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绮凝随手把剪子放在了一边，拍了拍手上的尘泥。
“说罢。”
裴锦之看了一眼被她随意放在桌子上的剪子。
随后捏着它，离着自己远了些。
做完这番动作，他才松了口气一样，整理了一下衣服。
“我今日，见了林清婉。”
叶绮凝顿了一下，做出一副有些惊讶的模样。
“啊？她怎么会来找你？”
裴锦之总觉得这表情哪里奇怪，但叶绮凝疑惑得太货真价实，他想了半天也是没找到破绽。
只能轻咳一声：“说起来还是之前的事情。”
之前？之前什么事情？
叶绮凝的疑惑地回想，怎么也没想到和林清婉有什么交集。
裴锦之见状，提醒道：“既是，肃王要她做景王妃的事情。”
“哦！”
叶绮凝恍然大悟，又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他们不是闹翻了吗，怎么，林清婉还没放弃？”
裴锦之摇了摇头：“不是她没放弃，是肃王没放弃。肃王又找到她，允诺只要她能破坏你我感情，他便迎娶她过门。”
叶绮凝一阵愕然。
这是什么交换条件。
“她答应了？”
裴锦之点头，又摇头。
“面上自然是要答应的，不过她心里对肃王已经死了心，今日被肃王逼着来见我，已经将事情原本说了清楚。”
叶绮凝点点头，若有所思。
“肃王为何要破坏我们？”
若是于事业上，或许是她会影响到他们的平衡，这才叫肃王想要破坏。
然而表面上看，她不过是一个孤女，怎么说也不该被肃王如此惦记着要拆开。
裴锦之的视线落在床边那盆已经看不出是什么物种的花上，冷淡道：
“谁知道呢，或许只是看不惯我过得好吧。”
叶绮凝想了想，按照肃王那个阴暗扭曲的性子，倒是也说不定是这个想法。
不过，提到这个，叶绮凝又有话要问了。
“你的腿……和他有关？”
先前在巷子里两人的对话，叶绮凝还记得清楚。
裴锦之抿了抿唇，垂下眼后轻轻点头。
“他买通了我的副将……或者说，我的副将，本就是他的人，为的就是生死一瞬，给我致命一击。”
他嘴上说得淡漠，叶绮凝看了却是心脏一抽。
只觉得心疼。
她知道裴锦之是何等多疑的人，能叫他信任，想必他是真的将那位副将当做兄弟。
被兄弟捅了一刀，又落了个残疾。
不知裴锦之有多少个夜晚夜不能寐，才能在如今如此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叶绮凝抿了抿唇。
“可以和我说说吗？”
不是揭人伤疤。
她只是，想再多了解关于他的事情一点。
而且……
若是知道当时情景，说不定，对治疗他的腿还有帮助。
裴锦之顿了顿，随后卸力一般往椅背上靠过去。
“说起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最后一站，副将掩护我追敌寇而去，对战的紧要关头，却对准了我的战马……战马毙命，我从战马跌落，一双腿就这样废了。”
叶绮凝的唇抿得紧紧的，牙关也咬得很死。
见状，裴锦之甚至轻笑了一声，轻轻掰开了她的唇瓣。
“过去了，没事。”
这算哪门子过去。
叶绮凝有些气闷。
“他竟然在那种关头暗算你，就不怕城池被破吗？”
裴锦之神色淡漠，收回手，摇了摇头。
“他才不怕，他只是要我死罢了。更何况，即便城池破了，世人怪罪的也只会是我。”
叶绮凝脑子里浮现了肃王那副欠揍的模样。
她知道肃王身上的那股矛盾感是什么了。
看起来多情得很，但其实就是个冷血自私的蠢货。
叶绮凝目光冷了下来。
“之后呢？”
裴锦之喉咙动了动，唯有此事，眉宇间露出一丝痛楚。
他深吸一口气。
“之后，我的兄弟……拼死护下我，在刀光剑影中拖着我这么个累赘回了营帐。”
他的手渐渐握紧。
叶绮凝觉得，自己不必再问。
他的兄弟经历了什么，可想而知。
裴锦之胸膛深深起伏，两息之后，恢复了平静。
“总之，我和裴雅珺之间隔着的是数不清的人命，此生都无法善了。”
叶绮凝看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搭了上去。
“我帮你。”
她说话很轻，轻到裴锦之最初时都没有听清。
反应过来后不由笑开。
“夫人只要一直支持我就好，旁的事，我自有打算。”
他只当她是后宅妇人，自然是不会对她有什么期许。
叶绮凝对他笑了笑，也没有多说。
他和肃王之间的权谋诡计，她或许真的参与不上。
但另外的事情，她却是有足够的资格参与的。
比如……
他的腿。
叶绮凝的视线在他双腿上扫过。
这双腿隐藏在衣料之下，但叶绮凝也清楚地知道它的模样。
裴锦之长了一张好皮囊，身上的皮肤却和他精致的脸完全不同。
上面大大小小，满是疤痕。
那是他的功勋。
然而就被裴雅珺那么一个小人给毁了。
她曾经也在裴锦之睡着后，试图用灵力把他的经脉疏通开。
然而断骨那处，经脉也是断的。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
裴锦之的腿骨，非常脆弱。
落马的瞬间便断了骨，想必也是与此有关。
有人长年累月，不知不觉给他用了什么东西，才叫他如此。
想必就是他的那位副将了。
想要他的双腿恢复如常，即便是她叶绮凝，也要费一些功夫。
但，幸好是她。
尚有一丝机会。
叶绮凝不知不觉出了神，裴锦之见状，眉头一挑，抵着她的眉心，缓缓按压。
“夫人怎么是这副愁云惨淡的模样，莫不是嫌弃我了？”
他说着嫌弃，眉眼却是明晃晃的笑意。
叶绮凝心中一动。
这个人，方才回忆起那般叫人不快的事，如今却来逗她开心。
人非草木，她本就动情，如何能控制住自己不对眼前之人再上心三分。
她叹一口气，俯下身子，温润的唇轻轻亲了亲他的眉眼。
没关系。
她想。
这世间欠他的，她会帮他一一讨回来。
或许她来到这世间有许多意义，其中之一便是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