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辛止打量着自己那容颜昳丽的宠臣, 难得地欣赏了一番他的变脸。
片刻,他笑道:“司逾,你的脸色为何这般难看?”
不等谢司逾反应, 这喜怒不定的天子又蓦的沉下脸, 阴冷道:“我听尚书说,你的人, 将他带来的画像拿走了?”
“莫非那美人,竟真已美到,让我这宠宦, 也着迷的地步?”
谢司逾知晓陛下的性子。
他这般冷声, 他反而松了口气。
很显然, 这位陛下,并不真的觉得他也心动、才抢走画像。
因此,谢司逾蓦的跪下,镇定道:“陛下, 是司逾的错, 未曾调.教好宫中的侍人。”
这位沉溺于酒色的皇帝, 面容俊朗, 肤色却极为苍白, 带着几丝病态。
他笑道:“那画像呢,快拿来让朕看看,瞧瞧究竟是何等绝色。”
谢司逾的心剧烈地跳了起来。
顿了顿,他蓦的磕起了头。
“那画像......已经被宫人失手弄脏,失去姿色的美人图,也不配玷.污陛下您的眼睛。”
不等兆麟帝发怒,谢司逾一口气道:“且画像必不如真人传神,若陛下不嫌弃, 司逾愿戴罪立功,将那美人寻来,献给您。”
即便是做戏,说出这几个字时,谢司逾依旧心脏抽疼。
所幸他跪在地上,垂着头,也遮住了那扭曲的神色。
兆麟帝性子喜怒不定,有着帝王的通病,自负。
听见谢司逾要亲自为他找来美人,他的不满消去,大笑道:“真是朕的好爱卿啊!那朕,便等着那第一美人了!”
随即,他大步离开。
兆麟帝并不缺美人,他好.色,却不急.色,因此,对那所谓的第一美人,他并不是那么好奇。
而现在,多了谢司逾这个插曲,兆麟帝觉得更有意思了。
他并未调查,那所谓的画像,究竟是不是真的弄脏了,正如他并不好奇那未曾看见的画像是何模样。
朝堂的大权握在手里就行,这后宫之事,不必如此紧绷。
有时候等待,也是钓起他兴趣的方式。
皇帝离开后,心腹才敢抬头。
他知晓督主的心上人,而现在,陛下那里......心腹想,如果他是督主,也得疯。
偏偏男人面无异色,沉声道:“继续派人去谷外找人。”
顿了顿,他道:“为陛下办事,必要时候,可以与当地知府调兵。”
心腹一愣,心底发寒。
他还以为督主会故意不找到莫姑娘呢,没想到督主还吩咐他更快地找到人!
在权势面前,督主连心上人也能献上。
这份心性,才真正是那无情掌控东厂的督主。
心腹越发谨慎,恭敬道:“是。”
宫殿安静下来。
黄昏下,脸上面容昳丽,那双寒冰般璨璨的眸子...看不清情绪。
......
苏子墨带着莫织星前往漠止山庄。
她本想乔装打扮一番,但少年战力太强,加上轻功出众,一路走来,两人竟毫发无损。
一日后,她们便到达了漠止山庄。
武林盟主吴涯志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准备了上好的客房,让他们等待施云与容愫到来。
途中,吴涯志将容愫两人的情况悉数告知了苏子墨。
得知母亲与初恋感情融洽、一同住在曾经的故乡,苏子墨也逐渐放下了心。
苏子墨这里毫无异常,留在山谷的谢书旻,则有些茶饭不思了。
数十天的时间,足以彻底改变一个人的习惯。
曾经的谢书旻,心中有天下、有父母、有同窗、有恩师,可现在,他的眼底、眼里,都只剩下那名少女。
这十天,是谢书旻最快乐的十天。他也从不知道,爱一个人,与她共.赴云.雨,是那般滋味。
什么功名,什么利禄,他统统不愿去思考。
而少女离开后,也似乎带走了他的魂。
谢书旻连饭都懒得吃了。
但第二天一早,他却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慕婉儿。
前往饲月教的路上,两人越发熟悉,谢书旻对这个初见时掳走自己的、看似任性娇气的女侠,也逐渐改观。
此刻看见慕婉儿前来,虽然惊讶,但谢书旻还是客气道:“慕女侠,你有什么事吗?”
慕婉儿几乎立刻就气红了眼。
“什么慕女侠,难听死了!你从前都喊我婉儿的!”
谢书旻哑然,即便是从前,他喊的......也是婉儿女侠啊。
不愿深究此事,见慕婉儿想要靠近,谢书旻后退一步避开,声音略微冷淡。
“慕女侠,谢某已有心上人。”
其实谢书旻更想说的,是爱妻。
但他也知道,两人并未经过明媒正娶,这样说出去,伤害的是苏姑娘的名声。
谢书旻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便未曾察觉慕婉儿眼底闪过的嫉恨。
突然,慕婉儿垂眸,伤心道:“谢举人,婉儿心慕你,但你既已有心上人,婉儿只能放手了。”
谢书旻松了口气。
但也就是在这一瞬间,他的脖子一疼,眼前一黑,蓦的晕了过去。
慕婉儿赶紧扶起他的身子。
冷冷的看了眼护卫,她吩咐道:“把人带走。”
她毕竟是公主,护卫还是有那么几个,只是从前体验江湖生活,从未让其现身罢了。
此刻,看着护卫背上那陷入昏迷的男人,慕婉儿缓缓露出一个笑容。
她慕婉儿想要的,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而她现在,不仅要得到这个男人的身子,更重要的,是获得他的心。
曾经的慕婉儿以为两人会情投意合、共同在江湖历险中萌生感情,之后,经历一次困境,她会恢复公主身份,谢书旻会考中状元。
而皇兄,会给他们赐婚,两人会幸福一辈子。
这是慕婉儿梦中隐约出现的画面,也是她设想的未来。
可一个莫姑娘的出现,便打翻了她的全部计划。
慕婉儿见过莫姑娘,她承认,那确实是绝色美人。
当绝色美人垂青一个男人时,几乎没有人会拒绝。
可那是没有外物干涉的情况。
轻轻抚了抚手腕上的幽蓝色小蛇,慕婉儿唇角勾起,眼底满是势在必得。
有小蓝的蛇毒,配合一些草药、以及她的血液,从此,谢书旻心底挚爱女人的模样,便会变成她。
他所有的爱,浓烈、炙热的爱,都将属于她慕婉儿。
......
苏子墨到达漠止山庄的第三天,仍旧没看见自己的娘亲。
正想出门询问吴涯志,便见对方匆匆跑来,面色苍白。
“莫姑娘!你、你娘亲她......”
苏子墨的心提了起来,问道:“我娘亲怎么了?”
吴涯志这才道:“我久久没等到施兄,方才才收到消息,你娘亲和施兄一起被一伙山贼抓了!”
他有些愧疚道:“这事儿都怪我,要是我安排人去接或者保护他们就好了,谁能想到呢!”
“那伙山贼也是,在当地盘旋已久,势力强大,也不缺钱,我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会把施兄夫妻掳走啊!”
的确奇怪。
苏子墨微微冷静下来,问道:“吴叔,要不我和织星一起去救他吧。”
吴涯志连忙道:“这怎么行呢!漠止山庄这么多人呢,你放心,我已经派人去救他们了!”
“只是、只是我不知那伙山贼的目的,或许得委屈莫姑娘你再等等了......”
他让苏子墨别担心,可偏偏每句话,都说着苏子墨担心的事。
山贼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耽误下去,娘亲又会不会受到危险?
终究放心不下,待吴涯志离开,苏子墨便带着莫织星,二人一同赶往那所谓的山头。
苏子墨并不了解江湖,而莫织星,虽然是江湖人,毕竟才及冠、从前也一心练武,性子更是无比单纯。
因此,两人从未想过,这些势力颇大、能存活至今的山贼,实际上背后都有靠山。
有时是当地县令,有时......是武林的某一势力。
莫织星的轻功极好,不过半天时间,两人便来到了千里外的山贼据点。
附近没有村庄,山脚便开始有人站岗,好在那都是些小喽啰,两人很顺利地混上了山。
此刻接近黄昏,山头一片热闹,寨子中间的广场燃起了篝火,烤着整头整头的羊。
乍一看去,光羊就有上十头,山贼更是一大片,正喝着酒,一片热闹。
两人在附近找了个掩体,凝神倾听,很快,声音便飘了过来。
“大当家!这次咱们收获可真大啊!”
“可不是,那镖队看着穷酸,打开箱子,全是金子!干了这一票,咱们兄弟可以休息半个月了!”
“多亏了大当家的英明啊!要不是大当家,咱们估计都放过那头肥羊了!”
小弟们上前敬酒,大当家也被夸得飘飘然。
本来只想抓两个人,顺路把镖队劫了、发现那么大的肥羊,也确实是意外之喜。
想到这,他突然冷静下来。
肥羊固然可口,但那两个人,却更为重要。
说白了,他张三能在这里快活逍遥,全赖背后的大人物。
这次的事,他怎么都得办好。
想到漠止山庄发的信号,顿了顿,大当家开口道。
“行了,喝你的酒。今天和镖队一起抓到的两个江湖人,关在哪里了?”
不远处,苏子墨和莫织星两人同时眼睛亮了。
不过就是个三流高手,还有个老娘们儿,老大至于特意问吗?
小弟虽然奇怪,却还是老老实实道:“已经捆起来了,现在正关在柴房呢。”
大当家清了清喉咙:“毕竟是江湖人,多注意点!那些武林的人一直瞧不起咱们山贼,这次,一定要来个杀鸡儆猴!”
小弟狗腿道:“放心吧大当家,弟兄们早就给他喂了丧失内劲的药啦!仍他们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大当家这才满意,继续开始吃烤肉。
而苏子墨两人,也悄然朝着柴房的方向赶去。
柴房的位置很好找,就在厨房旁边,不少小弟扛着羊肉进进出出。
莫织星虽然武力高强,但人如此多,带着苏子墨还是有些不方便,更别说还得救两个人出来。
想了想,他将少女放到了一处安静的角落,言简意赅道:“我去救人。”
苏子墨颔首。
莫织星便朝着柴房赶去,他顺利潜入,随即,便发现了被堵着嘴的两个人。
施云警惕地看向他,容愫目光里也满是戒备。
冷漠的少年有些笨拙道:“我是苏姑娘的朋友,现在来救你们。”
两人这才放下点戒心,事不迟疑,莫织星给两人解开了绳索。
可惜他身上从不带药,施云依旧无法运起内劲,莫织星便趁着屋外无人时,率先将容愫救了出去,送到了苏子墨的躲藏之处。
容愫虽然早有猜测,但真正看见自己的女儿,还有那张绝色的面容,她还是忍不住盈满了泪水。
虽然容愫更熟悉女儿的另一张脸,但那熟悉的神态、依赖,完全消弭了母女俩的隔阂。
苏子墨忍不住,咬着唇,率先抱住了自己的娘亲。
失而复得,娘亲尚在人世,这约莫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一件事了。
小姑娘终于和自己的娘亲团聚。
莫织星在旁边默默看了几秒,便继续去救施云了。
但就在他将施云扶出柴房的时候,异变突生——
一个扛着羊腿的小弟刚巧经过,一脸震惊道:“快来人啊!有人潜入!”
顿时,广场上啃肉的山贼们脸色一变,迅速赶了过来。
莫织星黑着脸,便踹飞小弟,准备带着施云快速飞走。
但就在这时,突然,他的体.内一阵无力。
内劲再也没法施展。
莫织星脸色一变,快速看向施云的衣袖。
果不其然,残留着些许粉末,并不明显,若不是刻意去看,那黑色粉末便和衣衫的颜色融为一体了。
散功粉。
一种无比珍稀、可以顷刻间夺走人的内劲的毒药。
而这时,无数山贼已经跑了过来,即将把两人包围。
施云见势不妙,一咬牙,推了他一把,吼道:“你先跑!保护她们母女!”
莫织星虽然单纯,却也蓦的想到了另一边的两人。
施云身上有散功粉,容愫想必也有,而刚才.....少女抱了久别的娘亲。
心中陡然一慌,莫织星便真的快速朝着苏子墨那里跑去。
他虽然没了内劲,但自幼习武、身体素质还在,一般的山贼还真的打不过。
可惜山贼太多了。
少年根本无法走到心上人身边。
最终,他浑身染血,目光倔强,连拿刀的力气都没有。
刀尖插.入地面,昔日的武林第一高手,被低劣山贼一刀劈到肩上。
莫织星一辈子都在寻求对手。
此刻,他被从前一个眼神都不会看的山贼伤到,他对武功的追求,也被践踏。可少年无暇他顾,他的道,他的追求,全部、全部比不上她的安危!
莫织星浑身浴血。
这一幕,像极了昔日的陆时羽、耿元炙。
归根结底。
爱上一名绝色美人,也就这个下场罢了。
......
苏子墨被山贼抓走了。
她无法提起内劲,根本没法施展轻功、带着娘亲逃走。
真的到了这一刻,她突然什么都想通了。
少女无比沉静,反过来安慰容愫。
“娘亲,他们想利用我,我们不会有事的。”
容愫无比心疼女儿。
她年轻时,便因容颜出众被苏显荣掳走。见到女儿那张远胜自己年轻时百倍的容貌,她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容愫不知道,女儿究竟在宫中经历了什么,又为何会恢复容貌,为何会沦落江湖。
但没关系,此刻,母女俩在一起,前方纵有无数风雨,便也全然不惧了。
两人蒙着眼,被带下山后,又坐上了一辆马车。
很显然,山贼背后,还有其他势力。
许久之后,马车停了下来,两人被送到一处小院。
这才摘下了眼上的布条。
小院精致,却和苏府有些不同,没那么显贵,细节处有些粗犷,显然,这里并不是官员的后府。
或许是商人,或许是.....武林的某个势力。
被送来的当天晚上,苏子墨看见了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吴涯志。
这位前几天还热情亲切的“吴叔”,此刻,脸上除了惊艳外,却是满满的算计。
“莫姑娘,或者说,苏姑娘,近看之下,吴叔才发现你这么美。”
“听说你是从宫里逃出来的?啧,那些人未免太过愚蠢。”
“苏姑娘,放心吧,吴叔很快就会送你去宫中享福了。”
吴涯志的计划很简单,他本就勾结西厂,现下,只需要让西厂献上这绝色美人,龙颜大悦,便什么都不愁了。
他毕竟已经不惑之年,比起满足色.欲,权势更有吸引力。
吴涯志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离开,并未和她闲聊的意思。
苏子墨看了眼母亲担心的脸色,笑道:“娘,你放心,我在宫里还认识些人,不会有事的。”
她终究没说出“当妃子也挺好的”这话。
毕竟苏子墨心里,实在无法接受后妃成群的男人,即便他是至高无上的帝皇。
容愫叹息,只是抱紧了女儿,给她一些安慰。
或许为了控制苏子墨,第二天,两人便被分开。
容愫留在漠止山庄,苏子墨则再次坐上马车,而全程,她都吃下了消除内劲的药。
这一路,便是前往京城了。
真可笑啊,她从京城逃出来,却又要回去那地方。
这一次,再不会有一个无思大师救她出去了。
但没关系。
她已经学会了足够多。
默默念着莫织星教导的轻功,苏子墨闭上了眼。
......
吴涯志极为谨慎。
那帮山贼,确实是他的人,且一直藏得极深。
苏子墨在那里失踪,怎么都和他漠止山庄扯不上干系。
而为了确保万一,当晚,他便派人,屠尽了一山的山贼。
落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抢走莫姑娘的人干的罢了。
可惜他本身也只是棋子罢了。
余志辉时刻关注着漠止山庄,几乎是装着苏子墨的车一出发,他便发现了。
他按捺住激动之情,打算找个最合适的时机和地点,把人抢走。
美人当然要献给皇帝。
但这人嘛,得他来献。
几天后,漠止山庄的车队经过一处峡谷时,便被余志辉的人偷袭了。
毕竟带着绝色美人,明面上这是漠止山庄的商队,实际上,山庄内的7成高手都跟了过来。
但余志辉更狠。
他把十成高手都派出来了。
一个有防备,一个没防备,显而易见,妙诀山庄的人胜了。
那载着美人的马车,被妙诀山庄的人掀开了车帘。
领头者是妙诀山庄世代培养的死侍,从小收养,6岁便会杀人,真正从尸山血海走出的人,无情冷漠,是对余家极为忠诚的杀人机器。
但看见车内美人的刹那,这杀人机器的手,却也微微颤动。
苏子墨淡定地走出马车。
她的面容出现的刹那,两个山庄的人,呼吸声都粗.了许多。
领头者沉默几秒,冰冷道。
“请跟我走。”
放在过去,估计他直接就把人拎起来了。
苏子墨颔首,也没反抗,就这么朝着马车走去。
但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疾驰的马蹄声。
两个山庄的人都谨慎地回过头。
便听一道尖细的声音道。
“陛下有令!特来邀请莫姑娘进宫!”
为首的人面白无须、气势强劲,正是锦衣卫,而他手里,赫然是块令牌。
而两侧,除了锦衣卫外,还有穿着盔甲的兵士。
这是正规军来了?还是陛下的指令?!
妙诀山庄的人面色一变。
领头者正想抱着苏子墨离开,那为首的锦衣卫已经飞身而来,朝他攻来。
两人缠斗起来。
苏子墨淡定地退后一步。
而山庄其他人,虽然没有直接和锦衣卫打起来,却也默契地拖延住他们。
当然,因着束手束脚,很快就被锦衣卫们制住了。
一刻钟后,胜负已定。
领头者面色难看地看了眼苏子墨,咬牙道:“撤!”
为首的锦衣卫收敛神色,恭敬道:“莫姑娘,我们奉陛下与谢督主的指令,特来接您去京城,还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得。
人换了三批,苏子墨的目的地依旧没有变化。
她笑笑,问道:“那我母亲呢?”
锦衣卫显然已经打听清楚了,承诺道:“我们会派人去漠止山庄救令母,当地军队也可以一同营救,还请莫姑娘放心。”
苏子墨叹息一声。
她轻轻道:“那就麻烦你们了。”
美人踏上了马车。
锦衣卫这才松了口气。
忆起莫姑娘的容貌,他方才明白,督主大人为何会是那般反应。
这般绝色,也真只有无根之人,才能狠心拱手让人。
......
苏子墨到达京城后,便一直住在一处宅院。
收到娘亲平安的信件后,她逐渐安心,回信道,让娘和施云叔叔回苗疆继续生活,别担心她。
这京城,势必有场风雨。
其实苏子墨可以理解这些人的动机。
她乃江湖第一美人,就像极其精美罕见的珠宝,当然要献给那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院子外有人看守,且这里是京城,苏子墨不觉得自己逃得出去,为今之计,也只有找到谢司逾,看看能不能念在旧情的份上,让他把她放走了。
苏子墨告知了侍卫,让他帮忙叫来谢司逾。
但等了五六日,谢司逾始终没有出现,也始终没人接她进宫。
皇宫。
兆麟帝难得去上了次朝,看见兵部尚书那张脸,他便想起对方献上的、无缘看见的美人图了。
回到宫中,他便唤来谢司逾,冷声道:“谢司逾,我那美人呢?还没接到?怎么我听人说,她几天前就到京城了呢!”
谢司逾不慌不忙。
他跪下来,恭敬道:“陛下,那美人被江湖无数势力争夺,换了三拨人,疲于奔波下,染了风寒。”
“为了陛下龙体着想,奴才暂且将她养在了宫外别院。”
兆麟帝这才缓和了神色,却也下了最后通牒。
“你带几个太医给她瞧瞧,最晚3天,朕一定要看见那美人!”
兆麟帝拂袖而去,谢司逾的头深深的放在地上。
直到皇帝离开,他都没有抬起头。
心腹小心翼翼道:“督主,那太医......?”
谢司逾默了一秒。
“让王太医和李太医去。”
两个太医都是他的人,以往鲜少暴露,可现在,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心腹得令,又道:“督主,您要去看看那莫姑娘吗?”
“她、她已经催了好多次,想见您。”
谢司逾沉默几秒,拒绝了。
他当然知道少女的目的。
可这是皇城脚下,不提西厂与朝臣虎视眈眈,陛下本人也密切关注,他如何能够将她毫发无损地送走?
谢司逾更怕的,是他现在去,看见少女的眸子后,便会抛弃理智,不顾一切地带着少女离开。
而那样,结局只有一个,他死,或者两人一起死。
谢司逾不想死。
他从前追求权势,而现在,他的心中,全然是那名少女。
她在这个世界上,他怎么舍得离开?
这时,心腹又汇报了一件事。
“督主,趁着上次妙诀山庄无人,属下已经调查过了。”
顿了顿,心腹道:“那整个山庄,全部是......前朝的势力。”
看着献上的资料,谢司逾沉默翻看。
一切豁然开朗。
妙诀山庄的庄主,本姓谢,乃前朝大臣。
亡国后,谢家不死心,便建立了妙诀山庄,改姓余,藏匿于武林,时刻准备复国。
而每一代的庄主,真名都是谢xx,除此以外,前朝的皇室血脉也被妙诀山庄掌控,便是那些瘸腿的余家子孙。
谢家人野心勃勃,而这一代的庄主余志辉,便尤其狠得下心。
他将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了不同的地方,随即密切关注,想要颠覆大烨朝。
余志辉确实运气好,他谢司逾,是东厂提督,而另一个儿子谢书旻,也是举人。
他确实狠得下心,大儿子为了几两银子被迫净身时,他都未曾出手。
而像个旁观者一样,甚至对他的命运推波助澜。
若计划正常进行,等谢书旻成了状元,拿捏他们二人后,过个几十年,前朝后宫都有人,说不定妙诀山庄还真能复国。
而那玉棋,便是试图拿捏他的人。
甚至后宫有的妃子,都是妙诀山庄的人。
谢司逾面目冷淡。
仿佛那被父亲抛弃利用、不得以净身入宫的人不是他一样。
将自己与谢书旻的事抹去后,谢司逾将这份资料献给了兆麟帝。
对他而言,这是一份工具,拖延时间的工具。
兆麟帝果然大发雷霆,毕竟那可是前朝啊!
他派了大将军前去围剿妙诀山庄,对武林来了波大换血。而武林也有苦说不出,毕竟谁能想到妙诀山庄居然是前朝的人,想着叛国呢!
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忙了半个月。
直到妙诀山庄的人里,除了一个残疾公子死了外,其他都被押入天牢,兆麟帝这才松了口气。
而这半个月,苏子墨难得有了喘息之机。
谢司逾一直不出现,她便明白,对方这是拒绝的意思。
只要不入宫,一直呆在这里,苏子墨倒并不难受。
甚至她的活动范围,也从一个小院子,扩大到一个宅院——虽然有人在院子外看守。
内劲恢复后,苏子墨开始像从前一样,爬在墙角看外面。
或许因为她没有逃跑的迹象,或许因为谢司逾的吩咐,护卫们也都睁只眼闭只眼。
宅院外是条繁华的大街。
苏子墨还没傻到直接大喊“救命”,她只是安静地观察罢了,找找机会,考察一下地形。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星期后,一个午后,她突然看见了熟悉的人。
......
青年一袭红袍,五官俊朗温润,他的身侧,一名穿着红裙的姑娘浅笑嫣然。
不知发生了什么,姑娘吐了吐舌.头,青年便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姑娘挽着他,一把靠上他的肩膀。
郎才女貌,感情深厚。
如果那个青年不是谢书旻,苏子墨想必也会觉得十分美好。
她怔怔地看着两人的方向。
这条街确实繁华,她看着青年给姑娘买糖葫芦、为姑娘擦拭唇.角、给姑娘挑首饰......偶尔,在姑娘的热情下,青年的耳根也会变红。
一切的一切。
苏子墨那么熟悉。
当然熟悉啊。
哪怕只相处了十天,但两人的爱,也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熟知彼此身体的每一处。
真是奇怪。
明明被掳走时,苏子墨只担心娘亲,没想过谢书旻,被关到这京城宅院后,她也没想起打听打听谢书旻。
可现在,看着他对另外的女子如此体贴,为什么、为什么她的心也会难受?
苏子墨爱谢书旻么?爱,但不会超过自己的娘亲。
或许潜意识里,她没觉得那温润羞涩的青年,会爱上别人。也或者,自己的东西被人抢走后,总会有些不甘吧。
那个姑娘苏子墨也认识。
在饲月教外,谢书旻身侧的,便是那位姑娘。
她消失后,谢书旻爱上曾经的故人,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
苏子墨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
她知道,男子都是三妻四妾,可她与谢书旻在一起时,分明承诺了彼此。他既无情,她又何必在这里愁肠万千?
少女平静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天,她一步都没走出去。
或许奇怪,也或许得到了吩咐,护卫罕见地敲了门,问她有什么需要。
顿了顿,苏子墨还是道:“你可以帮我打听一下谢书旻么?”
护卫领命离开,这消息,很快送到了谢司逾那。
谢司逾当然知道,自己那好弟弟,就是少女的恋人。
即便被关到京城、前途未卜,她依旧想念他、担心他么?
心脏仿若有无数只虫子噬咬,片刻,男人从喉.咙里挤出声音。
“......如实禀告。”
苏子墨也就得到了谢书旻的消息。
他是新科举人,状元热门人选,更妙的是,在一次灯会上,他和婉儿公主一见钟情。
现在,婉儿公主已经禀告了陛下,请求皇兄赐婚,今年2月,会试结束、放榜那日,陛下便会颁布圣旨,将他封为驸马。
苏子墨知晓,两人在江湖携肩闯荡过。
所谓的灯会一见钟情,不过是掩饰,也让这相遇更为美好罢了。
呵。
果真美好。
心底最后一丝光芒消失,苏子墨厌恶极了这个世界。
爱情,是假的。
只有利益,只有利益。
她蓦的想起了捉她的三拨人。
漠止山庄、妙诀山庄、东厂。
所有人,都想用她来讨好皇帝,让她成为趁手的工具。
自一开始入宫起,她苏子墨,便是一枚棋子,到现在,仍旧如此。
可棋子,又怎会甘心一直当棋子?
美人倾城,若无自保之力,便会随波逐流、被人轮番利用,但若美人自己萌生野心。
那这张脸,便也能真正地利用到极致。
第二天,苏子墨打开门,对护卫平静道:“送我进宫。”
棋子,这一刻,悄然生出意识,成为旗手。
掀翻棋局,也不过瞬息之间。
......
得知苏子墨想要进宫后,谢司逾沉默着应了。
他的计划,也差不多准备好了。
进宫那日,苏子墨再次见到了谢司逾。
男人容颜昳丽,面容恭敬,在她下车时,主动上前搀扶。
苏子墨淡淡扫了他一眼。
高高在上、掌控权势的厂花,搀扶她,的确让人心动。
可她更想做的,是——踩在他的背上,走下车。
今天苏子墨进宫,她将在晚宴上第一次亮相。
这场宴会,完全是为了她、或者说为了满足陛下准备的。
兆麟帝对美人期待已久,也不计较一些小花招。
苏子墨不会舞蹈,但以她的容貌,一笑,便足以让人神魂颠倒。
这一次,为她化妆的,是谢司逾。
房间内,只有他们二人。
谢司逾安静地给她描眉、梳发。
这一幕,像极了新婚妻子与自己的夫郎,可实际上,背后,不过是利益交换、权势涌动。
数月前,谢司逾给苏子墨送过面具,无比仿真,那制作者也是东厂的能人,在无数次任务中立下大功。
但鲜有人知,真正巧妙的易容术,只有谢司逾才会。
男人容颜昳丽,冰山般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面前的美人。
他指骨明显,手指修长,拿着笔,为她描摹容颜。
苏子墨并未察觉不妥。
但慢慢的,看着铜镜,她皱起了眉。
她的容貌,被掩藏了。
镜子里的人是她,却分明只剩下一分美貌。
确实只能剩下一分。
哪怕剩下3分,兆麟帝都不会放手。
可若一分也没有,便也太过虚假,显得传闻言过其实。
看出少女的疑惑,谢司逾淡淡道:“我会救你出去。”
“待跳完舞,会有人顶替你的位置,到时候,我会带着你,一起出宫。”
顶替位置。
多么熟悉啊,当初她进宫顶替贵妃姐姐,而现在,竟然也有无辜者来顶替她的位置了。
苏子墨有些叹息。
面上,她轻轻笑道。
“好哦。”
美人漫不经心,轻轻一笑,那厂花,手中的笔,便陡然歪斜。
谢司逾的心底,难以抑制的激动。
这一次的计划极其完整,他也会陪着她,一起出宫。
她同意了。
从此,这皇城的宫墙,再也困不住他们了。
......
戌时未至,苏子墨便与舞女们一同候在殿外。
想必有伴舞,也是为了计划更方便吧。
带路的公公是谢司逾的人,他看了苏子墨好几眼,没忍住,又叮嘱道:“莫姑娘,你且放心。”
苏子墨轻笑。
片刻,戌时已到,有尖细的嗓音自殿内传出。
“宣,莫姑娘进殿——”
苏子墨脚步轻盈地走了进去。
宫殿极其宽阔,明黄色内饰,富丽堂皇,最高位上,坐着一道明黄色身影。
那便是兆麟帝。
他的面目模糊不清,但对所有人来说,那便是权势、金钱的象征。
而现在,他凝视着她。
一切情绪陡然涌现。
几人朝着殿前走去,经过最近的一处桌案时,苏子墨脚步一个踉跄,便扶住了桌案。
“啊!”
身后的舞女吓了一跳,也不敢来搀扶她。
毕竟这可是殿前失仪啊!
舞女们匆忙跪了下来,而兆麟帝侧后方,谢司逾的脸色也蓦的一变。
若非武功强大,他差点便忍不住迈步了。
无人发现处,藏于袖中的瓶子被悄然打开。
苏子墨蓦的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擦过,随即,又用袖子擦干净。
这是和谢司逾要到的消除易容的药水。
她的理由很好,出宫后,想用最漂亮的容貌面对他。
那阴鸷的厂花,竟也真的信了。
耽误了这几分钟,兆麟帝也有了失了耐心,问道:“怎么回事?”
苏子墨站起身。
她垂着头,快步走到殿前。
随即,伏在地上,轻声道:“是子粟之错,还请陛下赎罪。”
她抬起了头。
一张楚楚可怜、娇艳万千的脸,便露了出来。
兆麟帝即将开口的斥责,咽了下去。
帝王蓦的站起了身。
谢司逾的心,蓦地一沉。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