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不成!
让你家老爷子自尽,扭头又来杀我!
顾云泽心中早已破口大骂,但面上始终波澜不惊。
前些日子,顾云泽白日里一直在磨炼一门身法,乃红叶姑娘所授,名为踏水。
此刻,这踏水便派上了用场。
一击不成,程秋风又是一剑横斩,剑意里抱了必死之志,势要把顾云泽拦腰斩断。
然而这名为踏水的身法着实巧妙,顾云泽虽未练至踏水无痕的大成境界,但在这程秋风的剑下,却始终游刃有余。
几剑下来,程秋风次次扑空,连顾云泽的半分衣角都未能沾到,不由得心生绝望,声嘶力竭的喝道。
“你动手啊!”
听闻此言,顾云泽眉头微蹙。
随即双手握住破阵子,一个闪身而上,极为干净利落的一刀劈下。
一声铿锵。
程秋风手中的那柄长剑应声而断,断口光滑平整。
程秋风愣住了。
别人不知,他可是知道,手中的这柄长剑,是从问兵楼中买来的,哪怕是最低的天枢品阶,也足足花了一千五百金。
他抬起头,看向同样有些发愣的顾云泽,极为惨淡的笑道。
“士可杀,不可辱。”
下一刻,又是一颗大好的头颅飞起,鲜血飞溅而出,模糊了顾云泽的眼睛。
顾云泽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这一次,他没有出手再拦。
想来,这程远山和程秋风父子,都早已知道自己的结局。平日里在阳泉城呼风唤雨惯了,临死时又怎会将自己的头颅伸到他人的闸刀之下?
“捡起来。”
顾云泽指了指地上的两颗头颅,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他知道,这回是怎么也洗不清了。
当前来抄家的兵甲捡起那程家父子的人头时,一直压抑着的程家人终于爆发了。
然而等待他们的,是上百兵甲的横刀相向。
顾云泽转过身,默默擦拭着溅到破阵子上的血迹,因为刚刚劈下的那一刀,刀身表面上所镀上的那层玄铁有了一个缺口。
但顾云泽也顾不得理会这个小缺口,只是拖着疲惫朝着程府外走去。
一个时辰后,程府动乱结束。
兵甲们拖着十余具尸体走了出来,又押着剩余的程家人朝着阳泉城内的牢狱而去。
而一直镇守后门,负责防止程家人逃窜的张提举也在此时一路小跑了过来。
“宋提举,宋提举!你这回,可真是立了大功了。那程家老爷子,可是观海境的修士,让校尉他老人家都头疼得厉害呢!”
顾云泽牵着战马,回过头,强行按耐住想要一刀将这张提举劈死的想法,淡淡的回道。
“程远山父子,都是自刎而亡。”
这话,可把张提举给听愣了。
世人都知道,文官讲政绩,武官求战功。
要是换个别的武官在这,定会往自己脸上贴金,将那斩敌的功劳往自己身上揽。
“宋兄弟真会说笑。”
张提举讪笑着回了一句,又瞧了瞧顾云泽满身的血迹,道。
“宋兄弟快回营换身衣裳吧,明日,等着校尉他老人家来给你论功行赏便是。”
御——
回应张提举的,是策马之声。
翌日。
有兵甲敲响了顾云泽的房门,修行了一夜而未睡的顾云泽神色淡漠的打开房门,便听那兵甲说道。
“宋提举,校尉大人让你即刻去见他。”
“知道了。”
顾云泽拿起案台上的破阵子,藏刀入鞘,心思重重的朝着典军校尉的方向而去。
刚入营帐,顾云泽便见那中年提举张提举已经恭恭敬敬的站在了典军校尉的身侧,望着自己。
“见过校尉大人。”
顾云泽行了个军礼。
“嗯。”
典军校尉颇为冷淡的回了一声,与昨日的态度截然不同。
“宋春归,你初来乍到,本校尉让你办的第一回差事,你就给我办成这样?信上,明明写了三个名字,为何只带回来两个人头!那程谦呢?人在哪里!”
顾云泽抬起头,刚想回辩,却又听见张提举帮衬了自己一句。
“校尉大人有所不知,听前去抄家的兵甲说,那程谦从一开始就不在程府之中,此事,与宋提举无关。”
“你休要替他说话!”
典军校尉训斥了一句,又道。
“此事暂且不提,那为何后来程家又起了骚乱?信上,明明只写了三个名字,最后兵甲们却拖回来十三具程家人的尸体。那些人,本来罪不该死,是要被发配边疆充作劳役的!”
“这……”
张提举抬起头,看向了一旁的顾云泽。
听着这两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顾云泽心中冷笑不已,但面上还是得俯首认罪。
“校尉大人,此事确是我之过,我愿认罚。”
闻言,典军校尉冷哼一声。
“既如此,你就去北卫军吧,这直隶军中,你是待不下了。去了那里,你还是能做一个提举,镇守我大魏朝的北疆。”
话落,张提举立马应和道。
“宋提举,还不谢校尉大人保住了你的提举位置?”
谢?
顾云泽看着典军校尉从怀中取出的文书,皮笑肉不笑的谢道。
“谢校尉大人!”
顾云泽心知肚明。
想必一开始,这典军校尉就是存了将自己送去北疆的心思,只不过恰好来了程府这么一桩子事,让顾云泽顺手替他拿刀罢了。
顾云泽接过文书,出了典军校尉的营帐,心中已是积了一口郁气。
而那张提举,也一直将顾云泽送出直隶军在阳泉城外设置的军营,送到了北上的官道之上。
“留步吧,张提举。”
顾云泽回过头,披着那一身甲胄道。
“张提举?不,你应该称呼我为张骑尉。不过,不是正六品的云骑尉,而是从六品的武骑尉。”
“说来,还是要多谢宋兄弟。我张某人二十岁入行伍,熬了十年,才得一个从七品的提举,又熬了十年,这才换来一个从六品的武骑尉。”
“所以啊,宋兄弟也莫要心灰意冷,那北卫军虽常年镇守北疆,但最不缺军功,宋兄弟此去,说不定还是一个机遇。”
经此事而升为武骑尉的中年男人安慰道。
顾云泽看向他,发现他的眼神非常复杂,既有踩着顾云泽往上爬的欣喜,又有同情顾云泽北上的怜悯。
然而下一刻,他话锋顿时一转。
“军中纪律森严,宋提举初入行伍,可莫要生了逃兵的心思。再者,这大魏朝廷便是天下最大的大树,离了朝廷的遮蔽,想必其他地方宋提举也会寸步难行。”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之意。
好在,顾云泽也并没有想要离开行伍的心思,起码——短时间内还不能离开。
“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顾云泽同这中年男人虚情假意的告别过后,便马不停蹄的顺着官道北上。
一路上,顾云泽并未多加掩饰,但那一身甲胄和背挂横刀的造型,让过路人都以为其是军务在身的行伍中人,而未能联想到近日里声名鹊起的那位年轻人。
与此同时。
目送着顾云泽离开的新晋骑尉又来到了官道旁的一处茶肆里。
茶肆里,坐着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将头埋的很低。
“大白天的,这幅装扮,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鬼?”
新晋骑尉坐在了他旁边,低声道。
“那人走了?”
“走了。”
新晋骑尉顿了顿,又道。
“此次他北上,是要去北蒙州锡林城。那里八月便开始飘雪,茫茫草原,大雪能把人给压死。”
“知道了,我不会让他活着去草原。”
戴着斗笠的男子说罢就要站起身来,却又被新晋骑尉一把摁住。
“好好活着,别辜负了……”
斗笠男这次没有再听骑尉说完,而是闪身出了茶肆,解下早已拴在树上的缰绳,翻身上马,一气呵成,直直的朝着顾云泽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