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寒尘神色凝重，谨慎地道：“陛下，星辰那孩子恐怕不是图什的对手，若强行命他为帅，胜算堪忧！”
并非他惧战，而是他太了解西戎人。
西戎人生性强悍好战，与安缙人差异很大。
尤其是近几年突然成名的图什，在行兵打仗上非常有天赋，带兵风格奸猾多变，西戎军如虎添翼，搅得周边国家不得安宁。
白星辰为人冲劲很足，但面对图什那种悍将，只有冲劲是不够的。
像白星辰这种勇猛有余计谋不足的将帅，对上狡诈的敌人很有可能会吃亏。
但圣武帝仿佛下定了决心，见白寒尘找理由推脱，便有些不悦。
“怎么，白爱卿是心疼自己儿子，不愿让其为安缙效忠？”
“微臣不敢！”
白寒尘心里暗叹，知道圣武帝已心生忌惮，多说下去反而于事无补，只能退而求其次。
“此战贵在迅速决胜，为以防万一，增加胜算，微臣斗胆建议，白星武与白星辰共同出征！”
圣武帝略一思索，便答应了。
在他看来，只要不是白寒尘率兵，白家其他人谁去都无所谓。
反正，总归都是他萧家的看门狗，不管白家的哪个嫡子去，都是既能打仗，威名又远不及白寒尘，对他没有丝毫威胁。
于是在白寒尘的建议下，长子白星武与三子白星辰被任命为左右将军，共同率军驰援泉河城。
与此同时，圣武帝还有意安排蒋斯年的儿子蒋文宣为卫将军。
名义上是给后生磨炼的机会，可谁都知道，这是在制衡和监督镇国公府。
白寒尘对此并无异议，从圣武帝的寝殿出来，顾不上与旁人寒暄，匆匆赶回府。
钟元化忍不住嘀咕：“今儿真奇怪，该急的时候不急，事情定下了又火急火燎的。”
“没想到，钟将军也有看不懂国公爷的时候。”
定远侯呵呵一笑，“如今咱们的国公爷可不简单呐！”
“那也比某些人躲京城当缩头乌龟强。”
钟元化快人快语地反驳，也不管定远侯老脸挂不挂得住。
……
白寒尘刚回到镇国公府，管家便禀告：“表姑娘一直在老夫人那里等您。”
“让她去我书房。”
白寒尘快速入府，想了想又嘱咐，“记得唤大公子与三公子一起。”
一见到沈朝颜，白寒尘便道：“你说的不错，陛下果真并不愿我率兵迎战西戎。”
这也是他明知钟元化希望他开口请战，却始终不表态的原因。
沈朝颜忙问：“陛下可是钦点三舅舅出征？”
“是。”
沈朝颜心里一沉，终究没能改变这个结果。
西戎的战役危险万分，前世三舅舅白星辰便在这一战中断了一臂。
白寒尘出言安慰：“虽难改陛下心意，但他同意星武与星辰共同为将。”
“他根本不在乎白家谁去，只要不是外祖父您率兵便可。”沈朝颜冷笑。
白寒尘叹息道：“我本以为，国家大义面前，陛下会知轻重。”
“咱们的皇帝，哪怕输几场战役，也比不上被人盖过威名更痛心。”
沈朝颜星眸清冷，说得毫不客气。
“外祖父，即便为了白家满门，您也不该对他再抱有幻想了。”
忠诚与愚忠，是两回事。
镇国公府和白家军必须跳出自缚的牢笼，才会有更广阔的天空。
白寒尘眉目紧拧，没有说话。
此时白星武与白星辰先后赶来，白寒尘大概说了泉河城的情况，又叮嘱两人出征事宜。
“此去明面上你们同为左右将军，但遇要事时，星辰需以星武的意见为重。”
这也是他坚持白星武出战的原因。
白星武性子比白星辰稳重周全许多，关键时候或许能起到作用。
对父亲的安排，两兄弟自然无异议。
沈朝颜突然开口：“外祖父，我想与舅舅们同去。”
白星武和白星辰都有些惊讶。
“战场上打打杀杀的，阿颜真的不怕？”白星辰笑道。
“当然不怕！”
沈朝颜坚定地道，生怕白寒尘不同意。
“外祖父，我还会医术，可以帮着救助伤兵，一定不会给舅舅们添乱！”
白寒尘愣了一下，随即欣慰微笑。
“好！巾帼不让须眉，不愧是我白家的外孙！”
这下轮到沈朝颜讶然了。
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没想到竟这般顺利！
早知如此，她是不是应该早点随外祖父去战场磨砺？
“可能你已不记得了……”
白寒尘望着她，目光仿佛透过时光，语带回忆和缅怀。
“以前阿芪带你来府里玩，那时你才半大一点，便抱着兵书看，还缠着我，非要我给你解释什么是兵法……”
沈朝颜赧然：“我确实有些忘了。”
“你们好生护着阿颜。”
白寒尘叮嘱两个儿子，随即又想起什么。
“倘若遇到拿不准的事，可以听听颜丫头的见解。”
“父亲放心，我们定会护阿颜周全。”
白星武应承道，也感慨起来，“那时您还同我提起，说阿颜在行兵方面有天赋，比妹妹更像白家人。”
白芪的心思只在医术上，对用兵打仗并无兴趣，这也是白寒尘当年心里的遗憾。
“没想到我们阿颜还有报效国家的雄志！”
白星辰亦是自豪地拍拍沈朝颜的肩膀。
沈朝颜倒被夸得不好意思。
她只想护三舅舅周全，根本不想报效安缙……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等白漪菱听说表姐居然要上战场，也闹着要同去。
白星武自然不同意，毕竟白漪菱性子不如沈朝颜让人放心，打仗不是闹着玩的，那可是不小心便会没命的地方。
最后还是白寒尘一锤定音，说“女子上战场也不是坏事”，算是同意了白漪菱的请求。
宫里的正式文书很快便送到镇国公府，因战况紧急，大军只有一日的准备时间，必须立即开拔奔赴边关。
回到沈府，沈朝颜向沈仲书打了招呼，便匆匆去准备行囊。
一屋子丫鬟愁云惨淡，春兰更是一边收拾一边絮叨。
“您这是拍拍腚就跑了，留奴婢们搁家担心您。”
“不要担心我，你们好好看家，等我回来。”
沈朝颜故作轻松，见春兰塞了几大包东西，忍不住阻拦。
“我可没马车坐，包袱都得自己背着，你给我装这么多，怕是要累死我。”
“要不怎么说，让您带着奴婢呢！好歹能帮您背个包袱吧？”
春兰没好气地道，不过还是依言又从行囊里取出些没大用的。
“给我带几件换洗的里衣便可，旁的都别装了。”
沈朝颜也没闲着，从箱笼里取出药丸，全部塞进包袱。
春兰顿时瞪大眼睛。
“乖乖，敢情您天天让我们搓丸子是为了这！”
“算是吧。”
春兰有些不可置信：“您早就知道西戎要打咱们？”
“嗯，也算是。”
“怎么会？”春兰狐疑地看着沈朝颜，“您什么时候学的未卜先知？”
沈朝颜沉默一瞬。
“北越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就算打不过安缙，他们也要让别人搅得安缙不得安宁。”
春兰不解：“那如果咱们不要北越的城池，他们是不是就不会寻咱们的晦气了？”
沈朝颜闻言失笑，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
“想什么呢，国家之间的事，没那么简单。”
“算了，奴婢确实想不明白。”
春兰揉揉脑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闷闷不乐。
“奴婢就是心慌。自打奴婢来了沈府，一天都没离开过您。打仗是男人的事，您一个姑娘，非要去干嘛呢？”
沈朝颜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药丸，蹲下身子，握住春兰的手。
“春兰，我知道你是关心我。”
“但你说错了，战争不只是男人们的事。”
“倘若有一天，他国铁骑踏入京城，会因为你我是女子，便放我们一条生路吗？”
“不会。”
春兰垂着眼，吸了吸鼻子，“他们只会欺负咱们。”
“是。覆巢之下无完卵，何况我外祖家，世世代代以护国为己任，我更有责任尽一份绵薄之力。”
“好吧，您说服奴婢了。”
春兰扯起嘴角，勉强笑了笑。
“您一定要平安回来，奴婢等着您。”
“我会的。”沈朝颜笃定承诺。
……
摄政王府，莫风将事情禀报萧衍修。
“沈姑娘要与白家军同去泉河城，属下特来请示，主子可有其他安排？”
莫风表面平静，却暗暗期待萧衍修能终止他的任务。
他实在受不了啦！
天天围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就算后宅是非再有意思，瞧多了也腻味呀。
萧衍修闻言微惊。
难道之前那丫头说会让他看到她的能力，便是指此事？
压下心里莫名的一丝担心，萧衍修道：“你与她同去。”
“……是。”莫风的脸有些垮。
呜呜，果然是他想多了，这差事甩不掉。
“必要时可以现身，一切以沈朝颜的安全为重。”
莫风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您的意思是，属下的任务从监视改为保护？”
“你有意见？”萧衍修皱眉，真的觉得莫风不大聪明。
莫风忙摇头：“不是！属下遵命！”
萧衍修忽然想起之前打算将莫风送去边关，便又叮嘱。
“若遇他国暗探，你切记莫追，务必护沈朝颜周全。”
“……属下领命。”
莫风摸摸鼻子，偷偷嘀咕，难道他在主子心里，有喜欢追着别人跑的毛病？
拜托！
他好歹是王府的暗卫，到死都会坚守岗位的好嘛！
萧衍修哪里知道自己属下的奇怪想法，想了想又道：“若身份暴露，你自个儿想办法留在她身边，可以听她差遣，不必知会本王。”
王府暗卫从入府第一天，便把只服从他的命令刻在了骨子里，他属实担心莫风脑子不灵光，不懂得随机应变。
“是！”莫风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
他也不知道萧衍修在想什么，此刻心思早都飞到别处了。
主仆二人可谓是你不知我，我不知你，一个敢说，一个敢听，倒也和谐。
直到莫风走出书房，见着松凌，一把将松凌拽到角落。
“怎么了？神神秘秘的。”
松凌拍掉莫风的手，故意严肃道，“我先说好，你若领了什么差事，也烂在肚子里，别说给我听。”
“欸！我在你们眼里就这么不靠谱嘛！”
莫风瞪松凌一眼，“这点子规矩我晓得，我是有事请教。”
“说来听听。”
“咱们有兄弟被送给别人当暗卫的先例吗？”
松凌惊讶道：“不曾听说。”
莫风表情古怪，又问：“那如果主子担心别人安危，这个人是敌是友？”
“当然是友。”
松凌想了想，又有些迟疑，“不过，倒从没见过主子担心过谁……”
莫风闻言，神秘一笑：“哎呀，这种感觉真好！”
哈哈，终于有松凌不知道可他知道的秘密了！
莫风拍了拍松凌的肩膀，留给他一个故作高深的背影。
……
大军开拔当日。
沈朝颜一身素衣，长发简单扎起，未施粉黛。虽然没有故作男子扮相，但她默默跟在白家军后面，也并不显眼。
可立在王府高台上的萧衍修，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朝阳下，少女神色从容淡然，竟比许多新入伍的男子都要镇定。
仿佛她本就属于白家军一般。
沈朝颜似有所觉，回首朝摄政王府的方向望去。
她没有内力，所以目力不如萧衍修，只能依稀看到高台上有一抹玄色身影。
沈朝颜弯起眉眼，朝那个方向挥了挥胳膊，作为告别。
等我回来。
我会努力追随你的脚步，一定不做你的附庸。
萧衍修看到她的动作，也勾唇浅笑。
等你平安回来。
开拔军号响起，沈朝颜收回视线。
周围送行的将士家属泪眼婆娑，沈朝颜特意没有让春兰她们送行，也不去看周围百姓，目不斜视地随大军出城。
就连一直兴奋的白漪菱也出奇安静，眼圈有些泛红。
因为是紧急驰援，军队整体轻装简行，由白星武率两万骑兵疾行，争取尽早支援泉河城。
余下六万步兵，由白星辰与蒋文宣率领，稍晚一些抵达泉河城，沈朝颜与白漪菱便跟随此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