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 苏子墨休息得很早。但今天,想起那跪了一天的谢督主,她莫名生出许多感触。
那般可怖、高高在上的宦臣, 在圣上面前, 却也如此渺小。
贵妃亦是如此。
那她呢?一年后,她究竟能和母亲团聚, 能够无忧无虑地嫁人吗?她能够....从这浮沉的宫中脱身吗?
第一次,苏子墨开始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想得多了点,也就迟迟没有入眠。
亥时一过, 正待入眠之时, 小姑娘却又听见了宫外的脚步声。
她的听力极好, 自然辨别出这是谁。
谢督主。
不知怎的,见脚步声在门外停下,苏子墨下意识喊道:“......督主?”
有些紧张,有些疑惑, 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
片刻。
一道黑影逆着月光, 缓缓踏入殿内。
谢司逾的脚步声从来都格外沉稳。
苏子墨知道, 这位督主大人, 也是皇城赫赫有名的高手, 据说他一年被刺杀上百次,从未逃脱——指的是杀手。
宛若他那冷淡清浅的眸光,谢司逾这个人,是有些内敛的,收着内劲,宛若蛰.伏的凶兽。
但此刻,苏子墨不期然间发现,那头凶兽, 似乎苏醒了。
他的脚步声带上些许凌乱,失了节奏,仿若没了分寸。
苏子墨有些愕然,但想起传闻,她便了悟。
想必跪了一天,他的膝盖也受伤了吧。
逆着光,看着那一步步走近、披着黑发的男人,苏子墨试探着道:“督主,您的腿......?”
男人并未说话。
但他的气息,却缭乱了几分。
安静的殿内,少女轻柔而关怀的话语,像是篝火上助燃的木柴。
脚步微顿,他并不多言,而是继续朝着殿内走来。
这已经超过了安全距离。
除了第二次见面时的鞭.子,之后几次,谢司逾都很守礼,从来只在书桌附近活动。
苏子墨几乎忘了,他也是个男人,残缺的男人。
此刻有了警觉,她便下意识攥紧了被角。
等男人靠近以后,她便也看清了他的脸,蓦的,少女瞪大了眼。
男人乌发披散,阴柔之余,眉眼越发昳丽。眼角泛.红,瞧着比之贵妃的娇媚,几丝冷意反倒更显惑人。
最妙的是,那原本冷淡的眉眼,璨璨若冰山,冰山却已然融化,水.意盎然。
苏子墨似要溺入其中。
但瞥见不远处挂在墙上的鞭.子,她又蓦的回过神来,下意识道:“督主,夜色已深....”
您还是回去吧。
男人却似没听见般,依旧一步一步地靠近。直到床.榻边沿,他才停了下来。
不得不说,高大的身躯带来极度的危机感,他的眸光,也仿若噬人一般。
苏子墨成了那猎物。
大脑曾经的迟钝,给了苏子墨一种保护般的缓冲层。
看出男人的异样,她不禁脑海里胡乱猜测起来。
说实话,禁.药的可能性最大,可、可督主他分明也不是男人......
脑海里思绪纷飞,苏子墨坐了起来,保护般地抱住了自己的膝盖,背抵着墙壁,眼神戒备。
这般戒备、这般谨慎、这般距离,与起初那轻柔的少女截然不同。
谢司逾蓦的回过神来。
看着那皎月般的美人,谢司逾的大脑像要炸了一般。
他的内力极强,真气也仿若自毛孔发散出来。可比起这些炙.热,更为显著的,是身.下,身.下的毫无动静。
没了那玩意儿,又谈何动静?
脑海里充满了少女的身影,身体的各个部位,也都叫嚣着什么。可唯独需要它卖力的那个位置,一动不动。
从前,谢司逾并未觉得净身对自己有什么影响。
他获得了权势,不仅活下来了,还活得很好。
他并不比谁差。
宫内,其他太监或阴鸷、或变.态,皆为少了那玩意儿,认为自己低人一等。
谢司逾从未这般想过,他只会为了权势折腰。
可如今。
看着那绝色少女,他蓦的醒悟过来,净身究竟意味着什么。
浓烈的遗憾蓦的浮现。
——不。
这不是他的想法,只是药的原因罢了。
谢司逾劝服自己,看出少女的戒备,他便也停住了脚步。
他不能像野兽一般,无法控制自己,被药扰乱思绪。
但太难了。
真气发散,却愈发觉得空.虚。
他什么也做不了,却也想让人抱一抱他,碰一碰、触一触。
高高在上、冰冷无情的督主大人,因着药.物,也成了想要撒娇的小宠。
可少女不愿制服那野兽。
突然,谢司逾的眸色蓦的一暗。
或许因着太过谨慎,将被角攥得太近,少女脚.踝处,不期然露了出来。
那莹白,在暗沉的殿内,宛若会发光一般。
谢司逾难以自制地被吸引。
像是黑夜里,追逐着火光的兽,等反应过来时,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那火光之上。
“啊!”
少女受到惊讶,蓦的将脚.踝后缩,可惜她的力量,又怎及得过对方?
谢司逾闭上眼。
黑发披散,眼角泛.红,有泪意涌现。
他的手几乎有些痉挛一般。
意志在说“退”,身体在说“进”。作为执行者的手,逡巡不定。
片刻。
拇指难.耐一般地摩.挲了一下那丝绸般的肌.肤。
谢司逾闭着眼,突然道:“如果你去参加对食之选......”
后面的话,他没说。
或许是因为开口的刹那,他便意识到了不妥。
但因为一种隐秘的期待,谢司逾也没收回前半截。
苏子墨却冷静下来。
看出男人的克制,她声线清冷,提醒道:“督主大人,我现在是苏贵妃。”
她加重了“苏贵妃”三个字。
宛若有轻叹响起。
谢司逾想,这小兔子,可真笨呐。
若他真的想,一个贵妃,如今又算得了什么?
可对小兔子来说,便以为是自己搬起了一座大山,足以摄敌。
其实只是空纸罢了。
但他却也不忍说穿。
罢了。
谢司逾起身,目光扫过墙壁,他大步走去,拿下那长.鞭。
然后递给了苏子墨。
“既如此,便麻烦你了。”
高高在上的厂花大人,如同小狗衔着牵引绳一般,递到主.人面前。
一回生,两回熟。
虽然不明白,此刻无人监.听,为何还要抽,但苏子墨还是应了下来。
抽鞭.子,起码她自己没危险。
可才挥动,厂花那淡淡的声音便响了起来。
“别抽床.榻。”
“抽.我。”
苏子墨愕然。
她蓦的抬眸,便见男人泰然自若地脱.下蟒服,仅着一身白色亵.衣。
他的身躯依旧挺拔,开口的话却如此荒谬。
他张开手臂。
宛若等人来宽衣一般,轻轻垂眸,对着那纤细的少女道:“这一次,抽的是我。”
这一切的发展都太出乎意料了。
最出乎意料的是,苏子墨居然下意识抬起了手。
“唰——”
第一声。
“啪——”
这一次,鞭.子打在了亵.衣之上。
男人眉眼未变,淡声道:“没吃晚饭?”
这一声,成功让心有忐忑的苏子墨激起怒意。
她咬牙,铆足劲,挥下第二鞭。
见血了。
谢司逾并未用真气护体。
此刻,便有血迹,缓缓渗出。
白衣、乌发、血迹。
眉眼昳丽的、高高在上的、睫毛微颤的,谢督主。
这一幕。
莫名的,让苏子墨的心,颤了几秒。
18岁的少女,即便长在深闺,其实也足够感受某种趣味了。
苏子墨压下杂七杂八的念头,径直抽了起来。
谢司逾不喊停,她便继续。
就像与谁争口气一般,这一刻,苏子墨心底悄然生出一个念头。
——他不喊停,她便愈发用.力。
终于。
一刻钟后,白衣上血迹愈发多、苏子墨手也无比酸痛之际,一声闷.哼,自男人喉.间溢.出。
苏子墨的身子一麻。
似有电光窜过,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啪”
鞭.子掉落在地,少女踉跄着坐回床.榻。
而谢司逾,也睁开了眼。
抽他之举,本也是为了抑下某种冲动。
谢司逾认为这是对自己的惩罚,同时,也可以锻炼某只兔子的胆子。可此刻,看着那脸颊绯.红、汗珠岑岑的少女,他起初所有的疼痛,都转换成了另一种意味。
这不是惩罚。
根本抑制不了。
谢司逾穿上蟒服。
他蓦的起身,再不看一眼那撩动心神的少女,大步朝外走去。
若这样下去。
一整晚,这药,都别想解掉。
殿内恢复平静。
苏子墨缓缓回神,目光望向那染.血的长.鞭。
一切似乎没什么不同。
但又有什么变了。
逐渐聪慧的少女,也慢慢看见了,另一扇门的打开。
没有娘亲教导,她却亲自摸索着,缓缓打开。
......
翌日,玉棋来伺候她时,为她更衣后,面色有些微复杂。
片刻,她低声道:“苏姑娘,你今年多大?”
苏子墨道:“十八。”
玉棋笑道:“在宫外,你这般年纪的姑娘,多半都当娘了。”
笑容缓缓隐下,玉棋留下一句“你稍等”,便走出了殿外。
很快,她又走了回来,神神秘秘地递给了苏子墨一个小册子。
“苏姑娘,我且与你说,这太监啊,有时候,也是能和姑娘成事的。”
“这对食,可不是苦了宫女,那也有趣儿的,否则的话,你当宫女们都是傻子不成?”
趣儿?什么趣儿?
苏子墨从来只知琴棋书画上可以有所趣味,还不知道其他的是什么呢。
等玉棋离开后,怀着好奇,她翻开了小册子。
少女瞪大了眼。
看着看着,她愈发入迷,昨晚看见那撩人督主大人后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许久。
少女阖上了册子。
她心底的震撼,不可谓不轻。
苏子墨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些、这些距离她还太遥远,她现在,还是想想该如何出宫吧。
对。
出宫。
若不早日离开,在这噬人的宫殿,她总有无法独善其身的一日。
苏子墨的心神蓦的定了下来。
怀胎十月,现下十月,贵妃娘娘想必明年五六月间,便会回宫了。
在那之前,她得想办法脱身。
苏子墨下意识地整理起自己的优势。
脑海里浮现一抹身影。
除了与谢督主莫名的交集,整日待在宫殿的她,似乎完全没有别的优势。
既然有了优势,就应该强化。
强化......便是与那人愈发加深联系。
经过昨晚,此刻的苏子墨对谢司逾已不再畏惧,起码畏惧少了七分。
下午,又有锦衣卫过来。
这次除了带来书籍,他还带了许多的首饰、珠宝。
瞧着,倒是比贵妃宫殿留存的一些,更为精巧。
等那人即将离开之时,苏子墨便唤住了他。
“你和督主大人说,我晚上,有事找他。”
这是苏子墨第一次这样提要求,第一次和冷面荷刀的锦衣卫交流。
但开口后,见男人沉默点头,她也松了口气。
小册子上写过。
做,可以加深感情,若无感情,也会做出来。
她没打算做。
但谢司逾昨天的举动,却隐约有了那种苗头。
她想利用。
而今晚,看对方能够过来,便是一种初步的试探。
昔日沉默的棋子,在督主的教导、书籍的指导下,逐渐褪.去尘埃,亮出珍珠般的光芒。
又或者说,那异界灵魂,也悄然发挥了自己独有的特质,谁又能说得清呢。
接下来一整天,苏子墨看书时都有些浮躁。
她便索性阖上书,开始练字。
也算是沉淀自己的心性。
而傍晚时分,苏子墨听见了一道熟悉的脚步声。
她的心,便定了下来。
将最后一笔字写就,少女抬眸,浅笑道:“督主。”
与昨晚一般。
同样的一声“督主”。
甚至比起昨天的试探,今天这声......更像是掺了蜜一般。
谢司逾以为她会恼怒。
过来前,他分神想过她可能有的反应。打他、哭闹、沉默......唯独没有想过这般自然熟谂的态度。
一时间,男人沉默下来。
苏子墨敏锐地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谢厂花自然不会去打自己,他身上的血气,是别人身上的。
想必昨天那折.辱他的人,此刻都不大好过。
苏子墨已经能够很自然地面对这些场面了。
她伸了伸手,泰然自若:“昨天的事......”
“是我失态。”
谢司逾蓦的开口。
谁知少女摇了摇头:“我并不怪督主。”
“督主也是身不由己罢了。”
谢司逾微怔,心底,似有什么被轻轻触动。
即便面前的美人依旧戴着面具,面容平凡清秀,可那双灵毓的眸子,却怎么也无法遮挡。
眸底的情绪,也无法作伪。
谢司逾沉默,苏子墨却自顾自地说着。
“我已想明白,纵然督主身居高位,却依旧与我一般,在这宫中,身不由己.....”
她不动声色地暗示着。
谢司逾是御前红人,最懂琢磨人心,怎会听不出她的潜台词?
明知少女有别的心思,可或许是太久没人在他面前这般,或许她是特殊的...总之,谢司逾并未阻拦。
他甚至有了期待。
说出目的吧。
有欲.望的人,最容易掌控。他追求的权势,不就是为了满足人的欲.望吗?
若她亲口说出,若他帮着完成,那么,她便也会离不开他了吧?
“我虽然衣食无忧,可我娘亲....”
谢司逾心底一定。
他平静道:“你的娘亲,我会帮你安排妥当。”
苏子墨微微愣住。
这么简单吗?她话都还没说完呢,传闻最是阴晴不定的谢督主,居然这般好说话。
但能得到允诺,她还是非常开心。
“我娘亲住在苏府西边,在一个小院子,被严密看守着.....”小姑娘絮絮叨叨地说了许多,最后抬眸,小心翼翼道,“我爹是宰相,真的、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区区宰相。”
男人声线冷淡,苏子墨却仿佛听出了其中的狂傲。
那主宰了她们母女二人命运的权臣,在眼前男人口中,如此不堪。
苏子墨也第一次尝到,所谓权势,竟是这般滋味。
而操控权势的,便是爱。
便是欲。
虽然有所了悟,但小姑娘毕竟第一次尝试。
于是她试探着道:“督主大人,要不,要不我再抽你一次?”
谢司逾微怔。
随即,男人蓦的笑了出来。
他眉眼昳丽,笑容太大,眼角绽开浅浅细纹,比起曾经的冰冷,莫名的,苏子墨从他身上,感受到些许亲近。
似乎,这才是真实的谢司逾。
不是所谓谢督主。
是可以对她予取予求的谢司逾。
......
谢司逾并不觉得带走宰相的侍妾是件多么难的事。
于是第二天,听到手下汇报后,他蓦的抬起了头。
“人不见了?”
属下战战兢兢,谨慎道:“苏府对外的说法是,数日前失火导致死亡。我们探查后,在现场发现了打斗痕迹,找到了这个。”
他递上一个托盘,上面摆放着几片树叶。
正常的树叶,脱离树干后,便会逐渐凋零、枯萎。
而这片叶子,却始终保持翠绿,与周围的落叶格格不入。
很显然,这是真气灌叶的结果。
谢司逾亲手拿起那片树叶,细细探查。
“江湖的人...”
他的声线莫测,寒气扑面,下属抖个不停,连忙道。
“督主!肯定是西厂的人!西厂与江湖势力勾结,故意想.....”掳走您的人。
他后面的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一片翠绿的叶片飞去,蓦的钉在他的喉.间。
“无用之辈。”
冷冷落下几字,谢司逾站起身。
既答应了小兔子,他当然会做到。
西厂,也该识趣些了。
.....
谢司逾暂时没将容愫的事告诉苏子墨。
而另一边,玉棋却悄然探听到了这些事。
她的脸色也是一变。
何方势力,居然率先抢走容愫!
玉棋当然不是贵妃的人。
如果真是,她此刻早就想办法跟随贵妃出宫了。留在这里,只是为了谢司逾罢了。
与玉琴那愚蠢的恋慕不同,玉棋有任务在身。
身为妙诀山庄的人,她此行任务,便是调查谢司逾其人。
继而,让他为她们所用。
谢司逾当然很难接近。
即便在他未曾起势之时,玉棋留在承乾宫,数次与他见面,也很难搭上话。
好在苏子墨的到来,让她看见了希望。
一个伪装了面容的、单纯无知的少女。
想不到却出人意料地对了那阴鸷督主的口味。
玉棋并未看见苏子墨面具下的容貌,但那也不重要。
她一步步,从旁协助,便是要让苏子墨成为谢司逾的软肋。
很显然,目前非常成功。
玉棋背后的人也非常高兴。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拿捏住苏子墨。而她的母亲容愫,就是最好的人选。
可就在山庄派人去苏府时,却发现容愫早就不见了!
要不是跑得快,去探查的人甚至差点被东厂的锦衣卫发现。
现下,任务陷入凝滞。
只剩下唯一一个办法。
将苏子墨,从谢司逾身边带走、控制,成为挟持他的存在。
想起那目光依恋的少女,玉棋心中有一丝不忍。
但为了山庄的大业,对不起,她不得不这么做。
这里毕竟是皇宫,妙诀山庄的人安插.得再深,也不能轻易地带人出宫,更何况是东厂督主心尖的人。
半月后,花灯节设宴,东西两厂护卫。
那便是最好的时机。
......
拜托谢司逾办事后,苏子墨和他的关系越发亲近。
对这位厂花,她也逐渐摆脱陈旧看法,有了新的发现。
比如谢司逾其实很擅长作诗,文采惊人,写得一手好毛笔字,询问后,苏子墨才得知,他入宫前竟也读过不少书。
这年头,能读书的家庭并不如何贫困,也不知他为何会净身入宫。
谢司逾虽然总是冷着脸,但他笑起来是极好看的。
不知不觉,苏子墨目光便软和几分。
她当然喜欢那墙下抬眸的温润谢举人。
但谢司逾,也着实可怜。
他不是男人,她与他相处,并无不妥。
慢慢的,两人关系越来越近。
在数日后,依旧是谢司逾醉酒来此,看着那张昳丽的脸,苏子墨忍不住伸手抚了上去。
男人蓦的抬眸。
被他专注地凝视着,苏子墨的心底越发悸动。
不是感情。
单纯为.色所迷。
事情的发展逐渐超出了控制。
起初,谢司逾尚且克制,想要拒绝。
到后来,他却反客为主。
说白了,苏子墨也就点理论知识,只是白纸一张罢了。
谢司逾当然也是白纸,但终究在这宫中,看得多了。
他知晓如何抚.慰她。
没有那物,但手.指,却也是个妙处。
习武的、粗糙的指.节。
苏子墨感受到了真正的愉.悦。
月光洒落,水.光.莹.润。
那高高在上的督主,却服.侍着一个小小的棋子。
片刻,他轻轻抬手,揭开了少女的面具。
那张绝色美人面上,是他写就的情绪。
谢司逾的动作一僵。
随即,他收回手,在少女惊讶、不满的视线下,俯身,换了唇。
这是他的臣.服。
......
谢司逾是个妙人。
苏子墨这些天,恨不得天天看见他。
而从他口中,她也得知了不少消息。
一次,她随口问道:“督主,我娘亲安排好了吗?”
男人为她梳发的手微顿,片刻,清浅地应了一声。
苏子墨便松了口气。
只要娘亲无碍,她便放心了。至于她何时出宫,现下倒也并不急。
或者说,其实现在的苏子墨,还没狠心到那个地步。
无论是留恋于谢司逾的服侍,还是不忍他孤身处于深宫,总之,苏子墨暂时没提这件事。
就连谢司逾,都不知晓,她竟有那般心思。
花灯节前两日。
宫内又起了风波。
经钦天监探查,皇宫西南方,有一物件妖邪,导致天象紊乱,有扰乱大烨朝国.运之势。
西南方....是西厂王督主的住处。
兆麟帝非常重视。
他特意派了谢司逾去查探,随即,便在王督主的家中搜出了一个针扎玩偶。
最重要的是,那玩偶,穿着龙袍。
说实话,兆麟帝特意派与西厂不和的东厂去查探,本就没有打算放过西厂的意思。哪怕他真的清白,东厂也会让他不清白。
毕竟宁可错杀一万,不可放过一个。
西厂和东厂,就像他手里互相抢骨头的两头狗似的。
谢司逾数日前丢过脸,也该轮到王督主了。
即便如此。
看见玩偶后,兆麟帝还是勃然大怒。
听在场的宫人说,圣上摔碎了数个花瓶,踹了十几个宫女和太监。
最后,要不是谢督主阻拦,他几乎想要立刻斩了王督主。
谢督主表示,一个阉.贼,按理说不该有这般胆量,毕竟就算得了皇位,也无法传下去。
因此,背后必定还有其他人,保不准便是什么王公贵族、权臣肱骨。
兆麟帝觉得非常有道理,便将此事完全放权于谢司逾调查。
毕竟他也是阉.贼嘛,不担心他篡位。
根.儿都没有呢。
后宫的事很快传到前朝,一时间,朝臣们人心惶惶,生怕被这把火烧到,退朝后迅速离开,往常的聚会,也都取消了。
谢司逾之名,也愈发响彻京城。
就在大臣们猜测着,谁会被烧到时,谢司逾却悄然来到关押王督主之地。
昔日同僚与对头,头发缭乱、身上满是伤.痕,不复光鲜与气派,看着落魄极了。
见谢司逾前来,心腹很有眼力见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凳子。
“督主,请。”
脏污的牢房里,谢司逾便这么安然地坐下,一派清风明月。
听见声音,王督主也逐渐睁开了眼。
看见那面容浅淡的男人时,他的眼底蓦的迸发恨意,沙哑着吼道,声音尖锐。
“谢,司,逾!”
谢司逾处变不惊。
接过下属递来的茶,他轻轻撇了撇茶叶,叹道:“太烫了啊.....”
下一秒。
他便浅笑着,将那滚烫的茶水,泼到了叫嚣着的王督主身上。
“啊!”
在剧烈的惨叫声里,谢司逾笑道。
“这杀猪,也得先烫皮才是。”
下属不寒而栗,更为谨慎。
而王督主,本就经过严刑拷打,伤口蓦的被烫,更是奄奄一息。
他呼吸着,仿若下一秒就会死去。
见他安静下来,谢司逾摇摇头,不赞同道:“王督主,你我都明白,性命才最重要,你看看,事到如今,有什么不可说的呢?”
王督主愤怒道:“可我根本没去过苏府!”
“招招招,我怎么招!”
谢司逾眸光微暗。
“看来,还是刑罚太轻了。”
自顾自地做出定论,谢司逾看向那执行的东厂锦衣卫。顿时,在王督主面前无比嚣张的锦衣卫,安静得像只鹌鹑似的。
他知道,督主这是在追究他的责任!
可、可也不能谁都是督主啊!他已经卖力折.磨王督主了,他就是不开口,他有什么办法?
谢司逾亲自拷打犯人,从无败绩。
可最近,花灯节到了,他需要仔细排查进宫赴宴的护卫问题。更重要的是,谢司逾并不想让皇帝关注到苏子墨。
轻叹一声,想到那小兔子,谢司逾的眸光蓦的软和几分。
再看这肮脏的牢房,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了。
他没责问锦衣卫,而是就这么离开了。
谢司逾走后,牢房内,气压蓦的一松。
锦衣卫松了口气,继续拷打王督主。
再度被折.磨的王督主悄然睁开了眼。
他的心底恨意翻涌。
谢司逾....谢司逾....
很快,很快他就能出去了,到时候,此仇他必千倍百倍奉还!
......
花灯节当日。
宫宴在傍晚举行,而白天,皇宫却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少林寺的无思大师。
皇家的御用寺庙是兰音寺,规模很大,底蕴却不如少林寺。
少林寺建立几百年,在民间信徒极多,而寺内除了佛学典籍外,更有众多武学秘籍。
纵然在江湖,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势力。
而无思大师,虽不是方丈,却也是少林寺极为出名的一号人物。
最为闻名的,则是他的观象之术。
简单来说,就和钦天监差不多。
随之衍生的,还有观气、相面、六爻、占卜等术。
兆麟帝登基之初,也想过找这位举世闻名的大师看看。
只是江湖中人,不喜被拘束,无思大师常年游历在外,踪迹难觅,兆麟帝最终未能如愿。
这次,听闻无思大师到来,本就被玩偶事件扰乱了心神的兆麟帝心中瞬间一定。
他迫不及待地亲自前去迎接无思大师。
谢司逾得知此事后,心中却是一沉。
西厂与武林勾结。
倒是他小瞧了。
果不其然,无思大师开门见山,称王督主并不是罪魁祸首。
“陛下,我观天象,近日荧惑星动,猜测皇城或许有变,便前来一观。”
老人面目慈悲,握着佛珠,浑身气质纯净,让沉浸酒色的兆麟帝浑身一清。
他迫不及待追问:“大师,那荧惑星,究竟在何处?”
兆麟帝眼底闪过凶光。
荧荧火光,离离乱惑。
一旦出世,天下必有大乱。一般预示着....帝王驾崩,或是宰相下台。
无思大师念了声佛号:“陛下且宽心,宫内暂且无碍,只是宰相家,或许有所冤屈。”
宰相?苏显荣?
兆麟帝松了一口气,也懒得管那是不是自家爱妃亲爹了,便命令道:“速去搜查苏显荣家!所有冤屈,不得隐瞒!”
侍卫领命离开。
既已无碍,见无思大师双目微阖,似有困倦之意,心情很好的兆麟帝便主动离开了。
他走后,空荡的室内,无思大师悄然睁开了眼。
他并未说出实情。
武林盟主邀请他来皇宫,无思大师应下。
但他真正的目的,不是帮助一个小小的督主脱身,而是,事关这天下大局。
荧惑星现,的确是事实。
可出现不过一会儿,荧惑星便逐渐消退,而它身旁......紫微星现。
这便是真正的天象。
荧惑星在苏家。
紫微星,同样在苏家。
这大烨朝,或将更迭。
女帝。
想到这两个字,哪怕历经世事,无思大师都忍不住心乱了一瞬。
“阿弥陀佛....”
许久,室内响起一声佛号。
......
兆麟帝非常重视苏家的所谓冤屈。
因此,他没找东厂办这事,也没找西厂,而是派了自己的金甲卫。
金甲卫数量极少,不过百人,由每任皇帝登基之时接手,作为保护帝王的最后势力。
他们出手,自然很快便将苏家查了个一清二楚。
也幸亏当初苏子墨入宫之事藏得够深,且已过去许久,并不引人注意。
加上谢司逾后来也亲自清理了一遍痕迹。
因此,金甲卫只查到了苏家侍妾容愫被火烧死的事。
容愫身份有些特殊,是苗疆巫女,也算得上半个江湖人,加上这事确实冤屈,黄昏时分,便被报给了兆麟帝。
兆麟帝当即便将此事昭告天下,还写了罪己诏,表示对下属看管不严,将那侍妾立了衣冠冢厚葬。
至于苏显荣,这位声名显赫的贵妃之父,也被连降三级,成了正四品侍郎,且被罚闭门思过半年,复职遥遥无期。
即便苏子墨这位“贵妃”最近足够低调,也被兆麟帝迁怒,贬为妃。
一切都超出了谢司逾的控制。
最后,他只来得及堪堪派出心腹,将传旨的换成自己人,避免暴露她不是真正的苏轻袖之事。圣旨也改成了一个无足轻重的理由,藏住了所谓容愫“死亡”的事。
此刻宫宴即将开始。
谢司逾无暇顾及其他,根本来不及亲自前往承乾宫解释容愫被人掳走并未死亡之事。
他想,等宴会结束后,便亲自告诉少女这件事。
告诉她,他很快便会亲自审问王督主,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她的娘亲。
可这一别。
便再也没有了机会。
承乾宫内,玉棋也终于抓到了机会。
等传圣旨的人离开后,她不经意般在苏子墨面前显露慌张。
待少女疑惑之时,她先是遮遮掩掩几句,最后才红着眼,小心道:“那我若说了,苏姑娘你可千万别难过。”
苏子墨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随后,她便听玉棋道:“陛下之所以降贵妃的位份,便是、便是因为府内侍妾蒙受冤屈,被火烧而死.....”
“那名侍妾,来自江湖,苗疆。”
玉棋甚至没有说出“容愫”两字,苏子墨便眼前一黑,朝着一侧摔倒。
玉棋连忙扶住她,急切道:“姑娘!”
“姑娘,你别怕!督主那么爱你,会帮你报仇的!”
火上浇油。
苏子墨想起那个早晨,她问男人,她的娘亲被安置好了吗,对方那个“嗯”。
苏子墨也是人。
她哪怕经历再多、懂得再多,面对容愫时,她永远是那个孩子,万事不需要操心的孩子。
而现在,她的依靠,没有了。
眼眶蓦的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便滑落。
玉棋距离她很近,有些看呆了。
明明是那般平凡的面孔,可那双眼,如此剔透,那落泪的情态,如此心怜。
哪怕没见过苏子墨的真面目,玉棋也终于领悟,为何那高高在上、冷心冷情的东厂督主,会看中面前的少女了。
轻叹一声,收起怜悯,玉棋再接再厉。
将少女扶到位置坐下,又给她端了杯茶,玉棋这才道:“苏姑娘,你别怕。”
她抿了抿唇。
“我知你与母亲相依为命,如今母亲已逝,你留在这里,不过是坐牢罢了。”
苏子墨分了一丝心神。
难道从前,母亲尚且活着时,她在此地,便不是坐牢吗?
不论在苏家,还是承乾宫,从来都是坐牢罢了。
玉棋说出自己的目的:“姑娘,我在宫内多年,也经营了几分人脉,如果你愿意,我、我可以今晚就把你送出宫!”
“我亲戚在江湖,一旦出宫,皇城也难以查探,从此,你可以无忧无虑地生活!”
说实话,玉棋此举很冒险,太过急进。
但她赌的,便是苏子墨的无知、对她的信任、渴望出宫的心理、对谢司逾的恨意。
果然。
少女抬眸,看了她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玉棋姐姐,谢谢你。”
玉棋心底蓦的一松。
这颗棋子,牵制谢司逾的软肋,即将被绝妙山庄拿到了!
那般,何愁大业不成!
她将苏子墨揽入怀里,带上几丝真心:“放心,姐姐会保护你的。”
苏子墨轻轻垂眸,掩住几丝讽意。
深宫如同牢狱,经历那般,她又怎会信任,一个漏洞百出的“姐姐”呢?
......
出宫时间定在了亥时。
苏子墨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也带了些没有标记的金银。
至于首饰,全部留了下来。
其实都是谢司逾送她的。
亥时。
玉棋支走了宫女,放了把火,不知她怎么做到的,整个承乾宫,顷刻间,便燃了起来。
她带着苏子墨匆匆逃向宫外。
走的是条隐秘的小路,路上竟空无一人。
苏子墨的速度赶不上玉棋,她这才发现,玉棋平时都有遮掩脚步。
而她身上,那与母亲相似的气息,分明便是,江湖气。
走了一段路,苏子墨突然停了下来。
玉棋神色一变,催道:“苏姑娘!走快点呀!”
要不是飞起来太显眼,玉棋都想把这人直接扛起来带走了。
苏子墨的脸色却蓦的一白。
她怔怔道:“玉棋姐姐,我、我有件信物,忘在承乾宫了。”
玉棋来不及变脸,少女便怔怔道:“那信物,似乎是玉佩,是、是督主大人送我的,说,说那玉佩可以保护我。”
玉棋脸色一变。
她快速和苏子墨询问了玉佩在何处,随即便叮嘱道:“苏姑娘,你先躲在那花架后方,我很快就来,你千万不要乱跑!宫里很危险,被发现逃跑是死罪!”
她转身离去。
看着她的背影,苏子墨垂眸,唇角一丝冷笑。
玉佩么,当然有的。
她在谢司逾身上看过很多次。
甚至因为男人的眷恋,她把.玩过很多次那玉佩。
苏子墨的目的从来不是权势,便也从未对那玉佩露出渴.望,但谢司逾却细细地和她解释过玉佩的用处。
号令众锦衣卫么。
呵,权势。
心下一片冷意。
待玉棋身影消失后,苏子墨便打算找个方向逃跑。
但她才走几步,远处就传来了脚步声!
脸色一变,苏子墨正待转身,却听远处的身影静静道。
“苏姑娘。”
声音清晰地响彻在她的耳边,明明两人距离那般遥远。
苏子墨一惊。
片刻,一名胡须发白的老人走了过来,他穿着僧衣,没有头发,手中拿着珠串,苏子墨看出了他的身份。
想起听到的传闻,她试探道:“无思大师?”
僧人颔首。
他言简意赅:“苏姑娘,我来带你出去。”
帮助紫微星。
这便是他这趟皇宫之行,真正的目的。
......
眼下别无选择。
比起玉棋,苏子墨更信任这道长。
起码因为他,她的娘亲,才能有个衣冠冢。
想到这,少女眼底又有了泪意。
她强忍下去,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谢谢你,无思大师。”
无思大师最出名的是预测之术,可他的功力却也极其高升。
道了声“呵弥陀佛”后,他便带着苏子墨,蓦的腾空而起,朝着远处飞去。
一路上,竟未被人发现。
苏子墨的身子蓦的腾空,传来一股失重感。
柔弱的小少女第一次经历,慢慢的,她睁开了眼。
俯瞰着皇宫。
中心有丝竹声传来,而承乾宫的方向,也有烟雾渐渐升腾。
这便是皇宫。
顶级富贵之地。
酒肉与白骨,俱存。
如同她的娘亲与她的亲爹,截然不同的命运。
这一刻,少女心底,似有什么心绪悄然萌发。
片刻。
二人在宫外一处小巷停下。
无思大师道了声阿弥陀佛。
他自始至终未曾直视苏子墨,在临走时,才出声道。
“苏姑娘,可否答应老朽一个承诺。”
苏子墨毫不犹豫道:“当然可以。”
没有无思大师,她现在的命途尚且未卜。
无思大师笑了,他握了握佛珠,便转身离开。
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离开那枷锁,苏子墨的心底蓦的一松。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珠,笑容分明是灿烂的。
她忽的伸手,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从此,她不再是苏子墨。
而是.....
“莫子粟。”
“莫子粟,这便是我的名。”
摘下面具的少女笑得灿烂,宛若摆脱枷锁一般。
而在远处屋檐,被无思大师的气息吸引而来的男人,却蓦的看呆了。
他的肩头,小灰雀一动不动,生怕惊扰了主.人。
......
皇宫内。
大臣们欢度畅饮,兆麟帝心情也极好。
一个开心没被烧到,一个开心自己皇位还坐得稳。
谢司逾的脸色,却愈发难看。
他的心脏,似乎在不安地跳动着,有什么事,即将发生。
终于,待到亥时三刻,兆麟帝终于带着美人回宫。
未曾搭理上前寒暄的朝臣,谢司逾自顾自地大步离开。
但他一出去。
便看见了心腹几乎哭了的表情。
心底一沉,那一直慌乱的心,却蓦的定了下来。
在谢司逾的冷光下,心腹哭着道:“督主,承乾宫失火了!”
他们早就派了人灭火,但那里的苏姑娘见不得人啊,他哪里敢禀报、让圣上听到!
谢司逾的身子蓦的一晃。
那双极其漂亮、仿佛冰山一般的眸子,蓦的收缩。
心腹以为自己会血溅当场。
谁知男人一言不发,快步离开。
心腹匆忙追去。
可谢司逾武功极高,运起内力,他根本追不上!
心腹突然更慌了。
这样的督主,他从来没有见过。
等心腹到达承乾宫时,那里早已烧得只剩下断壁残垣。
督主呢。
心腹心一跳,走了进去,快速搜寻着。
很快。
一具焦黑的尸.体旁。
赫然站着一位银底蓝纹蟒袍的男人。
男人沉默着,背影仿若千钧。
他一动未动。
同僚的汇报声响起。
“....除了这具尸体,其他地方,都没找....”
下一秒,轰然一声,汇报的锦衣卫失声倒地。
脖.颈处,一道血迹,这才迟缓地流了出来。
没有武器。
气劲外发。
心腹蓦的跪了下来,一眼再不敢看。
森寒的声音响起。
“尸体?”
“谁说,她死了?”
“搜。”
“封锁皇城,不顾一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心腹心下一定。
督主似乎还是原来那个督主。
他试探着抬头。
下一秒,目光触及男人面颊的刹那,心腹又蓦的垂头。
那昳丽的面庞,残留着两行血泪的痕迹。
什么督主?
此刻,分明一个厉鬼。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