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排好后宅之事,沈朝颜也没了睡意,干脆披了件衣裳,坐在桌前,唤春兰把蜡烛点亮。
“大姑娘,您可是要看书?”
春兰拿着剪子绞灯芯,忍不住念叨,“这大黑天儿的,您也不怕费眼睛,怎就这么大劲头呢。”
沈朝颜已经听惯了她啰嗦,也不反驳,又唤秋菊磨墨。
“得,大家今儿都别睡了。”
春兰咕哝一句,却还是拿了薄毯,贴心地盖在沈朝颜受伤的膝盖上。
沈朝颜摊开宣纸,以手支头,另一只手不自觉地轻点桌面。
按照时间来算,此时离白家军归京已经不远,她仔细回想前世镇国公府惹天家震怒的事,又依次想出对策,直到前后缕了几遍,确认不会出大的差错,便提笔给外祖父写信。
她边想边写,不知不觉到了深夜,才放下了笔,将信封好。
“你明儿出府,顺便去趟镇国公府,把信给表小姐,让她与府里的家信一并送去边关。”
春兰正一下一下头点地,听见沈朝颜唤她,无精打采地接了信,又打了个哈欠。
“我的小祖宗,咱们快睡吧!再不歇息,我明儿给您办不成事了。”
沈朝颜歉意笑道:“辛苦你了,你快去歇着吧,今夜不必守着我了。”
“奴婢哪儿也不去,就跟着您才睡得踏实。”
春兰打着哈欠歪在塌边,沈朝颜拿她没办法,只能快速躺下。不一会儿,便传来春兰规律的呼吸声,可沈朝颜心事重重,睡意全无,想着镇国公府的事,直到天边渐白,才沉沉睡去。
……
翌日,沈朝颜顶着略微泛青的眼圈,看医书打发时间,可她看一会儿,又盯着墙上的竹伞瞧,愣愣地发起呆。
“大姑娘!奴婢都办妥啦!”春兰欢快地回来,沈朝颜这才打起精神。
“您说的没错,那个胭脂铺果然有个叫琵琶的。”
沈朝颜给她倒了杯茶水,春兰边喝边道:“可奴婢瞧着,她只是个普通姑娘,就是长得俊俏些,没什么特别的。”
“她可是嘴角有颗痣?”
春兰惊道:“敢情大姑娘您见过她啊?”
“那便没错了。”
沈朝颜心情放松了些,便笑道,“你别看她现在没混出什么名堂,以后方姨娘的好日子可得靠她了。”
“真的?”春兰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稀奇样儿。
“你附耳过来……”
沈朝颜小声与春兰说了会儿话,听得春兰又惊又喜,眼睛瞪得贼亮。
“大姑娘,您这事儿要是做成了,咱们府里以后可就热闹了!”
沈朝颜笑了笑,又道:“你让秋菊瞅空见一下阿澄,把我说的告诉他,他应当知道该如何做。”
“得嘞!”春兰飞快应承,又乐呵呵地出去了。
沈朝颜暗暗无奈,同样都是熬夜,春兰生龙活虎的,她却跟打蔫儿的茄子似的,果然心大有心大的好处。
傍晚时分,秋菊将一沓账本带来。
“大姑娘,这是阿澄让奴婢转交给您的。”
沈朝颜拿起一本翻看,感慨道:“他动作竟这样快。”
每月方姨娘都会给沈仲书看中馈账本,她便想让阿澄趁沈仲书不在府里的时候,把账本悄悄给她弄一份来。估摸着时间,怎么也要过两日,没想到上午说的事,下午便做好了。
“他与奴婢说,这账本是从前的,老爷平日很少翻,都落了好厚一层灰。不过谨慎起见,您若想长留,还得再想办法。”
“无碍,我只是核对,看完便可还他。”沈朝颜并不愿为难阿澄,早已想好对策。
早前阿澄将方姨娘的事告知,她便知道阿澄是在表诚意,跟聪明人打交道,沈朝颜也希望能长久合作,有来有往才能细水长流。
接下来的两日,沈朝颜都在忙着看账本,她将中馈账本与母亲留下的嫁妆单子仔细核对,很快就发现了端倪。
沈仲书的年俸根本不够沈府日常开销,白芪去世后,在沈仲书默许下,她傍身的那一份嫁妆便用来抵充中馈。
用去世发妻的嫁妆,与姨娘逍遥快活,已是极让人作呕的事了,偏偏方姨娘这几年背着沈仲书又做了旁的,这才是沈朝颜要找的东西。
阖上最后一簿账本,沈朝颜已眸色冰冷,浑身充斥着森寒怒意。
沈府和方姨娘欠她母亲的,她此生都会一样样讨回来。
……
是夜,月明星稀,还未到宵禁时辰,京城中的酒楼茶肆灯火通明,街巷中不时有喝醉的公子哥嬉笑怒骂,繁华夜景萦绕着奢靡之气。
沈仲书从一间酒楼中出来,脚步踉跄,与几个同样醉醺醺的同僚告别。
阿澄扶住他,问道:“老爷,咱们去哪儿?”
“回,回府。”沈仲书打了个酒嗝,满脸通红。
阿澄没吱声,搀扶着他沿街慢慢走。
“马车呢?”
沈仲书含糊问道,努力抬着眼皮想找马车,可视线里只有模模糊糊的酒楼灯火,直晃得他想吐。
“这儿不让停马车,您再坚持坚持,快到了。”
沈仲书干呕了声,带着醉意骂道:“哼,就是嫌我沈府无权无势,怎的不拦着那些王爷皇子停马车!”
阿澄忙给他顺背,劝道:“老爷,您喝醉了,小的带您去那边歇歇,等您缓好了再走。”
被夜风吹着,沈仲书醉得头发蒙,任凭阿澄带着他走进一条小巷。
巷中有些铺子还在营业,阿澄寻了个最近的铺子,在门口问道:“店家在吗?”
“请问公子有何事?”婉转女声响起,随即一位娇俏女子走了出来。
“姑娘,我家老爷醉了,能借您个椅子吗?我们歇歇便走,不会叨扰您。”
那女子浅笑道:“这算什么叨扰呢,您稍等。”
很快女子便将椅子搬出来,阿澄扶沈仲书坐下。
“姑娘,再借您些水,我给老爷擦擦脸。”
女子又端了盆水,阿澄用水蘸着帕巾给沈仲书擦拭,却被沈仲书不耐烦地挥开。
“这位老爷竟醉得不轻。”女子笑道,声音很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