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弟倒会掐时辰。”
圣武帝坐在榻上，边系黄袍边埋怨，“朕整日操心朝政，连个午觉也睡不安稳。”
倘若旁人见了，定会吃惊，平日龙威深重的圣武帝，居然会像一个深闺怨妇般对人抱怨。
萧衍修姿态慵懒地坐在一旁，眼皮都未抬，道：“是北越做的。”
圣武帝龙袍才系了一半，闻言抬头：“他们想挑拨离间？”
萧衍修没出声，冷眸微抬，似乎在嫌圣武帝多此一问。
圣武帝也没指望他能多说几个字，自顾自地道：“北越人最是狡诈，净会使阴损手段，在我安缙地界，也敢兴风作浪。”
萧衍修斜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支着脑袋，漠然道：“白家军以少敌多，逼着北越退后几百里，还折了几名大将，这口恶气北越总归咽不下去。”
“依朕看，白寒尘还是打轻了。”圣武帝手下未停，腰带系了又拆。
萧衍修冷眼旁观圣武帝手忙脚乱，好整以暇地道：“既然知道白家的用处，你又何至于大动肝火。”
“朕那是恼外人多嘴，何时迁怒过他镇国公府？”
圣武帝怎么看怎么觉得自己系的腰带难看，索性敞着龙袍与萧衍修对坐，暗恼应该让侯安伺候他穿好衣裳再见人。
“再说了，当时也是你出的主意。”
圣武帝想起此事便有些不忿，“银子朕也给了，实惠白家人也占了，到头来反是朕担着不仁的名声。”
萧衍修也不与他分辨，继续懒洋洋地道：“如今强敌环伺，倘若没有白寒尘和白家军，安缙岌岌可危，为了江山社稷，你也该收收猜忌。”
圣武帝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道：“往常也没见你这么多话，近几日倒三番五次地替白寒尘说话。”
“你当我愿意管这些破事。”
萧衍修斜睨圣武帝，语气依旧冷漠，“若白家真做了惹你不痛快的事，小惩大诫便算了，切不可动将门根基，寒了白家的心。”
圣武帝拢了下黄袍，嘀咕道：“朕可没想卸磨杀驴，旁人见风使舵那也是旁人的事。你若是不满意，那这位子你来坐。”
堂堂安缙皇帝，竟莫名语气幽怨。
“陛下勤勉政务，兢兢业业，本王深感欣慰。”
萧衍修勾唇，颇有意味地拍了下圣武帝的肩膀，“本王点到即可，陛下自个儿拿捏分寸。”
扔下轻飘飘的一句话，萧衍修从容起身离开。
“说得轻巧，让朕拿捏分寸。”圣武帝望着那抹矜贵身姿喃喃自语，“闲人管闲事，古怪得很。”
……
官驿内，北越四皇子濮阳晖未来得及换衣裳，便有谋士前来拜见。
“殿下，咱们散播的风声已被压下，几个说书人也被押去了官衙。”
谋士眉头紧锁，低声分析，“没想到安缙的动作如此快。所幸当初咱们用的都是安缙人，刻意抹去痕迹，应当查不到咱们身上。”
濮阳晖却摇头道：“未必，应该有人已经知晓了。”
“您是说，安缙摄政王？”谋士微惊，“听闻此人行事乖张且不讲章法，连安缙皇帝都要惧他几分，他会不会对我们不利？”
濮阳晖阴柔一笑：“只要不是骑在安缙头上的事，这位爷应当不会屈尊为难我们。”
“在下不明，还望殿下解惑。”谋士拱手道。
濮阳晖满脸神秘，转而问起旁的：“依你所见，安缙这位皇帝，治国如何？”
谋士如实答道：“据在下这几日在安缙观察，此地百姓安居乐业，商贸繁荣，可见治理有度，圣武帝应当算得上明君。”
濮阳晖颔首认可，又问：“那你认为，圣武帝心性资质又如何？”
谋士默了几息，斟酌道：“那日随殿下进宫拜见，观其言谈举止，在下觉着此帝智谋尚可，但眼界一般，仅能说是中规中矩，恐与千古一帝有所差距。”
濮阳晖听得饶有兴味，道：“那你说，为何圣武帝资质平平，却能容忍他人不能忍之事，允许身边有一个摄政王的存在？”
谋士不假思索地道：“此事不止在下想不明白，相信所有安缙人也不知为何，圣武帝能容卧榻旁有他人酣睡。只是安缙人人惧怕摄政王的威慑，无人敢言。”
“你且附耳过来。”濮阳晖不再卖关子，与谋士耳语几句。
谋士听后震惊不已：“殿下所言当真？”
“此事乃秘辛，我也是偶然得知。”
濮阳晖浅浅一笑，杏眸中更添阴柔之气，“所以我有把握，小打小闹给安缙皇帝添些烦心事，那位摄政王不会奈我们如何。”
谋士却面色一凛，认真道：“若真如此，安缙便是我北越不得不防的了。”
“那就不是你我该操心的事儿了。”
濮阳晖眸中带着讥诮，“横竖到那日，还有无所不能的皇长兄顶着呢，我这个不受宠的皇子做壁上观就是了。”
见主子似乎胸无大志，谋士只能谆谆劝导：“殿下对议和之事可有打算？若殿下将此差办得漂亮，待回北越应当能够多受些重视。”
“这可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如今咱们是砧板上的鱼，刀可在安缙手上呢。”
濮阳晖并不像谋士那样乐观。
作为战败方，说是议和谈判，实际却是拿着条件来求人，面子没了，想要争回些里子。
这种伸着脸让人打的事，办得再漂亮，最后的结果也逃不掉丧权辱国，否则他那些皇兄早就争先恐后了，何至于轮到他来安缙。
濮阳晖一边想着心事，一边不自觉地挠起胳膊，可越挠越痒，待他反应过来，抬胳膊一看，顿时大骇。
只见他细皮嫩肉的胳膊上起了大片红疹，竟逐渐有向身上蔓延的趋势。
“殿下您这是怎的了？！”谋士也是大惊，忙跑出去唤人找大夫。
濮阳晖忍不住痒意，只觉得浑身都有小虫在爬，挠了胳膊，脖子又痒，脖子挠了，身上又痒，手忙脚乱地挠了一通，红疹蔓延得愈发快，不多时便连脸上都起了疹子。
直到大夫来时，惊得药箱差点掉在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