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娘子是被读书声吵醒的，她烦躁地游到岸边看着始作俑者。
少年拨弄着水波对着陵娘子大声道：“春风得意马蹄疾！”
陵娘子睁着大大的鱼眼看着他：“……”
少年：“……”
陵娘子：“……”
少年：“……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陵娘子见他突然大笑起来，用手指拨弄着水波笑着道：“来，小鱼儿，教你两句诗，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等我三日后归来，定然如此！”
少年意气风发，陵娘子看着他满脸酡红，眼神中带着志在必得，月色明亮照耀进少年的眼眸，时间和月色都停止下来。
陵娘子想，没有比少年意气更好的风景了。
陵娘子知道少年名字的时候就是放榜那日，只记得那日院子里围了好多人，所有人都来了，少年的父母站在院子里忐忑不安，又满怀期望。
所有的小鱼都被惊走，只有陵娘子往前凑，也看着门口，似乎大家都在等待什么。
只听外面一阵剧烈的鼓声传来，一个小厮跑进来，气都喘不匀还大声叫着：“中了！中了！少爷中了！”
顿时，院中一片惊呼高喊和祝贺声，然后少年从门外跑了进来，神色是志得意满，跪着对父母说了好多话，官府的人带着祝贺走进方中，为首的人手一摊，中间一张大大的纸上下角印着徐离渊三字，陵娘子挤在边缘，这三字映入水中，她也看清了。
府中摆了整整七天七夜的流水席，徐离渊坐在一边始终腼腆的不发一言，直到少女从门外进来，他们二人远离喧闹走到鱼池边。
徐离渊看着她有些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中了。”
“你本该如此，恭喜你。”
“我的聘取文书已经拿到了，你，你要不要，要不要……”
少女脸颊微红，看着他默默地点头道：“我愿意的，阿渊。”
徐离渊闻言鼓起勇气拉起她的手一起到父母身前跪下，陵娘子远远地只看到两家父母突然欣喜地笑起来，徐离渊和少女对望着，眼中只有彼此。
灯火映照在小鱼眼中，她耳边只有方才柔柔的两个字。
“阿渊。”
人生三大喜事便是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
徐离渊只觉得这世上没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他拨弄着水池，看着水中的小鱼儿游来游去道：“再过两个月，阿云便要嫁给我做妻子了，届时我带着她去到皇城里。”
红光映着水面，陵鱼身上波光粼粼，美丽的纹路直直进入徐离渊的心。
他不禁用手伸进水里触摸她的鳞片道：“你好美，我想带你去皇城。”
陵娘子看着他眼中的真切，突然害羞地往荷叶身后躲了躲，这是她第一次觉察到自己的情感。
徐离渊成婚后不久就有了两个孩子，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两家父母都很高兴，不过他没有带陵娘子去皇城，随他去皇城的只有自己的妻儿，一条鱼，不足以让他生生牵挂。
从此以后，陵娘子最喜欢的就是冬天，因为只有冬天到了，徐离渊过年时才会带着家人回到这座老宅。
她只需要远远地看着他就好，那比什么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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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离渊是在一场梦境中醒来的，他梦见自己的父母全部死了，自己的妻子儿女也都死了，一夕之间，他成了孤家寡人。
他推开门，看见门梁上挂着的尸体，本就红血丝遍布的眼睛目眦欲裂。
妻子抱着儿女眼含热泪看着他道：“他们都疯了！他们要钱！公婆为了让你活下去，自，自尽了！！”
徐离渊一瞬跌倒在地，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的身体又要陷入昏迷。
不过如今的他已是家中仅剩的顶梁柱，他安静地安置了父母的身后事，然后带着妻子儿女想要远离这个地方。
不过大概是麻绳专挑细处断，他的妻子竟然被这些丧心病狂的人活生生折磨死！
徐离渊从台上将自己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妻子抱下来，眼神阴狠地看着这些刽子手。
他们的嫉妒之心已经从五脏冲进嗓子里，他们只看得到眼前的金银珠宝，再也不见曾经和睦的景象。
徐离渊颤抖着手将自己的妻子埋葬，他想要带着自己的儿女逃离这个是非之地，最后却在井中发现了他们的尸体。
他抱着自己湿漉漉的孩子，眼前是他们稚嫩的小手拉住他时的情景，所有事务都已远去。
他无神地看着四周，最后站起身往屋外走去。
陵娘子不知道人的贪婪之心有多么强大，她只知道，她的少年，死了。
徐离渊被绑在柱子上，看着眼前所谓的高人拿出一条长长的柳条鞭开始鞭挞自己，他的每一鞭都是冲着要他命去的，又用寒冬里的冰水冲他浇下来，然后堆满柴火，火焰迅速吞噬他的衣衫。
他已经感知不到任何痛觉，只是茫然地看着那些人嘴唇翕动。
“他不会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我还说我家儿子怎么考不上，就他一家考上了，原来是他把我儿子的气运拿走了！真是好恶毒的心！”
“就是，要不然怎么会这十里八村的，就他们一家过的顺风顺水？肯定是做了什么手脚！”
火焰吞噬，突然一道大水浪袭来，火焰瞬息间被熄灭，一个女子跃上台将徐离渊松绑，满眼心疼地看着他。
然后并有些艰涩地道：“考取功名是因为他勤耕苦读、日夜不歇，考取功名后他也救济你们，要不然你们如今怎么有这么好的精神站在这里指责他？！可是你们却害得他家破人亡，还要他死！”
有些人看着这突然出现的女子感到害怕，纷纷让道长抓住她，这假道士却被陵娘子一掌掀翻在地。
众人眼睁睁看着她将徐离渊带走。
陵娘子起先见到徐离渊失魂落魄地离开院子便知道他可能要出事了，本还没到化形的时机，但终究是强行违背天道，化为人形，代价就是她这一生注定只能成为这种小妖，想要修成地仙简直是痴心妄想。
可是她又心甘情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