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李师师也中箭倒地，赵佶忙回身拉她。
侍卫们一涌而上，把他们护在中间，但还是迟了一步。
赵佶抱着李师师，发出悲楚的大吼，“师师，你不能死，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这一幕，完全出乎赵楷的预料。
他愣愣地看着，仿佛灵魂脱离身体，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一样。
左子慕拥着他，“官家，官家！快走，快回去！”
“不！”赵楷捂着胸口回过身来，厉声道：“众将士，北征继续！按原计划行事部署，不得有误！”
韩世忠他们刚才还沉浸在成就感中，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们既痛心，又愤怒。
听到号令，他们纷纷跃上马背！
而此时，完颜宗弼已经领着人马撤退而去。
粘罕凭着仅存地意识，一点点爬到赵佶的身边，“太上皇啊……你说的话果真应验了！”
李师师的生命在一点点流逝。
赵佶扭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粘罕，忽然仰天大笑，委屈又不甘，“你个废物，不该来啊！”
粘罕双目紧闭，口吐鲜血，闻言，脸皮子急遽地抽动了几下，侧躺着一动不动了。
李师师已眼神涣散，抓着赵佶手腕的手一松，死气沉沉地垂了下去，没有留下一句话。
赵佶发疯似地扫开众人，“你们都不许碰她，都走开，走开！”
赵楷来到他的眼前，缓缓蹲下去，伸手合上李师师的双眼，“父皇，儿子无能，是儿子无能！”
赵佶恍惚了一下，似乎刚认识他一样。
抬起粗粝苍老的手摸着他的脸颊，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是吾赵佶最有作为的儿子！吾此生无悔矣！”
将士们退下不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让众人紧张起来。
“来者何人？”王洵举刀拦下。
赵旭淡定道：“驸马，公主和孩子来了，说要见太上皇！”
“你……说什么，孩子！”王洵惊地合不拢嘴。
赵缨络下了马车，裹着厚厚的氅衣，怀里抱着婴儿，面带焦急道：“王洵，父皇呢？我要去见他！”
王洵顾不上震惊，把孩子接过来，还没看一眼，又塞到了赵旭的怀里。
自己弯腰把赵缨络抱起来，激动道：“太上皇在前面，你们跟过来！”
赵缨络没有挣扎，把头埋在王洵的怀里，呜呜地痛哭。
喜悦悲伤各种纷繁的情绪一股脑地冲击着她，她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王洵一路无话，抱着她往前走。
赵旭紧紧跟上，他想起，自己抱着刚出生的儿子，还是在许多年前呢，竟然都记不清了。
此时，赵楷坚强了几年的外壳，仿佛在一点点融化。
他为自己打造了一幅铠甲，那副铠甲就像皇帝的新衣，除了他自己谁都看不到。
原本好好的。
可赵佶伸手一碰，那铠甲就裂开了。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结局。
他还希望能听到赵佶对他发自肺腑的破口大骂。
这是赵佶第一次夸他，但他不喜欢听。
“父皇，咱们回去，回去后，迁都幽州。儿子给你盖了更大的宫殿，这里不会淹水，这里会比开封城还要热闹繁华……”
“父皇，还有母后她们，都一并接过来，让她们好好陪着你。”
“布局已定，灭金国复仇，大宋绝不会放弃，儿子替她们母子报仇，擒住兀术，让你手刃他，好不好？”
赵佶笑得很灿烂。
赵楷一直都不知道，赵佶是会像平常人一样笑的。
转瞬间，赵佶忽然脸色平静，“大宋有你，是百姓的福气！父皇看到如今大宋兵强马壮，再也无需任人欺凌，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平静，让赵楷心慌。
“父皇，皇兄！”赵缨络人还未到，先喊了起来。
赵楷惊讶地看了赵佶一眼，喜道：“是缨络。父皇，璎珞也来看你了。”
他快速起身相迎。
此时，所有人也都被赵缨络吸引。
就在赵楷走开几步时，一声痛苦的闷哼从脑后传来。
他只觉得头皮发紧。
而王洵和赵缨络的笑容同时凝固在脸上，赵缨络张开嘴巴，一直在摇头。
王洵泪流满面地看向他的身后。
而身边的所有侍卫，都发出倒吸冷气的声音。
赵楷僵在原地，颤抖地问道：“你们……都怎么了？”
“父皇——！”赵缨络从王洵怀里挣脱开去，撞开赵楷，扑倒在地，嚎啕大哭，“父皇，你怎么不要我们了！”
赵佶紧紧地抱着李师师，把刺穿她身体的利箭又往自己的胸口刺进寸许。
赵缨络手足无措，惊恐地喃喃：“父皇，父皇……”
赵佶伸出手，抓住她的衣袖，“缨络啊，父皇一个俘虏，活着回大宋会污了大宋的土地！
大宋容不下懦夫！这是金国百姓都知道的。
……你，照顾好你的皇兄。”
“不不不，我不管那些，我只要父皇活着！”
赵缨络准备去拔箭，这才发现李师师腹部高耸，她嘶吼着，惊惧又无助地瘫坐在旁。
王洵抱着孩子，来到赵佶身边，难过道：“父皇，这是我和缨络的孩子，刚出生就来看你了，你看看他！”
赵佶象征性地歪了歪头，“好，你们都是好样的！父皇走的也安心了！”
赵楷转过身去，攥拳怒道：“都别哭了！赵佶，你不该这么死！你知不知道？
大宋海纳百川，什么人容不下！将来还会万国来朝，威震四海，我想让你看到，让你看到一个盛世大宋！
你个怂货，你个孬种，你为什么宁肯死，都不愿意相信你的儿子！”
赵缨络吓得噤了声。
王洵怀中的孩子也哇哇大哭起来。
鲜红的血液顺着赵佶的嘴角流淌下来，滴在孩子的襁褓上。
他咕咕哝哝道：“我信你，我只是不信自己。这孩子……就叫，叫……万海吧！”
说完这句话，赵佶脸上的皱纹徐徐展开，双手抱紧李师师，流着眼泪，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赵缨络疯了。
她恶狠狠地盯着赵楷，冲上去一下一下捶打在他的身上，“都是你，都是你！我打死你……你还我父皇啊！”
王洵低低地把头垂了下去。
风忽然停了。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每个人的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