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房间内, 光线似乎全部聚焦于那泫然欲泣的少女身上。
她的肌肤格外莹润,搭配纤细的脖.颈,二者有明显色差。
此刻谢司逾才察觉不妥, 原来那脖.颈处, 也是做了伪装。
而初见时,少女白皙的手腕, 则轻微暴露出原本的肤色。
只是他并未注意罢了。
少女轻蹙眉头,像是最精细的山头有了波澜,唇.瓣微抿, 便活.色生香。
这般芙蓉美人面, 实在是世间罕见。
最为绝妙的是, 这张脸,确实货真价实。
谢司逾缓缓放下扼住少女下颌的手。
他眸光未变,淡淡叹道:“可真是下了血本。”
既有这般容貌,攀附圣上, 做个宠妃, 岂不比靠近他这阉贼更来得划算?
见少女依旧蹙眉, 还不忘揉揉手腕, 谢司逾不免觉得好笑。
他随意俯身, 目光冰冷,一寸寸地扫过少女脸颊。
“当真一点武艺不通?”
对方才扯了她的面具,还想让她回答,苏子墨很想使气不理。
但两人距离如此近。
近到他的气息扑到她的脸上,近到乌纱帽上的红色宝石熠熠生光。
苏子墨下意识抬眸。
桃花眼似勾勒着深色眼线,那双璨璨若冰山的眸子,便无比专注地看着她,似要慑走她的灵魂一般。
苏子墨打了个寒颤。
小姑娘嗫嚅着, 慢吞吞地道:“不、不懂......”
“我若会武艺,又何必被逮到这深宫呢?”
想起难过事,苏子墨还是大着胆子,怼了一句。
来到深宫,面对你这全京城最可怕的大魔头,那就是惨剧!
少女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这句话。
怕谢司逾的人很多。
心情好了,谢司逾可以逗着玩玩,心情不好,那种畏惧,却会让他更为嗜血。
但此刻。
他莫名觉得,这种畏惧神态,放在看似胆小、实则拥有利齿的小兔子身上,多了几分趣味。
她是真的怕吗?
若真的怕,那便连眼神也不敢与他对视。
谢司逾唇角微扬。
他的唇色很淡,搭配苍白的肌肤、深色的眼线,昳丽而惑人,说出的话,更是让苏子墨晕头转向。
“你若想学,不若拜我为师?”
苏子墨:“......!”
这可使不得!
“我、我根骨不佳,不适合习武,我天生行善,不造杀、杀孽.....”
救命!
为什么她明明在拒绝,说出口总觉得怪怪的......
或许是危机关头的刺激,一向总是迟缓、慢悠悠的小姑娘,真从乌龟被逼成了兔子。
看着那张添了情绪、更为活色生香的绝色美人面,谢司逾瞳孔颜色愈深。
这样的姿色,若学上一招半式,那便是真正的美人煞。
对付别人不说,对付那小皇帝,倒完全够了。
至于他?
呵。
一个无根之人,又哪里会在乎这具皮囊。
若是打的其他主意,那便错了。
再是绝色美人,他也不会动移半分。
心念变换间,男人那昳丽的容貌上,眼波流转,增添几丝讥讽,锐利与阴柔,蛊惑与权势。
苏子墨下意识看呆了。
不是她没出息,实在是小姑娘已经习惯了人.皮面具上的容貌。
且她见过的人不多,谢司逾这般,拥有强烈情绪与色彩,已经在她心底绘下了深深的印象。
也就谢举人,依旧占据着尚未被污染的白月光之地罢了。
两人一时间沉默。
谢司逾率先回神,看着小心翼翼后缩的少女,他失了兴致。
男人站起身,轻轻理了理身上的蟒服,便不再看眼少女,径直转身离去。
苏子墨先是松了口气。
然后视线一瞥,看见了那安静蛰伏在地面的暗色长.鞭。
苏子墨:“......”
出乎意料的是,这一晚,苏子墨睡得很安稳。
醒来后,她仔细回忆片刻,倒是明白了原因。
因天生听力出众,住处附近若有杂声,她便无法入眠,继而沉入梦境。
偌大的承乾宫当然不能为了她一人变得肃静,但昨晚,她真的没听见杂音了。
若以后天天夜晚都能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小姑娘在内心默默许愿。
......
天亮之际,苏子墨又见到了东厂的人。
一名蒙着面的侍卫走入,他脚步稳健而有力,很显然也是个练家子。
——这是苏子墨根据自己的听力,延伸出的一些小技巧。
来人行色匆匆,做事麻利。
他在桌面留下一张面具,声音不带丝毫情绪。
“这是督主命我送来的面具。”
“你且带着便是。”
他甚至未曾抬眸。
想必也是经过叮嘱的。
那人走后,苏子墨拿起面具,好奇地打量着。
比起娘亲制作的人.皮面具,这面具粗糙许多。
戴着也不是很服帖。
但也可以将就了。
毕竟这张脸,正是她原本的容貌,也不至于露馅儿。
面具戴好后,天色越发亮了,玉棋也悄然出现。
看见她时,玉棋的神色并未有任何变化。
但苏子墨却能听出,玉棋的脚步轻微停顿了一秒。
玉棋笑道:“苏姑娘,一夜未见,你倒是好看了许多。”
她动作麻利地帮着苏子墨穿衣、梳妆、擦面,一边还絮絮叨叨地和她说许多宫内的事儿。
原来贵妃对外一直称病,又给皇帝送了许多美人,暂时安抚对方。
起初有效,但美人们都不如贵妃知情识趣,皇帝便想来找她了。
幸亏新进的婉妃拦住了他,这才不至于暴露。
玉棋笑道:“咱们娘娘准备充足着呢,不止一个婉妃,还有数十上百个婉妃。”
苏子墨听着,倒觉得她话里有些怜悯似的。
她隐隐约约也能理解。
贵妃为了爱人、出宫生子,而她的爱人,却一直没有发现真相。
最妙的是,贵妃其实也明白,因此才会留下那么多的美人,当做后手。
玉棋似是戏弄一般,笑道:“婉妃娘娘们,可都被贵妃支过招,苏姑娘,你可是娘娘的亲妹妹,到时候啊,有娘娘支招,你便可以顺利拿下心上人了。”
苏子墨并未将此事放在心底。
如果像贵妃娘娘那般,拥有万般手段,却依旧只能与人分享爱人,那这手段又有何用呢?
虽然是苏显荣之女,且才疏学浅,但与娘亲一同生活,耳濡目染之下,苏子墨也有一套自己的道理。
比如嫁人,便不嫁那多情、薄情之徒。
像苗疆巫女一般,拥有自己喜欢的、独一无二的爱人,那才叫好呢。
昨天虽然被那督主吓到,但苏子墨一夜好眠。
或许心情好,苏子墨打算出门晒晒太阳。
谁知才走出院子,屋檐下,玉琴便看了过来。
贵妃娘娘出宫后,承乾宫一下子冷清下来。这四大丫鬟一直神出鬼没的,苏子墨好久没看见玉琴了。
不知怎的,见到她,玉琴冷笑一声,连基本的面子也不伪装了。
她嗤笑道:“苏姑娘,你怎么出门了呢。”
苏子墨昨天才见过大魔头,今天看见玉琴这个小魔头,倒一点也不怕了。
比起初次进宫时的战战兢兢,这次,她坦然地问到。
“玉琴姐姐,你想说什么?”
玉琴微微愣住。
她没想到,上次见面时那个怯懦的小姑娘,几天没见,居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
愣神后,便是恼怒涌出。
玉琴冷笑:“苏姑娘,您别怪我说话难听。你现在的任务便是隐藏好身份,那当然能不出来就别出来,万一承乾宫内来人了呢?”
这话分明是故意挑刺。
玉琴不在时,玉棋分明没说过这话,她都晒了好几天太阳了,也没被拦住。
苏子墨不明白玉琴为什么发火。
但就算她胆子大了些许,仍旧是个不爱争抢的性子。
玉琴这怒气冲冲的,苏子墨下意识便想着避开了。
于是她一言未发,默默地退回了殿内。
隐约间,苏子墨听见了玉琴的冷哼声。
看来玉琴真的很讨厌她了,只是,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小姑娘默默思索着,可是太费脑子了,她干脆弹起了琴。
下午。
玉琴的声音已经消失,殿门却再度被推开。
一群黑衣人鱼贯而入。
依旧是东厂的人。
这次,他们搬来了成箱成箱的书。
......莫非是教她武艺不成,来教她读书了?
小姑娘默默吐槽着好为人师的督主大人。
等人走后,苏子墨拿起一本。
她的确极有天赋,不过数日,便已经将字识得差不多了,起码阅读没有障碍。
而之前,苏子墨接触的书,都是诸如乐谱、诗词歌赋一类,完全属于贵女们无伤大雅的喜好。
可这一次,翻开书,便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冷肃之意。
——这是一本兵法。
小姑娘有些愕然,便去一一翻开其他书箱。
也皆是兵法、策论、游记一类的书籍。
其他的她暂时不感兴趣,但游记!那可是游记诶!
所有的吐槽一扫而光,看着那记载着各地风貌、乃至配了图的游记,苏子墨由衷地觉得,督主大人,没准是个好人。
从前,在苏府,娘亲没法为她找来书籍。
后来,在承乾宫,玉棋她们也没想过为她带来游记,唯独有一次,玉棋顺手给了她一个话本,苏子墨就已经开心得不得了。
而现在,这么多书,全是她的了!
像一块发育迟缓了18年的海绵,小姑娘沉浸在知识的海洋,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
而那白纸般的人生,也终将绘上其他色彩。
这只是她壮阔人生的起点。
被所有人无视、且默认自己命运的棋子,一旦有了机会,便可轻易跳出那张棋盘。
......
谢司逾坐在黄梨木椅上,端起一杯茶,慢悠悠地品着。
他的下方,跪着一个下属,正在汇报。
“督主,西厂与武林近些日子来往密切,但他、他们异常谨慎.....”
说到这,汇报的人额前滑落冷汗。
督主大人上次命令他盯着,这便是要得到结果的意思。他调了人手,可对方太过隐蔽,又是武林中人,一贯滑溜得很,跟踪的人都被甩掉了。
那时,下属便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天,他始终提心吊胆,直到今天,果然,督主大人真的命他来汇报了!
出发前,同僚的眼神,便是让他自求多福。
哪怕早有心理准备,真到了这一刻,属下垂头,感受着上方传来的压力,内心无比痛苦,夹杂着悔恨。
西厂算什么?武林算什么?他们加起来都不如督主可怖!
早知道,他就更卖力点了!
谢司逾一眼未发,只是静静地品了口茶。
而下方,属下的心思早就百转千回,自己把自己批评了个狗血淋头,痛定思痛,疯狂复盘。
但督主大人不喜懦弱之辈。
如果他痛哭流涕,反而更会被视为无用,当做弃子。
现下最好的,便是等。
终于。
“笃”的一声轻响。
属下心一颤。
谢司逾将茶杯放到了桌面。
属下脑海里已经描绘出了画面。
如果督主心情好,那便是茶叶飞来,他还能保下一条命;如果谢督主心情不好,那飞来的便是茶杯,他的命,多半也就没了......
谢司逾眸光淡淡。
他身后,站着的属下们也不自觉地心底发寒。即便督主大人脑门后门没长眼睛,众人还是不自觉地垂眸。
男人摩挲了一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众人屏住呼吸——来了,又要来了!
难道这次是扔玉扳指吗!
跪在下方的心腹早就心如死灰。
心腹又如何,做事有纰漏,督主完全可以再换一个心腹!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屋内的真空环境内,似乎终于进来了一缕空气。
所有人的心,都有了一丝缓解的时机,省的直接炸开。
下属的后背,早已满是汗水。
门外的人脚步声沉稳,快步走到屋内,单膝跪下,垂头汇报。
“督主,书籍已全部送去。”
谢司逾眼前,不期然浮现出那张咬着唇、怯生生瞪着他的脸。
明明是芙蓉美人面,却一点不知珍惜。
淡色薄唇下意识勾起,想到那率性少女苦着脸看书的画面,谢司逾便觉得有趣。
既然幕后之人如此大手笔,那这美人煞,便由他来养.成吧。
随意瞥过茶杯,茶叶浮沉后,逐渐没(mo)了底。
谢司逾便也失去了兴致,站起身,穿着银色蟒服的高大身躯,便大步离开。
下属们自然跟着离开。
只是经过的时候,他们瞥过跪在地上的身影,眼底还是划过几丝羡慕与惊奇。
这人运气可真好。
居然可以顺利从督主手下逃脱。
而那“幸运”的下属,得知自己保住命后,顿时浑身一软。
但或许是复盘太过成功,也或许是生死之间大脑的潜力被激发,下属蓦的转头,看向身侧同僚。
脑子一动,他颤声问道:“那书,是送到承乾宫的?”
同僚嘴严,怎么可能透露督主大人的吩咐。
只是下属的语气太过笃定,加上说准了,他的眼神便微微一变。
那侥幸逃脱的下属一直紧盯着他,这一下子,便明白过来,他说准了。
“嘶.....”
下属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极其惊人的念头。
当初,督主去看那棋子时,他也在旁,当时督主的神情并无异样。
可现在......或许督主自己都没明白,但下属却格外笃定。
那棋子,或许已经不能算是棋子了。
......
陆时羽既然答应救人,那便绝不会食言。
他武功高强,在江湖罕有敌手,哪怕皇宫戒备森严,也依旧不惧。
大约摸索了一下侍卫值守的规律后,陆时羽便打算出手了。
但在他出发的前一天,却收到了一个物件。
灰雀脚上的竹筒里,似乎有着什么。除此以外,它的嘴里,却衔着封信件。
原来是容愫寄来的。
她想办法弄来了墨水,在信中说,女儿的人.皮面具已经失效,她的血液可以帮助维持效果,希望他能把这一小竹筒血带过去。
施云的难受自不用说,陆时羽倒是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多了几分好奇。
人.皮面具?还用血滋养?
这倒是稀奇。
翌日黄昏时刻,出宫采买的人交接之时,陆时羽悄然摸进了皇宫。
他的武功实在高超。
或许喜爱动物的原因,陆时羽不少武学招式,都是从动物身上摸索来的。
比如这轻功,便像一只灰雀般,悄然掠过,不留踪迹。
丝毫未被人察觉。
陆时羽顺利潜入皇宫。
而这,也是苏子墨入宫的第七天。
今晚子时一过,她的面具,便会彻底失效。
陆时羽想到信上的话,便加快了搜寻的速度。
可惜没走几步,他就迷路了。
实在是皇宫建筑多而繁,且没有明显特点。
对于一个长于江湖的侠士来说,分辨除了皇帝住所外的其他宫殿,实在是难了点。
陆时羽从前和宫内并无结交,容愫与施云更不可能有宫中地图了。
于是哪怕他轻功好,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更要命的是,陆时羽这大大咧咧、仿若在自家后院乱逛的行为,终于引起了一些大内高手的注意。
大内高手,或许单独实力没有陆时羽强,但胜在人多,且熟悉地形。
很快,仓皇躲避间的陆时羽,便来到了一处宫殿。
他躲在宫殿檐下,屏住气息,他的龟息之法也极好,一刻钟后,大内高手们总算消失。
陆时羽松了口气,正打算继续找那苏姑娘时,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时羽下意识想飞走。
身后的声音却急切道:“诶!你别走啊!”
是个娇俏的小姑娘。
但陆时羽可不是会被男女之情打动的人。
他正打算继续飞,就听见了一道微弱的猫叫声。
陆时羽:“!”
他蓦的回头,便看见一个穿着华服的少女快步走来。
她的五官,额,陆时羽没注意。
但她的怀里,分明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刚才那撒娇的声音,便是它发出来的。
习武之人视线极好,陆时羽再看两眼,便发现少女的手腕处,也栖着一条通体幽蓝的小蛇。
而她的肩头,有一只火红色的小鸟。
陆时羽、陆时羽羡慕疯了!
无论是那火红色的小鸟,还是幽蓝色的小蛇,一看都不是凡物!
且它们如此乖顺,想必定是十分通灵性。
慕婉儿打量着眼前那英俊潇洒的侠士,眼睛放光。
“你就是传说中的武林侠士吗?”
陆时羽的目光仍旧凝固在小动物身上。
他径直道:“我想买你的动物,开个价,多少黄金。”
慕婉儿皱起了眉:“这可都是我亲自养的,怎么能送你呢?”
她自幼便极其受兽类喜爱,长大现在,身边倒是跟了不少小动物。
每一个她都挺喜欢的。
陆时羽终于吝啬地把目光看向了慕婉儿,问道:“你是谁?”
慕婉儿勾唇,语气骄傲:“我是大烨朝的公主!”
陆时羽顿时失去兴趣:“哦。”
还以为是专门饲养动物的女官呢。
慕婉儿有些愣怔,这男人、这男人怎么回事!
不说她尊贵的身份,她的容貌也绝对当得起大烨朝第一美人!怎么他这么不为所动!
跺了跺脚,慕婉儿冷静下来。
她确实极为聪慧,眼眸微转,便道:“如果你回答我的问题,答应我的条件,我就送你一枚兽蛋。”
陆时羽、陆时羽忍了半天,还是答应了下来。
无论是哪个小动物的蛋,那都是好东西啊!
于是他将自己的身份交代得一干二净,越听,慕婉儿眼睛越亮。
虽然是公主,但她和兆麟帝并未同母所生。
比起冰冷的皇宫,慕婉儿对快意恩情的江湖更为向往。
她当然也听过陆时羽的名声,那可是江湖的顶级高手!如果交下这个朋友,那她慕婉儿也是排得上名号的人了!
得知他入宫,是为了完成好友所托,慕婉儿便拍着胸脯保证。
“时羽哥哥,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自幼在宫内长大,好歹有几分面子,肯定可以帮你把东西送过去!”
陆时羽这才多看了慕婉儿几眼。
少女眼神清澈,气息纯正,确实不像个坏人。
又拿了兽蛋,又被帮忙送东西,陆时羽也不禁对她有了两份好感。
于是他承诺道:“我陆时羽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大侠的人情!
慕婉儿再如何天真,毕竟在皇宫长大,骨子里也会下意识权衡利弊。
这买卖,简直再好不过了!
于是她快乐地跑回宫殿,把自家小红鸟生的蛋拿了出来。
“时羽哥哥,小红就生了一个,下次它再生,我再送你!”
是那通体火红色小鸟的蛋?
陆时羽更满意了,他迫不及待想回去研究一下,和慕婉儿道别后,便潇洒地飞身离开。
慕婉儿羡慕地看着他消失的背影。
要是她也会轻功,就可以逃出皇宫了。
慕婉儿回神,打算去承乾宫,送一下那竹筒。
只是她毕竟少女心性,喜欢新鲜玩意儿,听说这东西要送到贵妃宫殿,便耐不住好奇,打开竹筒塞子,打算看看是什么。
塞子一开,一股血腥气铺面而来。
慕婉儿的脸下意识一白。
而她肩头,那只火红色的小鸟嗅到气味,却扑扇着,停在了她的手腕上。
然后头一低,居然开始啄起了那些鲜血!
慕婉儿愣住了。
她正打算挪走小红,却听见小鸟愉快地“啾啾”。
这小红鸟是慕婉儿及笄那天得到的。
它不禁灵性,而且有其他技能,比如那傲慢的宫女,被小红啄了一口,当天就暴毙了。
慕婉儿很器重它。
小红本就不爱吃宫内的黍栗,只会自己去找些蜈蚣、蜘蛛之类的虫子,经常容易饿肚子。
而现在,它吃得那么快乐......
慕婉儿伸出去阻拦的手又慢慢放回去。
她下意识地给自己找起了借口。
这一竹筒的血反正已经被小红喝过了,小红身怀剧毒,这血,想必也没法用了。
这血是给贵妃娘娘的?她权势如此之盛,远超自己这个挂名公主,想必也能再想办法拿到更多的血。
还有啊,贵妃娘娘要这血干什么呢?容颜永驻吗?那未免太过残忍,不如喂小红,还能惩恶扬善呢。
就这样。
等慕婉儿想好的时候,小红鸟已经啄光血液。
她也终于不用再费神想借口了。
这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带着自己的小宠物回宫,因为结识了大侠,开心得睡不着觉。
她完全没想过,这所谓的“食物”,是一个绝望到极点的母亲,拯救自己孩子的,最后一根稻草。
......
时间一晃而过,看书的时候,时间过得极快。
等苏子墨看完一箱子游记,距离她来到宫中,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进宫的时候是秋天,而现在,已经进入初冬,衣服都要加厚了。
她依旧封闭在小小的承乾宫内,但有了书籍,苏子墨的思维却是无限的。
偶尔看过的兵书,也都存在她的脑海里,再听玉棋谈论宫中事时,苏子墨也会有了不一样的见解。
但她性子内敛,鲜少与玉棋谈论自己的想法。
这一个月来,宫内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习以为常的,当然是皇帝又看中哪个宫女,哪个妃子用了什么方法争宠。
也有些新鲜的消息,比如三公主慕婉儿的宫内死了不少宫女,大家都不想去那里当差;比如西厂和东厂又开始斗,连前朝大臣都被牵扯其中,谢督主直接把一品大臣打入天牢,偏偏皇帝完全不管事儿,就把权力交给东西两厂。
东西两厂的气焰,越发壮大。
两厂间的碰撞,也开始升级。
就连大臣,似乎也成了棋子。
看着侃侃而谈的玉棋,苏子墨突然意识到,这些东西,真的是她能听的吗?
哪怕这里是贵妃娘娘的宫殿,能如此堂而皇之地议论两厂,也足见胆子之大。
明明传闻中,京城百姓在家中都不敢说悄悄话,就是怕两厂的锦衣卫突然踹门出现,把人抓走砍头。
按理说,皇宫最为危险才是。
苏子墨没有问玉棋。
她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一点。
谢司逾偶尔也会出现,大约是每隔七日。
他过来的目的,就第一次是为了伪装鞭.打,到后来他直接不装了,过来的目的,全是——当老师。
他会考级苏子墨的功课。
鞭.子放在旁边,极有震慑力。
虽然一次也没打过苏子墨。
但小姑娘还是被激发出潜力,疯了般的学习。她那懒了18年、逐渐迟钝的大脑,也开始飞快进步,几乎比正常人还要灵敏了。
一次次的相处下,苏子墨却未曾察觉,男人那冷淡的眸光,也逐渐变化。
......
宫里出了件大事。
被东厂阴了几次,折损几员大将后,西厂王督主公开表示,要给谢督主找对食人选!
王督主可不是吃素的,他直接将这件事报给了陛下。
或许陛下也觉得有趣,看那太监找媳妇,多有意思呢?
于是这昏头皇帝毫不犹豫地下了口谕。
给谢督主找个宫女对食。
虽然不比圣旨,但口谕,也是金口玉言啊!
这消息传出来后,宫内简直称得上人心惶惶、人心浮动。
一批人是看笑话,那堂堂谢督主,权势滔天,不也被公开提醒是个太监吗?丢不丢人呐!
一批人则是战战兢兢,生怕谢督主一怒之下,和王督主硬刚,或者把火发到他们身上。
还有一批人,则开始期待起来。
对,就是期待。
谢督主是谁?全京城权势top!
他还有一张极其昳丽的脸,有厂花美名。
即便残暴,但当了他的娘子,他还会残暴不成?
说真的,除了没有那玩意儿,谢司逾简直是全京城贵女的梦。
现在是宫女的梦。
陛下传出口谕,王督主亲自跟进,这给谢督主挑选对食的事儿,眼看还真有模有样地办了起来。
这和苏子墨当然没关系,她就是个替身、棋子,不能动的花瓶。
之所以关注到这件事,还是因为玉棋和她说的。
而眼看到了七日之期,谢司逾确实未曾出现。
看来他最近真的很忙。
苏子墨莫名觉得好笑。
明明是个太监,怎么也像皇帝似的,需要选妃呢?
最让苏子墨震惊的是,承乾宫也有人参加。
人选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玉琴。
得知消息后,苏子墨的大脑恍然间将一切串了起来。
难怪之前玉琴看她不顺眼,想必是嫉妒她与谢督主相处吧?
这叫什么事儿呢。
如果可以的话,苏子墨当然宁愿和玉琴换,让她来当那个挥鞭.子的人选。
不过这也就是吐槽罢了。
苏子墨的见识越来越广,和从前简直有了脱胎换骨的区别。对于那给她准备书籍、让她进步的谢督主,她并无厌恶之心。
当然,也并不亲近。
小兔子天生就不喜欢大魔王。
......
“选秀”总共进行三天,一天一轮。
第一轮,是由宫女报名,下属按照条件挑选。第二轮,是由王督主亲自选出10名。最后一轮,则由谢司逾自己选出一名宫女。
苏子墨虽然没法出宫,却被玉棋适时报道。
第一天,便选出了不少官家出身的宫女。
第二天,10名人选,更是个个容貌出众。
苏子墨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见玉棋叹了一声。
苏子墨:“?”
看出小姑娘眼底的茫然,玉棋不动声色,惋惜道。
“苏姑娘,我看谢督主对你多有特殊,其实啊,如果你也能去参加这对食大选便好了。”
“你若过去,必能直接胜出。”
她参加?
苏子墨瞪大了眼。
她可不想参加!
她是嫌活得太久了吗!
看出她眼底的抗拒,玉棋只能转移话题,内心却不免有些叹息。
明明那般特殊,为何她自己没有发觉呢?
只有互动,才会产生感情的交集。
有了交集,才更难割舍。
更容易......成为合格的软肋。
第三天的“选秀”没能举行。
听说谢督主在圣上那跪了一天一夜,提及自己乃阉人,不愿找对食、触及伤口,这般,陛下才收回成命。
却也命王督主好生招待谢督主。
“就算不是洞房花烛夜,今天也是个好日子嘛,司逾,你说是吧?”
这便是陛下的原话。
看似对谢司逾非常宠爱,但苏子墨已经可以判断出背后含义了。
这昏君,是在敲打谢司逾了。
前些日子,东厂赢过西厂,气焰更盛。
而现在,只需要他这天子的一句话,谢督主那费劲争来的权势,便完全可以化作乌有。
这所谓对食大选,也不过是羞辱罢了。
谢司逾也明白,才会前两日未曾出现,第三日当众揭开自己伤疤。
他下跪的举动,仿若自愿奉上权势。
谈及自己是个阉.人,满足了圣上的恶趣味,也将他谢司逾谢督主的脸面,赤luo luo地在全皇宫面前踩了下去。
你谢司逾,不过是一条狗。
一条阉.狗。
......
王督主自然是好好地“招待”了谢司逾一番。
有陛下的口谕在,西厂的人全都过来敬酒了。
看似恭敬,但一言一行,无不蔑视着谢司逾。
谢司逾喝了三杯酒。
是从前看到他,便会战战兢兢的西厂锦衣卫递来的。
第四杯酒时,他停了下来。
男人眉眼昳丽,桃花眸轻挑,深色眼线勾魂摄魄。
或许是酒意上涌,被他这般看着,西厂几人竟内心一片火热。
但下一瞬。
男人冰冷的视线将他们唤醒。
明明眼角染上醉意,明明在全皇宫面前丢人现眼,他依旧是那权势滔天、气势惊人的谢督主。
“第四杯。”
“此般盛情,他日,谢某当去诸位坟前......”
“答谢一二。”
最后四个字,男人的声音放轻些许,莫名的,所有人后背都窜出了冷汗!
被酒意侵蚀的脑子也彻底清醒过来。
他们在做什么!哪怕这是皇帝的一条阉.狗,他们又有什么资格去羞.辱他!
等今天过去,他谢司逾随便找个由头,他们连尸.体都不会留下!
一时间,西厂众人纷纷退开。
再无先前嚣张之态。
谢司逾眸光冷淡,仿若什么也不放在眼底一般。
他站起身,脚步沉稳,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哪怕他跪了一天一夜,膝盖严重受损。
男人所过之处,众人无不自觉让路。
甚至下意识垂眸,不敢与其直视。
这里可是西厂的大本营,不得不说,挺丢人的。
上首,王督主的心腹便不甘心道:“督主,就这么放了那谢司逾?”
王督主把玩着手中酒杯,眼底满是不怀好意。
“且等着吧。”
谢司逾走出宫殿门口后,早已等候在外的东厂诸人连忙跟上前。
“督主!”
众人目光不乏担心。
谢司逾对众人视线视而不见,沉步向前,仿若从未喝过酒一般。
见状,众人松了口气。
心腹便急忙汇报,谢司逾也神色如常地听着。
说到最后,心腹忍不住提议:“督主,陛下对咱们有了成见,贵妃不在,我们不如学习西厂,也......进献两个美人?”
美人。
下意识地,谢司逾眼前浮现出那张总爱蹙眉、怨念看他的芙蓉美人面。
脚步微顿。
心腹以为有戏,连忙道:“西厂这次行动,就是攀上了那柔妃,我已经找到几个绝世美人,到时候献给陛下,必能扳回一局!”
谢司逾轻嗤。
论美,谁又能及得上她。
随意甩过披风,他沉声道:“这件事,不许再提。”
“这仇,当由我亲自来报!”
心腹不敢多言,但看着气势凛冽的督主大人,心底却也安心了几分。
督主说的,必能成真。
......
谢司逾本想出宫,但脑海里浮现了那张美人面后,似乎便再也无法消退。
他本就不会委屈自己,想想也有七八日没见那小兔子了,便大步朝着承乾宫走去。
这里已是他的地盘。
纵有那小丫鬟瞧见他,也只低着头,不敢多言。
谢司逾大步来到主殿。
曾经,借助贵妃之势时,他心底厌恶此地。
而现在,不过月余,他竟觉得这里无比亲近。
站在主殿门口,谢司逾正待推开。
但就在这时,他的身体,突然传来一股躁.动。
很异常。
是让人发毛、无处宣.泄的躁.动。
下意识的,谢司逾想起了那三杯酒。
脸色蓦的暗沉,谢司逾握紧了手,恨不得转身去剁了那姓王的狗头。
看着殿门,那双墨色瞳孔,眼底情绪不明。
这药倒真极有效。
他的脑海里,竟全是那人的模样。
片刻。
谢司逾正待转身。
但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一道轻柔、试探般地声音。
“......督主?”
那一瞬间。
躁.动,瞬间淹没了谢司逾。明明是深秋,却热得难受,他下意识抬手,扯开了那束好的乌纱帽。
一头乌发,瞬间倾泻而下。
轻挑的桃花眸染上酒意,那璨璨如冰,也终究融化。
冰冷的谢督主,瞬间变得阴柔而惑.人。
而他的脑海,也操控着手。
——推开了门。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