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年深冬。
绥溪市古湖道一处空置数年的四合院搬来一家人。
房檐的积雪未化,院落的梅花枝条仍被冰雪凝冻。楚幼蹲在压水井前抠弄着结附其上的冰凌,趁无人注意掰下根含进口中,顿时感觉身上的火热减轻了些。
许是蹲的太久致使脚底麻木,即便万分小心却还是不免摔倒于地。这让还在发烧的她更晕乎了。
正准备试图撑着地面爬起时,一只修长好看的手伸向了她。顺着干净无垢的衣袖望去,是位穿着白色羽绒服的俊秀少年。
少年略显苍白的嘴唇张了张,楚幼看懂他的口型,怯生生地将手递向他,借力缓缓站起来。
“谢谢你。”待站稳后楚幼朝少年打着手语,见他那好看的眉头微蹙,这才意识到对方未必看得懂,连忙鞠躬表示感谢。
“不必客气。”少年了然,弯下腰怜惜地揉了揉楚幼的脑袋,抱着怀中的文件夹折身正堂。
楚幼迅速拍去屁股上的余雪,蹑手蹑脚地远远跟在少年身后。
原来是找自己父亲的。
楚幼倚着房门抻着脑袋观察里面的举动,由于听不到的缘故自然无意于他们交谈的内容,而是望着少年那张温润惊羡的脸。
直到对上那双载满星辰的眼睛,楚幼心底一惊,羞怯地伸回脑袋,转过身正好撞上不知几时在她身后的郑烟。
妈妈。
楚幼尴尬的对上郑烟眼睛。
郑烟面含怒色正要训斥,听里面谈话已结束,沉了沉气牵着她向出来的少年勉强扯出一个笑来。
少年停下步子,又弯身揉了揉楚幼的头:“你叫什么?”
“我女儿,楚幼。”郑烟脸上的笑很是牵强,不自然的拉着楚幼往自己身后藏,显然不喜少年对她的触碰。
少年见况也不做多问,收回手温柔地笑了笑,踏着深冬寒阳进入了对门宅院。
自那日之后。
落定新家的楚幼便时不时坐在门槛,盯着那座挂着孟园二字牌匾的宅院发呆。
他都不出门的吗?
望着那紧闭的门扉,楚幼有些沮丧地将下巴搭在暖宝宝上暗自嘀咕着。
郑奶奶捯饬完厨房,来主厅就看见自家孙女盯着那孟园出神,伸手摸向楚幼额头,突如其来的温暖触感让楚幼回过神来。
“幼幼,别又冻感冒了。”郑奶奶牵着楚幼走到火炉旁坐下,拿起火钳添了几块煤炭,看穿楚幼的心思说道:“那孟园可不止这一道出入的门,幼幼再怎么看也不会有人出来的。”
原来不是人家不出门,而是不止一个门。
楚幼有些发囧,趁着奶奶去做饭准备溜出去探探另个门在何处时,郑烟回来了。
“去哪里?”郑烟摘下围巾,掸去大衣上的雪花,皱着眉盯着被自己叫住的楚幼,望了眼那显目的孟园二字。
蹲下身子将楚幼额前碎发拢在耳后,语重心长道:“妈妈不是跟你说了吗?不要对那座园子有好奇心,包括里面的任何人,都不要好奇和接触,知道吗宝贝?”
楚幼看着迟缓地点了点头,抬起手在她面前比划着。
“那我们为什么来这里?”
郑烟看着她的手语有些木然,沉默几息后才强颜欢笑道:“爸爸要来这边做生意,妈妈肯定要支持他啊,况且宝贝不是不喜欢以前的校园环境吗,如今也换了新学校,就不会有同学欺负你对不对。”
楚幼不可置否地点头。
看着楚幼乖巧的模样郑烟心底才算舒畅了些,长呼了口气,起身用木簪将头发盘起,还不忘反复叮嘱她莫要好奇有关于那孟园的事或人。
殊不知,越是反复强调不可触及的事物,越会令好奇心和探索欲在内心深处生根发芽,急不可耐地成长。
怎奈这段时间郑烟一直居家办公,一举一动都在她眼皮下,即便是想找借口出去玩,也会被郑烟以人生地不熟加以各种拐卖小孩的案例的双重劝导下打消此念头。
不过却在某次替奶奶打酱油中寻到方法,要不是郑烟几番忙于工作会议脱不开身,万不会让楚幼独自出去。于是便有了楚幼三天打酱油两天打醋的情景。
若非终于探的孟园几道出入的门,楚幼也不会在东窗事发后,被郑烟怒不可遏地拽到散发着酱油与醋味混合的冰块子面前时,内心却置若罔闻的自乐着。
不过即便找到,也未必能蹲到那位少年出来。
当然,也是没有这个机会蹲,皆因那天后郑烟一股脑给楚幼报了个奥数班和绘画班,一天下来时间几乎被占据。
纵然楚幼百般不愿,还是被郑烟强行连拖地拽带到辅导机构门口。
楚幼愣是挤出两滴耗子眼泪,拽着她的袖子摇着头可怜巴巴乞求着。郑烟有些无可奈何,半蹲下拢了拢楚幼松垮的外套安慰道:“爸爸妈妈和奶奶都很忙的,乖些,妈妈晚点来接你,好不好?”
楚幼真的要哭出来了,正要打算撒泼打滚耍无赖时,一道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修长身影闯入楚幼的视线,直到那道身影进入走廊尽头的教室里,转身关门时她才看清,就是那位进入孟园后‘再未出来过’的少年。
看着女儿突然咧着嘴,捣蒜般的点头,郑烟有些懵然地回头,除了空荡的走廊,再无其他。只当女儿长大了,能够体谅自己。颇是放心地将她交给了辅导老师,几句交代后便扬长而去。
楚幼的注意力很难集中,整堂课都在看手腕数时间,或神游天外,即便老师叫过几次,也终究碍于她听力缘故,不再多提醒。却在下课时,跑的比任何人都快。
楚幼穿过人群直奔向走廊尽头的教室。轻轻推开了点门缝,只见里面的学生正专注的练着钢琴,细微薄弱的音符缓缓落进耳中,单是这么听着,便能想象到其悦耳的程度。
不过,他在哪呢?
楚幼伸着脖子,硬是将里面扫视了好几遍。
忽感有什么东西落在肩头,楚幼不舒服地耸了耸又继续瞅着。
蓦地,门开了。
楚幼却还在讷闷自己还揣在前兜里的手,寻想没推啊。
当练着琴的那些学生们抬起头,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楚幼,又落在她身后时,这才察觉身后的不对劲。
霎时间冷汗直冒的楚幼紧张地转过头,满脸尴尬的朝少年伸出手打了个招呼。
“在找我吗?”少年斜靠着门边歪头一笑,朝里面扬了扬下颚,优美悦耳地旋律又继续回荡着整个钢琴室。
楚幼红着耳根,低着头不知所措地站在少年面前。
瞥见手腕的指针落在十分时,耳旁同时响起如蚊般的铃声。
上课了。
楚幼毫不思索的深鞠一躬,拔腿就跑。
这让少年想要揉她脑袋的手落了个空。
望着空荡荡的课室,气喘吁吁的楚幼这才想起刚才那就是最后一节课。可距离妈妈下班的时间还有两个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