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的张怀远见张元出神,心中大急,自己这便宜老爹该不会想赖账吧。
犹豫小会,张怀远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君父,此物应当能记作一功吧?”
张元用手捻了捻自己的胡须,思虑片刻才缓缓道:“你能做出这两种马具,倒也算小有功劳,罢了,你便去做那泉乡的试乡宰吧。”
张元从腰间解下一枚鎏金虎符,将左半截让侍女交给了张怀远。
一旁的怀庆神情得意,冷哼道,到底不过是个贱庶子,即便得到了封地,也不过是个人口不过数千的小乡罢了。
但张怀远却如获至宝,双手捧着虎符仔细端详起来。
那虎符,青铜锻造,涂上乌黑的木漆,铭刻上错金小篆,落在手中沉甸甸的。
就这么个小东西,决定着数千人的命运。
“甲兵之符,右才君,左才泉。”
这一刻张怀远心花怒放,只要自己有了封地,哪怕它再贫困,自己也有办法把它盘活咯!
张怀远将虎符小心收入怀中,怀远跪倒在地,向着高座之上的张元行一大礼。
“儿臣,叩谢君父。”
高座之上的张元微微点头,以作回礼,看着堂下跪拜的小子,那道早已模糊不清的倩影出现在了脑海当中,不由生情,朗声道:“所需随从,仆吏,器具,钱财,可自行前往府库补充。春狩结束后便同你兄长们一同赴任吧。”
提起春狩,张元的目光再次落在堂下庶子身上:“一会你去府库,把我先前那套秋叶甲领回去吧。”
两子同时抬头,神情惊诧,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君父竟然把自己的甲胄赐给了这贱庶子!”怀庆心中抱怨。
而张怀远则欣喜若狂,俯身再拜:“儿臣,谢君父。”
张元话头一转:“无妨,只是一套铠甲罢了。不过等年末回来述职之时,别忘了交上一年的上计,若是被族内评为下等,届时可莫要怪君父无情了。”
“儿臣定不负君父期望。”
张元摇了摇头挥手示意怀远退下,待到二人离开后,男人看着仆人手中的马具陷入了沉思,久久才出言道:“来人!召家司马魏尉,及众家将议事!”
——
手握虎符朝着自己住所快步赶去的张怀远自然不会知道他的马具将为张氏带来怎样的影响,他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将这件喜讯分享给那个和他最亲的人。
“阿姊!阿姊!”
少年将房门往一边推开,却见一位模样清秀的淑女跪坐于方垫之上做着女红。
她肤胜白雪,秀口微张,针线在婉指推戳下穿梭于布帛之间,青黑发亮的秀发半披在肩头,此人正是少年亲姐姐。
“阿姊,君父分封土地给我了!”
少年将虎符放在案几上,脸上露出纯真的笑容。
婷檀口微张,注视着桌上的虎符,面露惊喜。随后很快又将眉头拧了起来,嘟着嘴道:“这虎符你从哪里来的?快快还回去,要是让君父知道了,肯定会发火的。”
少年毫无形象箕坐在地,有些不快道:“阿姊,你把我当什么人呢,这可是君父刚赐封给我的。我现在可是泉乡的试乡宰,只要上计合格,年末还能转正呢。”
婷捂嘴轻笑:“哪有你这样不知礼的乡宰,小心让乡民笑话哦。”
“真不骗你,阿姊,君父让我春狩后就去就任呢。”
张怀远解释了半天,婷才接受了这个事实,高兴的不得了,来回踱步,踩得木板嘎吱作响。
少年嘴角微微勾起,要知道作为卿族淑女的阿姊,平日里哪怕脚踩木鞋也从不发出任何声音的,今日得知自己就封的消息,竟如此失态,可见她是打心底高兴。
不管过了多久,阿姊都是这样,放眼整个张氏恐怕都没有人比阿姊对他更好了。
从小就只有阿姊对他好。
按照上一世的发展,三年后,阿姊就要被迫嫁去韩国,不久便因为死在了宫斗当中,重活一世,张怀远发誓绝对不能这样的悲剧重演!
似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女孩脸颊泛红,立马正襟危坐,重新摆出贵女的姿态,开口道:“酉时过半,想必小弟也饿了,传膳吧。”
“我都行,阿姊开心就好。”张怀远这个臭弟弟强忍着笑意附和道。
不多时,一个隶妇手提竹筐走进了屋内,跪坐行礼,将铜簋轻置于案上,随着食簋的打开,一股清香扑鼻而来。
紧接着怀远往竹篮中瞧去,一眼就锁定了装盛有炙鹿脯的铜豆。伸手便将它端上了桌。
随后抄起商匕切割起了鹿肉,将最肥美的一块送到了阿姊的漆碗中。
“多吃肉啊,阿姊,你看你瘦的,像阿姊你这样的,我一拳能打三个。”
张怀远语气夸张,惹得在旁服侍的隶妇咬唇偷笑,在这诺大的张家之中,只有这两位君子君女最没有贵子架子,两人亲密得像平民姊弟般。
婷有些无奈,伸手拧了一下张怀远腰间软肉,道:“刚当上乡宰就得意忘形了?还敢欺辱阿姊了,是不是皮又痒了!”
张怀远吃痛,连忙求饶,用手打去阿姊的娟手,抱怨道:“阿姊,你这手也太重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嘘。”
婷赶忙捂住张怀远的嘴巴,小声说道:“你又这样乱说话,在阿姊这倒是无事,可小心被宗正逮到,恐怕你好不容易得来的虎符又得交出去了。”
因为以前的张怀远经常不尊礼仪惹是生非,经常被责罚,她身为姐姐,每次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提点自己这个傻弟弟。
想起那白胡子的宗正老头,张怀远就有些后怕,连连答应着姐姐。
“对了,小弟,这次的春狩可不同以往,你可得重视些,这次春狩可是张,宋,杨上三卿共同举行围猎,听说就连国君也会出场。”
张怀远擦了擦脸上的油污,开口道:“哎呀,阿姊,这些君父都和我说了,你就快点吃饭吧,你还说我呢,食不语寝不言,阿姊你该不会忘记了吧。”
婷冲着这个讨厌的弟弟翻了个白眼,也不再啰嗦,气鼓气涨的捧起装有黍米的玉碗小口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