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烛摇曳,阑珊的微光在冰冷的夜色中撑出一片温暖。
陶温睁开眼睛,朦胧的眸子一时间什么也看不清,脑海中的记忆却似千仞巨浪,汹涌拍来。
谁在说话!
“我叫陶温,大汉光和二年生人,丹阳陶应之子,徐州刺史陶谦之孙......”
陶温的意识里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像一个梦魇在脑中絮絮叨叨。
大汉、陶谦!
陶温仿佛被电击似的惊醒:我这是穿越到汉末三国了?
双目圆睁,只觉得天旋地转;又猛觉一通漆黑,不得不把眼睛悄悄闭上。
突然,陶温身体各处传来了异常强烈的痛感,好像正在被车辆反复碾压。
我靠,这具身体刚刚被群殴了么。
陶温的记忆逐渐像蔓延滋长的灵根,在脑中逐渐散布排开,过往的点点回忆开始幻灯片似的浮现。
这一世的陶温在华丽的楼阁嬉闹、在明亮的学堂读书、游览山河、邂逅佳人......
哇,活得真滋润啊--除了最后那段被人群殴的经历,不堪回首。
一股剧痛裹挟着酸涩的疲倦感持续袭来,陶温嘴上不得不哼哼了两声。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急促的小跑。
“公子醒了?哎呦,谢天谢地,无量天尊显灵啦!”一个男童飞也似地奔到床边。
陶温勉强半睁着一只眼睛,想要看清楚来人,一张稚嫩而憨厚的小脸顿时映入模糊不清的视线中。
再仔细一瞅,没错了,男童头戴一方鼓鼓的灰色巾帻,上半身穿着交领素麻衣。
这下陶温可以确定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太好了,公子想吃什么,想喝水吗?”
“你......谁......”陶温艰难地张着嘴,胸中齐聚气力才发出了声音,“你是谁?”
“宋丑啊,公子不记得阿丑了吗?”男童焦急地将陶温身上的帛制厚被捂了捂,又仔细地在昏暗的烛光中寻找着被子的缝隙。
“是了,你是宋丑。”陶温想起来这个孩子是自己的仆人,乱世中被父亲卖到了陶府为奴,“阿丑,目下何年何夕?”
片刻功夫,这一世的记忆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自然而然地将这个时代的话脱口而出。
“初平四年,还是公子告诉阿丑的呢。”
“我是问公元......”
陶温盯着萌萌的宋丑,欲言又止。
对啊,古代人怎么可能知道公元多少年呢?可问题又来了,他前世对历史并不感兴趣,所谓“初平四年”是什么概念......
谁知道啊!
托前世九年义务教育和电子游戏的福,陶温读过《三国演义》的小说,玩过许多三国类游戏,对于汉末三国的历史大概有所了解。既然这个世界的陶温是陶谦的孙子,那么进一步想想,陶谦最著名的故事便是三让徐州。
问题在于,现在陶温完全不知道,他这个便宜爷爷究竟把徐州让了还是没让。
“阿丑,我祖父何在?”
“老府君(陶谦)正在郯城啊。”宋丑忧虑地盯着陶温,“公子是不是还头痛,阿丑再去请医师。”
“不必。”
陶温这一世的记忆中,记得自己很久没有见到爷爷了,也记得郯城正是徐州的治所。
陶谦在郯,就意味着三让徐州的故事还没有发生。
单是简单想了想眼前的这点事儿,大病初愈的陶温便已汗流浃背,头晕异常。
“没事了阿丑,下去休息吧。”
“是,公子。”宋丑关门时非常小心,生怕关门的声音让自家公子受惊。
夜深了,陶温初来汉末的第一夜根本睡不着。脑子一团浆糊,最重要的是身上奇痛无比,这个时代没有止疼片,所有的痛苦都要靠自身的抵抗力和意志力去慢慢熬。
陶温面色痛苦,勉强地闭着眼睛,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思去想穿越的事情。
烛火有一些摇晃,光亮在晦暗的房顶上跳起了舞蹈。
“谁人?”陶温有些警醒,察觉到身后有人。
是阿丑吗?那感觉不像。
“嘘--我呀,你如今怎样了?”
陶温缓缓睁眼,一道倩影飘然地坐到了床边。
“孙.......怡?”陶温眨了眨眼睛,印象里这个女孩正是这一世陶温的心上人。
他们在一处道观里遇见,随后俩人一直私下里见面,却碍于礼法,没有戳破那一层情感的窗户纸。
话说回来,这毕竟是大汉,即便纲常礼教还没有后世那么严,可孙怡一个女儿身的大姑娘,深更半夜竟来到男子的卧室,已属大逆不道。
“怎么,连我都不记得了,头被打坏了吗?”孙怡的纤纤玉手立即搭在陶温的额头上,娇美的脸上充满了急切的柔情。
“记得,我怎会忘记。”陶温强撑着笑了笑,“你居然为了看我,深夜潜入......”
话没说完,陶温忽然注意到了一个事实:她一个柔弱女子,究竟是怎么进入陶府这深宅大院的?
“是我害你成这样的,对不起。”孙怡的俏脸已经垂下了光洁的泪珠。
“等一下等一下,你怎么进来的?”
“翻墙啊。”
我靠,大汉还有这么飒的女子吗?
陶温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记忆中的孙怡明明是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举手投足间尽是庄重温婉。
看陶温一脸质疑的样子,孙怡吸了吸鼻子,将眼泪拿丝帕抹了,解释道:“我家是别处的武门世家,略懂一些强身健体之法。本姑娘想见你,区区院墙能奈我何。”
厉害厉害。
陶温点点头,表示怕了,啊不,懂了。
“你.....知晓是谁害你成这副样子的吧?”孙怡轻柔地抚摸着恋人的脸颊,眼神有些躲闪。
“知晓。”
陶温语气如冰。
这段回忆很清晰,毕竟就是当天下午的事情。
事发在徐州广陵郡江都县,陶温拜别当地大儒张纮,从其私塾中出发回府,行至半路,被一个少年引着二三十名穷凶极恶的歹人拦住,不由分说便遭到一顿毒打。纵有四名家丁拼死护主,怎奈对方人多势众,手中还准备了木棒等武器。
陶温五人毫无还手之力,人人身负重伤。他清楚地记得,那为首的少年长像不似中原人,一脸胡气,一边施暴还一边恐吓道:“再敢接近她,小爷打折你的腿!瞅瞅你那废物样子,你也配?”
......
“对不起,都怪我。”孙怡将头埋在陶温的胸前,又哭了出来,“我听说此事,已经当面狠狠骂过他了,我再也不会理他了。”
“我懂,我懂。”陶温颤颤巍巍地将手搭在孙怡的香肩上,眼中杀机陡现。
情敌是吧,公然挑衅是吧。
现在的陶温早就不是过去的废物公子了,小外国佬儿,洗好脖子等着爷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