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是给自己阿娘的,男孩看了看连月,又看了看沈朝颜。
像是做了番挣扎,最后小小声说:“谢谢姐姐。”
沈朝颜含笑点头,视线落在男孩黑黑的小脸上,忽地顿住。
“他脸上怎么有白斑?”
沈朝颜蹙眉,伸手抬起男孩的小脸仔细端详。
因为他皮肤很黑,白斑近看更明显,是一圈一圈的,周围还有些许白屑。
连月解释道:“除了起斑,旁的却没什么症状,许是才来京城,有些水土不服,应当不是什么大病。”
联想到孩子来时说自己肚子痛,沈朝颜心里有了计较。
“以前听我阿娘说,小孩脸上长这样的斑,可能是肚子里生虫了。”
“那可怎么办?”
连月吃惊,担忧地道,“这附近也没大夫,只能进城去请,可我们又没进京的官牒……”
“也不打紧,阿娘说吃些青梅有用,赶明儿你们去集市买些回来。”
“若是无用,再想办法寻大夫也不迟,横竖青梅吃不坏人。”
沈朝颜可怜这对母子,不忍心小男孩受苦。但又记着不能随意暴露医术的事,所以故意说得随意。
连月也没有起疑,忙不迭点头答应。
日光西斜,近傍晚时分,白漪菱才意犹未尽地与连月等人告辞,还约着过些日子再来。
临走前,沈朝颜又看了眼那艘庞大华丽的花船。
此时船已渐远,在暖黄的夕阳下亮起点点华灯。
“你可知道,那是谁的船?”沈朝颜终是没忍住,问道。
连月顺着她目光看去,笑道:“姑娘可是觉着那船好看?可惜那船不待客,是我们东家的船。”
沈朝颜微怔,既然不待客,那萧衍修要么是船主,要么是船主私邀的客人。
“你可见过你们东家?”
“只见过一两次,平常都是管事小哥儿与我们交涉。”
连月又似想起什么,面露羞赧地道,“我们东家是极好极和善的人,若姑娘见了,也会觉着此人知应天上有。”
沈朝颜闻言,挑挑秀眉也笑了笑。
极好极和善?
这话一定不是用来形容摄政王的,所以花船之主另有其人。
那萧衍修在等的人,也定是此人了。
难道这里的生意,也有他的一份?
经营花船算不得稀奇买卖,但倘若连这些都插手,在暗处他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产业呢。
摄政王已经是一人之下独一份的尊贵了,还要这么多银子做什么,莫非是想反?
可前世直到萧天逸继位,萧衍修都没有一丝想要那个位置的意思啊。
沈朝颜又深深遥望了一眼,心底疑窦愈发重。
萧衍修对她来说,已经变成了一本触不到却总想读的书。
越是窥得一角,便越勾着她想再多看一些。
……
入夜后,莫风回到摄政王府复命。
“主子,在下已查明,那个女子是沈府的小姐。”
萧衍修眉峰微簇:“哪个沈府?”
“户部郎中,沈仲书。”
萧衍修冷眸中闪过罕见的迷茫。
安缙朝臣那么多,除了肱骨大臣和一些紧要职务,对没什么政绩和才华的臣子,他都没放在心上过。
但沈仲书这个名字,又似乎有点耳熟……
见自家主子贵人多忘事,莫风好意提醒:“主子,这个沈大人是镇国公的女婿。”
当然,并非他记性比主子好,实在是当年白家风头极盛,却将爱女下嫁平平无奇的小京官,这等高门大户的闲事,百姓最是津津乐道,京城里沸沸扬扬了好一阵。
那时他听了几嘴,还想着何时自己也能走这样的狗屎运,便印象深了些。
萧衍修这才恍然,迅速梳理出线索。
镇国公府嫁女已经有些年头了,当年他自然也有耳闻,不过他对此倒比旁人看得深一些。
白家人就是那个性子,祖辈基业都是在战场上挣来的,一向对联姻不屑,所以哪怕把女儿嫁给乞丐,他也不奇怪。
如他所料,之后镇国公确实从未帮女婿说项,那个女婿也不是个争气的,再后来听说白家的女儿死了,他便再没关注过这人。
就是这个镇国公府的外孙女……真的奇怪。
难不成用栗子砸他,是为了谢他送寿礼?说出去谁信呢。
最关键的,她从未见过他,却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寻常小姑娘见到他,就算觉着他长得好看,也都吓得不敢说话。可那小姑娘给他的感觉,莫名透着熟稔复杂。
那个隔湖相望的眼神,仿佛看待一个故人,又像有千万般情绪要诉说。
萧衍修对谁都冷漠疏离,但并不代表他无知无觉。相反,他的感知力恰恰比旁人敏锐许多。
他对很多事情不在意,只是真的不在意而已。
见萧衍修板着脸不说话,莫风便问:“主子,可是要处理掉。”
闻言,萧衍修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冷然问道:“你眼里本王是这等滥杀无辜之人?”
“卑职不敢。”莫风一惊,忙单膝跪地俯首道。
每每主子自称本王,便是他不高兴了,对此莫风早就不是第一次领教。
“继续盯着。”
萧衍修黑眸无怒无喜,声音却带着威压,“这些年你真是没什么长进,去找松凌领罚。”
“是!”
莫风恭敬退出书房,朝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有些懊恼。
候在屋外的松凌见状问道:“说吧,今儿又是什么原因。”
“失言。”莫风垮着脸。
“唉——”
松凌无奈叹气,“兄弟,不是我多嘴,你哪儿都好,就是脑子不转弯儿。”
“我知道。”莫风咕哝。
他的武功在暗卫中是拔尖的,对主子也忠心,可这么多年过去,他仍然只是个暗卫。
说起来,只能怪自己徒有力气,却没脑子。
在这点上,武功不如他的松凌却做得最好,陪在主子身边这么久,也没听说挨过罚,莫风不服都不行。
松凌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去校场跑几圈吧,散散怨气。”
莫风这才脸上松快了些。
对习武之人而言,罚跑属实算不上重罚,更何况他轻功出类拔萃,跑个十几圈也就热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