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凝敛下神情,没让旁人再窥到半分心中所想。
索性,曾辽也不是个刨根问底的人。
他的年岁在这儿,自然也多多少少看得出这对年轻夫妇之间存在一些问题。
然而他一个外人,如何都不能过多评价。
两人又就内奸一事商议了半晌,之后,裴锦之终于姗姗来迟。
见到裴锦之,曾辽还是不太满意。
不过看在叶绮凝的份上,他还是咽了下去,脸上流出个假笑来。
“哎呀,裴公子真是个大忙人啊。”
虽然掩盖下了真正的不满,但阴阳怪气还是难免的。
裴锦之闻言,面色不变。
“今日突然有事,来迟片刻,抱歉。”
说着,他打量了一番叶绮凝。
看她没什么变化,这才放心。
他来之前还担心,叶绮凝会在这儿受什么欺负。
毕竟这曾辽看起来,不是个脾气好的。
这样看来,叶绮凝比他想的还要聪慧许多。
他笑意盈盈,小声问坐在身旁的叶绮凝。
“如何?可有眉目?”
他问的是关于雪莲失窃一事。
叶绮凝还没答话,曾辽似笑非笑放下了茶盏。
“裴公子倒是和夫人恩爱,这事问我就成了,怎么还偷偷问夫人。”
裴锦之一皱眉,看到曾辽的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人不喜欢他,他是知道的。
但几日过去,怎么对自己的敌意更重了些。
他的疑惑压了下去,从善如流。
“还望曾老爷赐教。”
他的态度挑不出毛病,曾辽哼了半晌,只能顺着先前和叶绮凝说好的话题说下去。
“……总之,我怀疑那雪莲是被我家的奸细拿去献给旁人了。”
“还有这种事?”
裴锦之皱起眉头。
他的手指轻敲,叶绮凝一瞧,就知道他这是在思考了。
果不其然,片刻后,裴锦之沉声道:
“这件事我会追查下去,涉及军中物资,绝不简单。”
曾辽狐疑地打量他。
“就凭你?”
他这话说得玄妙。
他对裴锦之的身份心知肚明,但奈何面上,裴锦之却没有表露过身份。
来的拜帖,也只是说京城贵客。
也是因此,他才能借题发挥,阴阳怪气。
等他表明身份,自己不论如何也要做出个恭敬模样。
嘁。
曾辽心中啐了一口。
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
话已经说到了这里,裴锦之再隐瞒身份也没必要,于是将自己的身份告知了曾辽。
“实不相瞒,在下其实是景王裴锦之,私下行事,多有不便,这才隐瞒了身份,还望曾老爷不要见怪。”
曾辽这时候显出演技来了。
他先是瞪大了眼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指着裴锦之哆哆嗦嗦半天,随后‘哎呀!’一声。
“竟然是王爷大驾光临啊!您瞧瞧我这,这几日真是招待不周,招待不周啊!”
把商人见到皇家的那股狗腿子劲儿演了个淋漓尽致。
叶绮凝有些没眼看,就连裴锦之都愣了愣。
寻常人见到他,自然是三跪九叩的。
但这曾老爷……
前后的变化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况且。
他又不是傻子。
裴锦之失笑,还是配合着摆手,叫他不必多礼。
“此番是本王有求于人,曾老爷照常行事便好。”
身为曾家的掌舵人,他自然是不惧怕皇权的。
做出这副模样,不过是演给他看罢了。
裴锦之心知肚明。
果然,有了他这个台阶,曾辽像是变脸一样,脸上的惶恐瞬间消失不见。
他淡定道:
“早知是王爷想要那雪莲,我说什么也得从贼人手里保下,现在说什么都晚咯。”
他的语气平静,话里的内容惋惜,偏偏语气带着幸灾乐祸。
叶绮凝听着眉头直跳。
这曾辽……能活到这么大,真是,全靠着一身权势。
就仗着没人敢动他。
他话里的意思明显,裴锦之却没有表现出不悦。
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后,裴锦之微微点头,随后带着叶绮凝告辞。
回程的马车上,叶绮凝想了想自己的身份,似乎不该一直沉默才对。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
“这个曾辽真是过分,竟然不将我们放在眼里!”
裴锦之本是在闭目养神,听到她的话,略微把眼睛张开,又是无奈又是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叶绮凝被他的目光扫到,也是迟疑了片刻。
……她演过了?
好在下一瞬,裴锦之的目光又恢复了深沉。
像方才的无奈从没出现过一样。
“他倒不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只是单纯地讨厌我罢了。”
咦?
叶绮凝惊讶了。
他竟然知道!
裴锦之把脸别过去,侧过头之前,叶绮凝分明看到他的脸上是隐忍的笑意。
正要再看,却见裴锦之已经是一脸严肃。
“这些商贾之人,一讨厌读书人,二讨厌权贵,今日对我的态度,也是情理之中。”
……是这样?
叶绮凝想从他脸上发现一些蛛丝马迹,到底是没能看到。
于是只能点头。
“不过,既然他这般讨厌你,那雪莲他还会给吗?”
关于这点,裴锦之倒是胸有成竹。
“不急,他既然答应我,找回雪莲之后把东西给我,就不会出尔反尔。”
话是这么个话。
可叶绮凝忍不住在心中腹诽。
问题就是,你不一定能找回雪莲啊。
毕竟,这个线索只是她为了利用裴锦之找出叛徒。
真正的雪莲,还不知道被曾辽藏在哪儿呢。
叶绮凝也忍不住沉思起来。
等事情解决,看来还是要找个由头,叫曾辽把雪莲给裴锦之才行。
叶绮凝沉思的期间,裴锦之的目光才隐秘地落在她身上。
他有时候是真的好奇。
叶绮凝经常有着超出他想象的聪慧,可有的时候,又迟钝得出奇。
是她自己没发现,还是……
她对他不设防?
裴锦之难以判断。
他甚至说不好,自己在期盼什么。
既希望她全心信任,又怕她全心信任。
既是如此,索性顺其自然。
他稍微靠在了马车内,再次闭上了眼睛。
他自诩运筹帷幄,万事万物皆在算计之中。
唯独人的情感,不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的是。
他自己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