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缇皱眉看去,宽敞明亮的院中约有二十来个人在忙活,再大的院子都会显得局促。
他们穿着白色的葛衣,手中的活儿计大不相同。
有摆弄染布大缸的,有鼓捣水排装置的,有研究木工图纸的,有蹲在地里细细验看植物的......
每项都有各自的分区,染缸和水排等装置在庭院中整齐摆开。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着,显得非常热闹。
陈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觉得很新奇,很有趣。
这里不似学堂私塾的肃静典雅,研学的氛围却丝毫不减;不似菜市口的热闹喧嚣,激烈的交流却此起彼伏。
“木工部的风轮,出图画了,二郎命你们立刻修改。”
大院的对面跑过来一人,背对晴朗的日光,手中举着一个长长的木板。
木工组的人们抢过这个木牌,眼中都发着出贪婪的目光,不住地惊叹。
“二郎真是天才,妙啊,妙啊。”
“俺怎么就想不到呢。唉,快按照二郎说的做出来看看。”
......
这已经是他们本月第十三次叹服二郎的天赋异禀。
“天才”二字,这里的每个人都快说腻了,可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传颂着。
陈缇心道:“看来,这个小娃子的二兄便是盘虬先生。虬者,幼龙也,这盘虬先生似乎年纪也不是太大,此间有此等少年天才,为何父亲却从未和我说过呢?”
小童带着陈缇从庭院中穿过。
有一个身着白色葛衣的年轻男子过来问道:“三郎,这是谁?”
小童摇头,呆呆地站在原地。
陈缇笑道:“我们从南边来,特来拜访盘虬先生。”
男子拱手行礼道:“原来是访客,请随我来。”
陈缇有些意外,没想到这里的人既没有什么架子,也没有什么繁琐的规矩。
大抵上,不速之客都不会讨喜。
一般府中下人会先通秉主人,等主人心气儿好了才能通传,结果陈缇直接被当做贵客引入房门。
大院的另一边,是一间宽敞明亮的茅屋。
陈缇远远看去,一个同样身穿白色葛衣的少年被众人簇拥着,正趴在地上俯看一张图纸。
“那便是盘虬先生?年纪也太小了吧。”陈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从屋内人们对少年的敬仰之情来看,那心无旁骛的少年应该没差,就是这家的天才二郎。
陈缇领着小童随前面的男子走到茅屋之前,静静等候。
男子率性地拖鞋进屋,“咚咚”地踏上木制地板,笑道:“二郎,有一个大好的访客来找你了。”
屋内没人回应,众人还是以少年为核心,专注地交头接耳,探讨着地上的图纸内容。
那男子走上前去,拍了一下少年的肩膀,说道:“你这痴儿,人家来找盘虬先生啦。”
少年猛然一抬头,灿如星辉的眼眸里流露出莫名其妙的神色。
两人低声交谈了一番,少年这才起身,整理了衣衫出门见客。
陈缇见了少年,只见对方稚气未脱,眉清目秀如画,鼻梁高挑,红唇圆脸,不傲自贵。
少年庄重地拱手,说道:“在下琅琊诸葛亮,不知贵客来此,有何见教?”
陈缇垂下眼眉,行礼道:“冒昧叨扰贵府,请先生恕罪。只因我的朋友性命垂危,来此地幸闻高士大名,还请盘虬先生施恩相救。”
“既然如此,姝子切莫多礼,快带我去看病人。”
此时的诸葛亮年仅十二岁,父母早亡。
其父诸葛珪,生前曾官至泰山郡丞,家底颇为殷实。从父诸葛玄是当今名士,更是袁术的故吏至交,诸葛家在阳都县乃是第一大户。
所以诸葛亮能自由自在地在阳都老家耕读学习,无忧无虑。
他的兄长诸葛瑾酷爱学经,与此大不相同的是,诸葛亮对于天文地理等自然知识极为热衷,经常把家里变成自然实验的据点,家中的仆役全被他训练成了各个领域的研究人员。
诸葛亮走到庭院中,对家丁们朗声说道:“打开侧门,有病人要进来,你们速去帮忙。医疗部的人随我到净室,先熏上苍术。”
“喏。”
一声令下,院中几个家丁顿时抛下手中的活计,开始奔跑着忙碌起来。
陶温被家丁们从侧门推到净室,整间屋子充满了苍术的草药气味。
四个口鼻蒙着纱巾的家丁将陶温从推车中抬起,放到了一张暖暖的石床上。
石床下面接通着一根送暖管道,一直通向屋外。
家丁们又齐上手,将陶温的衣服脱了。
细细验看,才发现陶温之所以发热昏迷,正是因为箭创感染,局部已经产生了红肿溃烂的现象。
诸葛亮用皂角水洗净了手,蒙着布,将一把锋利的小刀在火焰上烤了一会儿,理智地说道:“按住他,准备一刀圭的火油。”
一个家丁“喏”了,随后立刻打开净室中的柜子,从里面找出硝石、硫磺、雄黄、蜂蜜等物,熟练地将之按一定比例混合在小小的刀圭汤匙中。
这火油便制备好了。
诸葛亮先是用小刀将陶温身上的腐肉割掉,稚嫩的额头上满是汗水。
一旁的家丁几次为诸葛亮抹汗,生怕汗水滴到陶温的创伤处。
又有四个家丁死死地按住陶温的身体。
幸亏陶温这次身体虚弱到极点,睡得极沉,哪怕腐肉被切了,都没有醒过来。
随后,诸葛亮接过刀圭,将火油小心翼翼地滴在陶温的创伤处,随即身旁的家丁取来明火,引燃火油。
“呲啦”一声,火光骤然在陶温的肌肤表面一闪而过,空气中冒出一股焦腐的气息。
“再来!”
又一抹火光绚丽地绽放,陶温的身体自动地抖了抖。
净室之外,三个女生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手术”的结果。
孙怡徘徊在屋外,端着家丁送来的茶水,迟迟没有喝到嘴中。
终于,净室大门被推开,陶温被人抬到了另外一个房间。
“先生,我家陶郎怎么样了?”
孙怡第一个冲上前去,眼中含泪,拉着诸葛亮的衣衫。
小烛心里鄙视道:“什么你家陶郎,你还没嫁人呢!而且人家盘虬先生一脸淡定,疯子肯定没事。”
果然,诸葛亮摘下脸上的纱巾,从容说道:“陶君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创伤感染而已,再内服几味草药,顺利的话今晚就能醒来。”
孙怡破涕为笑,开心地捂着嘴巴。
小烛和陈缇也喜笑颜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