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是陶温的人生信条。
第三天,他终于能下地走动。
当他的脚尖踩在坚实的木地板上,不禁一边鄙视着这副虚弱的躯体,一边暗下决定,等伤势彻底好了,就把强身健体摆在第一位。
如今乱世已至,身体的强度至关重要。
正值曹操引兵屠戮徐州的前夕,同时陶谦寿命将尽,陶家将随之湮灭在历史的大浪之中,若无一副强大的身体做支撑,试问陶温如何在今后的乱局中保全自身?
一想到爷爷陶谦就要死了,保留当世记忆的陶温不禁悲从中来,眼眶湿润。
他迅速修书一封,提醒爷爷千万不要去招惹兖州,更不要伤害曹操的父亲曹嵩,还在信中专门写道:将军张闿,心怀叵测,不可信任。
在三国故事中,正是陶谦的部下张闿杀了曹嵩,以至于曹操携复仇大军前来,造成了徐州的悲剧。既然已经预知到了事态的糟糕程度,那么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就是他义所当为之事。
有那么一瞬间,陶温甚至觉得自己正是为此而来。
埋的雷全都标出来了,爷爷你自己看着办吧。
快马,飞书。
处理好家国大事后,陶温准备把复仇的怒火宣泄到那胡人少年的身上。
总体来说,复仇计划很简单:你群殴我,我也群殴你。
事实上,陶温大概知道那个胡人少年是谁。
张纮字子纲,汉朝大儒,曾游学于汉都雒阳,广结当时的儒道泰山北斗,名气极高。后来他回到江都办私学,其私塾涉及蒙学、初经、专经各个阶段,名噪一时。
陶温因为家族缘故,得了张先生的垂青,经常侍讲左右,而那胡人少年正是私塾里初经的一员。
“切,初经的小孩儿,跟老子抢女朋友,御姐控是吧。”陶温对那少年暗暗不齿,其实当世陶温的年纪也不过才十五岁,孙怡则与陶温年纪相仿。
这次不把你小子打得满地找牙,我陶温两世为人还怎么混呐?
在宋丑的搀扶下,陶温缓缓走到陶府的大院中,沐浴着清冷的晨光。
“把管家叫来,我有要事嘱托。”
一旁正在洒扫的下人鞠了个躬,一路小跑接了管家过来。
只见管家托着胖胖的大肚子,气喘吁吁道:“公子叫陶金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陶温抬了抬眼,发觉这个猪一样肥胖的管家才一天不见,脸上似乎又多了一些横肉,不屑地问道:“府中尚有多少钱财?”
“额......尚可支用一年。”陶金蒙地一愣,含糊其辞地对付着公子的话。
“哈。”陶温的眸子瞬间凛冽,“胖子,耳朵不好用吗?”
陶金红润的脸色登时蜡黄,整个人如烂泥一样扑倒在地。
“公子恕罪,等小人看了府库单据......”
“不必。胖子,你听清楚,本公子要五十个打手,各个都要功夫傍身,不要拿府中的臭鱼烂虾糊弄充数。今日午时,院中少一个人,本公子就从你肚子上割下一条肉。”
“遵命......”陶金脸色煞白,仓皇逃走。
宋丑和四周的仆人都吓了一跳。
他们印象里的陶温是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虽然废物一些吧,但凡事好说好商量。怎么受了一场重伤,公子的性格竟狠戾起来了?
陶温轻轻地拍着宋丑的背,示意孩子不要害怕,朝他微笑着说:“阿丑,你带我去找那日受伤的家丁。”
“是,公子。”宋丑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如履薄冰地引着陶温,来到庭院的一处仆役宿舍。
简陋的屋子破败不堪,酸臭的气息扑面而至。陶温看了看四名受伤在床的仆人,从中选出一个伤势轻且能下地走路的,对他耳语嘱咐了一番,又将随身的玉佩递与他。
准备妥当,就等鱼儿咬钩。
正午时分,春日的暖阳映得陶府大院寒光闪闪。
一群手执利刃的凶恶之徒在院子中交头接耳,嘈杂异常。府中的家丁尤其是女婢都惊慌地躲到远处。
为首的陶金向堂上的陶温拱手说道:“公子,五十个汉子,各个精壮,都在院中候着了。”
“好。”陶温强忍着腿伤,也不让宋丑搀扶,自己大摇大摆地走出大厅,在院中高高一站,“尔等安静,随我去王氏客舍打一个人,切记不能杀了,事后重重有赏,都记住了吗?”
院中的五十个凶恶之徒哪干过这么简单的活儿。他们可都过着刀头舔血的日子,现在只是打一个人就有高薪可拿,于是纷纷笑道:“愿听公子号令。”
“走!”
陶温披着一身贵重的熊皮大氅,走出府门,跨上赤红琉璃马,叮嘱阿丑道:“我在外面用饭,你在家里好好待着。”
宋丑点点头,说了两句吉利话,目送公子和鱼贯而出的打手们渐行渐远。
比及众人行至王氏客舍,陶温将整个旅店的当日食宿都包了下来,又在二楼的开了单间,专等猎物上门。五十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扮做客人,在客舍中肆意吃喝说笑。
约莫半个时辰后,喧闹的王氏客舍中来了一个身材瘦削,衣着华贵的少年。
深深的眼窝,蓝色的眼睛,紫红色的头发,看来是胡人无疑了。
少年的眉宇间尽是欢喜之气,傲然地问随行仆人道:“半晌课的功夫居然真打听到了,不错不错,你说的地方就是这里吧。”
那仆人笑着应道:“是了二公子,小人见过那成色,比广陵城里‘粹泪轩’的东西都要好,卖家是从京城逃难来的大商人,二公子快移步去瞧瞧吧。”
少年满心狐疑,感觉整个王氏客舍都怪怪的,似乎所有人都在盯着他瞧。
当然,常年顶着这副胡人长相行走在汉地,少年早就对别人猎奇的目光习以为常。
“在哪?”
“楼上雅间。”
少年随仆人上了楼梯,心中惴惴不安之余还有一丝小激动,夜明珠是他专门为了讨好孙怡而买的礼物。
“这儿?”
“是了,二公子请进。”仆人将木门用力一拉。
屋内,夜明珠是真没有,有的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见雅间内的陶温一脸坏笑,脸上堆满了得意的神情。
“我们又见面了。”
少年一愣,随后头也不回,拔腿就跑。
楼梯上早有人堵在半路,一个身形魁梧的壮汉只用一只手就将少年拎到了陶温面前。
“动手吧大伙儿,别把人打死了。”
在陶温的命令下,屋内十来个汉子排着队,拳脚如雨点般朝着少年名贵的长衫砸去,整间屋子充斥着撕心裂肺的哀嚎。
陶温饶有趣味地吃着面前的红烧肥鹅,手中的筷子指指点点:“别打头,对,踹他后背和大腿。”
噼里啪啦。
陶温用筷子挑着肥鹅的脆皮,直呼过瘾!
片刻后,少年的吼声归于沉寂。
陶温怕他死了,走上前去,俯身侧耳倾听。
“卑鄙无耻......”少年的声音细若游丝。
陶温笑了。
“你的仆人经不住玉佩的诱惑,将你引来此地,还是怪你们自己内部不和谐。来人,把他扔到后院豚舍的粪坑里。”
这时,一个提着寒刀的汉子走了进来,拱手道:“公子,这小子的随行家丁全都抓了,一共五人,是杀了还是打个半死?”
“别总打打杀杀的。”陶温转过头,露出得意的笑容,“咱都是文化人,赐他们半死吧。”
“得令,不过他们早就半死了,哈哈哈。”
众人一起大笑着。
这时,少年的随行仆人侍立在雅间门口,眼神飘忽,低声嘀咕着:“不对呀,应该是六个人呀。”
......
广陵郡,江都城,苍林闾,孙府。
一个仆人跪在堂前,浑身颤抖。
“什么!”堂上赫然立着一个目光炯炯的青年男子,声音如猛虎般咆哮着,“何人敢绑架我孙家人?”
“小,小人不知,小人在王氏客舍的门前等候二公子,想趁机上街买个玩物带回家给孩子,结果等小人回去......”
青年眼中闪现过一丝杀机:“王氏客舍……敢绑架我二弟,管你龙潭虎穴我也要走一番!”
“大哥且慢,容妹妹一同前往。”孙怡拽着那青年粗壮的臂膀,脸上的神色隐隐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