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幼懒散地靠在休息室里真皮座椅上,嚼着从家里带来的几颗奶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生僻字满满的书籍。
直至少年再次出现面前。
楚幼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满身慵懒顿时烟消云散。
少年温润笑着,转身取来纸杯接了杯水放在楚幼面前,坐下拍了拍身侧,楚幼明了,规规矩矩地坐在斜侧面。
“家人还没来吗?”少年问道。
看着对方的唇语,楚幼点了点头。
“倘若等不住,我送你回去可好?同路。”
楚幼摇头,她没有钥匙,家人没回家回去也是站在门前喝凉风。
“正好无事,陪你等等也无碍。”少年说着便拿起手旁的杂志阅读着。
而楚幼的目光也渐渐地不再飘忽不定,稳实细量着面前的人,发觉他总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宛若一湾清水泛起的涟漪。
思索良久后。
楚幼从书包取出纸笔,操着那手不算特丑的字迹写下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缓缓递向他。
“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少年含笑点头,放下杂志摊开掌心,楚幼迷迷糊糊地伸出手,任由他握住,微凉的指腹在她右掌心一笔一划勾勒出二字。
孟序。
他的名字。
郑烟来接楚幼时,就见她乐的开了花,油然而生的欣慰。
“看来宝贝今日收获不错。”
楚幼置若罔闻地跳上车,坐在后座不停地张合着右掌心。随后掏出纸笔,快速写下自己的请求递向郑烟。
“妈妈,我想学钢琴。”
郑烟望着女儿充满期盼的眼神,心情复杂地摸了摸楚幼的耳朵,随后握紧了方向盘,倒车离开了这里。
一路上对此保持缄默的郑烟,让楚幼有些许失望,噘着嘴抵着车窗檐上看着手掌心发呆。
郑烟轻轻揽过闷闷不乐拖着书包的楚幼,目光坚定地解释道:“最近妈妈资金周转不过来,再等等好吗?”
楚幼轻点了下头,径直回了房间。
直到过饭点,睡了个憨饱的楚幼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揉着空荡的肚子摸向厨房,路过主厅时正巧碰见隔周才回来一趟的爸爸和妈妈争执着什么。
或许正是因为楚幼防不胜防的出现,两人这才停下争论,郑烟以为楚幼受了惊吓,轻轻哄拍着她的背进了房间。
楚幼却在转身之际再一次确定楚家河看她时的那种情绪和眼神。
是厌恶,嫌弃。
一如幼年时穿着缝补过数遍的旧衣裳,走在校园里时,和众人投来的目光毫无差别。
“爸爸很讨厌我对吗?”楚幼拉拢着脑袋比划着。
郑烟捧起她的脸,望着楚幼眼眶里打转的泪水,温柔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还有妈妈爱你。”
楚幼是在郑烟一声声歌谣中安稳睡着的。
直到多年以后,
楚幼才明白这是此生最后一次听着妈妈的歌谣安稳入梦。
墙角的几株梅花,独自顶着严寒于一夜间悄然盛开。这让还在睡眼朦胧的楚幼顿时神清气爽,在郑烟的催促下穿好衣服,迅速跑去墙角折下一枝梅花小心翼翼地放在书包右侧网袋里,满心欢喜的坐在后座,一路向辅导班。
“今天妈妈可能要晚点到,饿了记得要跟老师说。”郑烟叮嘱了几句,同老师打了招呼,便驾车匆匆离开。
楚幼趁着休息时段里,偷摸着进了钢琴教室,将梅花枝放在了最大的一架白色钢琴上。
应该一眼就能看见的吧。
楚幼故作老成,摩挲着下巴不断变换着距离,时不时更改置放的角度,直到满意为止,才拍了拍手准备离开,怎料一转身,就对上双携着浅浅笑意的瞳眸。
该说不说,总能让孟序抓个正着。
孟序柔软的目光自琴盖上的梅枝落到楚幼绯红的脸上,忍不住走到楚幼面前俯身抬起手捏了捏。
他的指尖好凉。
楚幼微缩了下脖子,转身拿下梅枝递向孟序。待他接过后,迅速掏出纸笔一字一句写下:“它与你很是相配。”
字句入眸,孟序微愣,眉宇间不可察觉的惆怅似乎于此时消失殆尽:“谢谢,幼幼。”
楚幼望着少年那双清澈眉眼,唇角温柔干净的笑意。
那种感觉是什么呢?
是辛弃疾的《念奴娇·梅》中的: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
梅花,果然与他最是相配。
楚幼也咧嘴笑了。
此后。
让楚幼来辅导班的动力就是孟序的存在,他在这里兼职钢琴老师,每日课程结束后,等郑烟接她的时间段里便是和孟序待在一块。她教他手语,他教她钢琴。
孟序聪明,不过几天时间,便将基本的手语学个稳熟,自此交流无障碍。而楚幼只能听到细微的音律,怎么也无法将其连贯,看到孟序端身演奏的风姿,更确切了她想要听到声音的念头。
许是楚幼的日日苦求,也许是郑烟手头转缓了过来。终在冬日某个午后,郑烟带着楚幼去医院配了助听器。
回家的路上,楚幼开心的手舞足蹈,拿着MP3或郑烟的翻盖手机放着音乐,感受着旋律的美妙。相比之下,郑烟则一路上蹙眉不语,也仅是在楚幼看向她时才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亦是那个午后,
楚幼再也没有见过楚家河。
于此,楚幼提不上多开心,至少暂时不用遭受父亲的冷眼相待。
小孩子的愁绪来得快去之也快,到了辅导班时满脸笑开了花。只因郑烟答应将奥数给她换成钢琴。调好班后,自然要先将孩子转托给课程老师,于是郑烟与孟序不可避免的逢上面。
郑烟顿时明白,终是沉不下气,于众人面前拽着楚幼往门外走,不顾旁人的劝说将楚幼扯上车,独留下孟序与几位老师不知所以然。
“我不是说了无数遍,不要和孟家任何人接触,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吗?!”正厅里,郑烟指着院门外相对的孟园恼羞成怒朝楚幼吼道。
楚幼浑身打颤,迟迟不敢直视郑烟。
几息后,楚幼瘪着嘴含泪,怯懦懦比划问道:“为什么?”
为什么。
这一问像块巨头重重砸在郑烟心里,瞬间泄了气。无力地坐在身后的太师椅自顾自道∶“好听点寄人篱下,难听点...自投罗网。”
楚幼听不懂,自认为这不是答案,于是挪动着步子到郑烟面前比划这一相对矛盾的问题:“我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
郑烟一愣,将还在发颤的楚幼揽入怀中,低头埋进小小的肩窝里试图掩饰去泪水,却在楚幼将手放在她头上安抚时瞬间溃不成军。
“迫不得已...都怪楚家河...为什么不听我的话,要接孟家的生意!他怎么就不明白这是孟家早就布好的局,好好的在普化生活不好吗...”郑烟泣不成声地的说道,又不停地自责。
很多字眼楚幼仍旧听不太懂,只明白一点,爸爸带着她们来绥溪做生意的,是孟家的生意,而脚下这座四合院也属于孟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