“启禀主公。人带到了,此人刚刚携家人从安平国来。”
自从追随在何白的麾下开始,郑步的办事一向很得力。通过何白的一点后世间谍、忍者知识,郑步迅速的领悟成为一名合格的间谍死士。之后又培养了数百个间谍,与擅长潜入、破坏、暗杀的影者。
只要是何白想知道的事情,郑步可以很快的就将情报取到手,让何白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有一点令何白失望的是,郑步只是一个很好的情报收集与行动执行者,并没有自动分析有用情报,并给予很好建议的能力。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暗影卫的破坏性太大。如果有了自主的思想之后,反而就不好了,也许会把刀子刺向身为主公的自已吧。这情报分析机构,还是与暗影卫分离组成为好。一个只管做事,一个只管分析,挺好。
界桥之战,公孙瓒如同历史中一样,还是败了。不到三天,还没等具体的战场情报传回,又有大量的难民涌入平原,比之前更多,所以何白急切想要知晓原因。
郑步出去不久,就带着几名手下,气喘吁吁的赶了回来。身后跟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五旬小老头。看起来畏畏缩缩,一副随时要逃跑的样子。
“老翁,在下有礼了,敢问你是安平国何地人氏?”何白上前拱手拜问道。
老头看着何白,颤巍巍的开了口,却是答非所问道:“您是……主公?说话可算数的?”
“哦?”何白微微一愣,郑步赶忙上前解释道:“老翁,答应你的东西,一定会给你,只要你回答了我家主公的问题。看!”他抬手一指屋外高高飘扬的将旗,大声说道:“我家主公乃是龙池乡侯,昭德将军,领青州刺史,是青州最大的牧民官!”
“哦。”老头点点头,浑浊的眼睛向上翻了一下,算是看过了,然后低声再向郑步确认道:“一石粟米,没错吧?”
原来郑步为了将他召来,许下了一石粟米的报酬。而在这老头的眼中,什么龙池乡侯,昭德将军,领青州刺史,管你有礼还是无礼,都远比不上一石米实在。有一石粟米,省着点吃,足够老头一家数口半月之食了。
“你这老货……”张飞大怒,随着时间的推移,比刘备更加仁义,也更平易近人,还没有贵贱之分,悲天怜人何白,令张飞对之尊敬有加,只差没有拜为大哥了。此时见到一个逃难农夫竟然如此蔑视,他恨不得一拳把这不知好歹的老头揍扁。
“翼德熄怒,民不爱官,乃是官之责也。此是我做的不够好,世人对我并不亲爱之故。不能怪他。”何白手疾眼快,一把拦住了张飞。看这老头瘦骨嶙峋的模样,一阵大风,说不定都能吹倒,哪里禁得住张飞这暴脾气的一根小指?
“云长,去取石米来,好让老翁安心。”
关羽答应了一声,傲上不忍凌下的他,正是干此类事的好人选。关羽转出去不久,就取了一石粮食回来。看到关羽打开的袋口,露出黄灿灿的小粟米粒,老头浑浊的眼中终于泛起了光芒。
接着又像是怕何白突然反悔似的,忙不迭的应道:“贵人如有所问,小老儿一定仔细告之。小老儿正是安平国信都城外的野人。”
“安平国现在如何了?你们为什么弃家前来青州讨活?”
“还不是安平国遭了兵灾,将我等的粮食全部抢尽,就连春耕夏播的种粮也没有了,信都附近可都是良田啊!好好的,谁会在春时出逃,糟蹋荒芜田地?那可是要遭天谴的……”
老头肯配合,但絮絮叨叨的半天说不到重点,何白只能打断他,追问道:“是什么时候?”
“早先就不甚太平,时不时的有常山、巨鹿、魏郡的黑山贼过来。郡兵也不敢去剿,大户的贵人们又只顾自己。不过因黑山贼是小股人马,来去如风,不在一处久留,日子倒也还能凑合过。后来……就前年吧?渤海国来了个新太守,一上任就闹出了老大的动静,一边强行收集钱粮,一边招兵买马,说是要勤王什么的,俺乡下人也不懂……”
何白点点头,那是袁绍。袁绍起初也是以一郡之地,养了三万兵马,还招揽了一大堆名士、名将什么的,耗费自然不会小。而且当时的袁绍志在中枢,根本没把渤海国当回事,所以对渤海国的搜刮不免重了一些。
“小老儿家地近渤海,也有渤海的兵头前来征缴钱粮。人家明晃晃的刀子在手,小老儿不敢反抗,也被他们抢了近半的粮食去。听说河间、清河那边靠近渤海的,也遭了难。”
“后来冀州的韩使君,好像也跟了这渤海的新太守勤王。说什么要提前收取第二年的赋税,一时之间,把小老儿家的粮食又强行征收了一半去。小老儿无奈,只好就着剩余的粮食,挖些野菜、草根渡日,盼着去年秋收之后会好过一些。只是不想啊,韩使君照样要收赋税,不过只收一年的,明年就可以免税了。”
“小老儿信以为真,虽然不愿,但还是交了。只是想不到哇,不到半月时间,又来一批新的官吏,说是奉新的袁使君前来征收钱粮。还说之前的韩使君征收的钱粮没到他们手中,他们不管,只管要粮,不给就绑起来送监。小老儿是知晓的,一但送监,除了加倍征收外,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所以也无奈的又交了。”
“只是又想不到哇,不到一两月,又来了一个什么白马将军,他也要前来征粮,不,是抢粮,直接抢一半,不给就刀子说话。小老儿无奈,只能像前年一样,就着余粮,再挖些野菜、草根渡日,希望明年不打战了,日子会好过一点。”
老头儿苦笑一声,说道:“还是想不到,才只又过两月,那白马将军在清河国吃了败战,粮食钱物也被人抢了。那白马将军这回不但要抢粮,连青壮都要拉走从军。小老儿眼见不对,当夜就带着家人向青州逃来了。”
老头儿的语气一直没什么波动,平平静静的,就像是说别人身上发生的事,跟他自己完全无关似的。可越是这样,他说出来的话也越是让人心惊。
“哼。”这次出声的是关羽,只见他怒目圆睁,不再闭目养神,额头上满是青筋,右手紧紧的握在刀柄上,让人担心,他下一刻就会抽刀杀人。
何白与刘备此时同时紧紧的皱起了眉头。老头儿口中说的,正是何白一直最担心的事。为了筹集补给,公孙瓒会刮地三尺。界桥战败,更会抢尽所有。在失去民心的同时,他的弱点也是暴露无遗!兵力虽强,但补给不足,也没有基地,十足的外强中干!
初春的风,还是冷的,但比风更冷的,是此刻的人心。
何白不禁幽幽的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任世人有千般理由,万般的志向。战争总是会带来灾祸,而百姓却始终是无辜的。”
接着,声音转厉,“玄德兄,云长、翼德,这就是我不欲天下三分的理由。谁若只为了自已的个人野心,视天下万民于无物,一意使华夏兵连祸结;他就是我的生死仇敌,我将使用万般手段将其诛杀。”
何白的武艺算不上太高,却也是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加上久经上位,激愤之下,杀气几如实质一般,别说是普通百姓,就算是普通官员将领,也难免会被吓得发抖。
武力强如关羽、张飞,喜怒不形于色的刘备,一时也被何白的杀气所震怖。不想一向笑语盈盈的何白,也有如此强大的杀气。
然而,何白面对着的那个冀州老农却没发抖,他抬起浑浊的眼,向激愤的何白看了一眼。他扯动嘴唇,沟壑纵横的脸上,泛起了一个满是愁苦的笑容。此世自命为忧国忧民的正人君子太多了,可看来看去,好像都是一样,说一套做一套。
他对何白的杀气无动于衷,要么说明这老头儿的胆量超群;要么就是他的心已死,看多了,没什么好可怕的,大不了一死罢了。这麻木的表情令何白暗自心痛。
何白于是拱手安慰道:“老翁,你既然领着家人来到了青州,想必在你的心中,青州是一个比家乡更好的地方。在下虽然无能,但也会尽力帮助你们在青州落户生存下来的。在平原国各县的城外,都有一个流民收容营。在那里,你们可以得到基本的粮食与衣物。”
“在通过登记挑选之后,会被安排到其他地多人少的县城去落户。每户可向官府借得二十石的口粮,与五十亩的荒地、工具、帐篷等物。每年只需缴纳三成的田税,其他各种户、口、丁、役税收全免。二十石的口粮可分三年偿还,五十亩的荒地也将在三年后自动归于你家所有,而税收也将降到六税一,而且永不加征。”
老头儿听了何白的言语后,目中立时神采暴涨,不禁上前一步拉着何白的衣襟,急问道:“你说得可是真的?”
老头儿的举动惊得郑步连忙拔刀护卫,何白连忙摆摆手道:“你带来的人,还没有自信么?”连忙拉住老人的手安慰道:“莫急,莫慌,我是青州最大的官,说得自然是真的。”
老头儿激动的喃喃说道:“天下哪有这般的好事?哪有这般的好事?”
何白笑道:“别地没有,但青州就有。五十亩田地,三轮耕作,就算是平常年景,基本也可收粮五十石左右。交十五石的田税,自已还剩三十五石,足够一户人家一年的口粮。平日还可种点瓜果蔬菜豆椒,或是种麻植桑,纺纱织布,再打点小工,基本可以保证一家的温饱。三年后,田税下降,就算数日一斤肉,顿顿有佐酒,也是轻易之事。”
老头儿激动的浑身打哆嗦,一直喃喃念道:“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官府何时会如此心善了?”
张飞不由怒道:“怎地,你还嫌官府对你太好了?行,他人只收三成的税,独你家收取六成的税,你瞧可好?”
“啊……”老头儿顿时傻眼了,何白忙拍手安抚道:“他是说笑吓你呢。不过青州各地官府手中的闲地也不多,你得速去流民营占个位置才成。不然日后冀州流民渐多,我可没那么多的田地分给你们。”
目前青州的耕地面积有50万顷左右,按此时平均亩产180斤的低产量,目前一年也有150万吨的粮食收成。此时的人没有油水,饭量大,一天平均消耗一斤的米,苦力活达两斤,战士达三斤。按平均一斤半计算的话,除了税收,还可养活450万的人口数。
只是时人好酒,不少粮食被酿制成酒。加上世族豪门的霸占与浪费,各种苛捐杂税的压榨,所以青州连370万的人口数都不能够养活。不过还好,此世的何白来了,通过改革之后,青州至少可以养活400万的人口数。
而青州大约还可以开荒近10万顷的田地,还可养活将近80万的人口数。所以何白对老头儿所说的,只是逗他的罢了。除非青州一下涌入百万流民,何白才会真正的头痛。
经过半年时间的统计,因为何白彻底取消了人头税,只征收田税,所以青州的人口大都被统计出来,基本没有黑户。青州目前有53万1247户,口331万2846人。比汉顺帝永和五年的人口数少了40万,等于一个中等郡的人口数。
这也是何白来得正是时侯,若迟上两年,到公元193年时,青州能有150万人口就不错了。等到曹操统一整个北方,青州能有50万人就谢天谢地了。更不可能成为此时何白的根据地。
老头儿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向何白道谢,接着转身就走。不几步,又转过身来,指着那袋粟米畏缩的问道:“那袋米……小老儿还能带走么?”
何白大笑,令郑步亲自背负粟米,再送老头儿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