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天泣血,殇阳斜照,乱世的诸侯们登高挥袖,九旒荡漾,在他们脚下,军帐中的枭卒正擦拭着长刀上的鲜血,这是离阳会盟上的场景,惨烈的离阳之战,最后以诸侯们的宴会而结束,歌舞之声却无法掩盖九幽之下的哀嚎。
大周历三百八十六年,分封制出现了第一条裂缝,周郑交质,郑国以强大的武力使天子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被迫以皇血换取了短暂的和平。
这件事震惊群雄,也是在此刻天下诸侯就像闻到了血的狼,纷纷向皇室露出了森白的獠牙。
皇室被迫一退再退,终于巨大的耻辱逼迫着这头年迈的雄狮发出咆哮,伐郑之战,再次向世界宣布,周天子的威严犹存,群狼只得再次匍匐于狮子脚下。
但一切都还没有结束。
大周历四百六十三年,离阳之战结束,天子的冠冕被长剑挑飞,大周再也无法控制这些诸侯,乱世也从这一年开始了。
帝座高悬,荧惑闪烁,群雄逐鹿,龙图之上战火重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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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都城胤都数里之外,耸立着一座夯土小城,此乃楚国四大卿家之一,张氏的私族邑。
张氏先祖以牧马之术闻名于楚国,数十年前祖父又以燕,戎骏马培育出日行数百里的青驹,被国君册封为卿大夫。
张氏的马厩之中,马童仆役不计其数,他们大多身着短褐,在过道中穿梭不停。而在马厩边的草垛上却躺坐着一名口叼谷莠的悠闲少年。
那厩苑的管吏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
不多时两名童仆手捧着托盘跪倒在少年面前,轻声道:
“怀远小君子,您要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那少年微微抬眼,慢悠悠的从草垛上站起身来,用手捻起红布,低头瞅去,脸上露出一抹笑意,随即开口道:“很好,做的不错,看赏,凡是参与制作的匠户均赏百钱。”
“二三子且随我面见家主。”
“唯!”
张怀远带着童仆穿过堂廊,走过虹桥,七拐八折才来到张氏家堂门口。
众人在门口站立,静候门童的通报。
这个时代极为讲究礼仪,下级见上级是一套礼仪,同级见面又是一套礼仪,就连儿子见父亲,见姐妹,都有着不同的礼仪规矩,像张怀远这样的庶出子,根本就没有直接进入家堂的资格。
一番折腾之后,张怀远一行人才总算进入到了家堂之中。
张怀远还没入内,便迎面撞见了仲兄怀庆。
“仲兄。”
张怀远微微低头,恭敬的向着怀庆行礼。
后者没有理会,直到经过他身边时,才咦了一声,用他那处于变声期的沙哑声音惊道:“怀远,你怎么也来家堂了?还带东西来了?不过我劝你还是死心吧,父亲可看不上那些金银珠宝。”
张怀远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讽刺,悠悠道:“这件事自然不劳仲兄担心,怀远自有计较。”
说罢张怀远便领着仆从朝着家堂走去。
怀庆被气得牙痒痒,恶狠狠道:“我倒要看看你这贱庶子能拿出什么东西来!”
挥了挥衣袖跟了上去。
大堂之上,家主张元端坐在主位,头戴青玉冠,长须至胸,外罩靛青莲花袍,腰佩精钢玉具剑,虽然脸上挂着愁容但依然极具威严。
“怀远,若你还是为了封地的事情,那还是回去吧。”张元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张怀远双手拱出,行一大礼,恭恭敬敬的说道:“还请父亲听我细言。”
张元叹了口气,稍坐直身子,将目光投到了张怀远这个庶子身上,想看看他在搞什么把戏
张怀远示意童仆揭开红布,只见那托盘之上赫然躺着一只造型怪异的皮革制物。
“父亲,此物名为马鞍,配于马上,再骑可稳如泰山。”
说话之时,张怀远乘机偷眼看向堂上张元,却见他正襟危坐,用手托腮,似是在考虑张怀远所说的话。
张怀远见父亲若有所思,便赶忙让仆人打开了另一只托盘。
却见两枚由黑铁锻造而成的环形物品静置其上。
“此物唤作马蹬,可与马鞍搭配使用,骑射之时如履平地。”
“有此两物必定可使我张氏骑兵在战场上如虎添翼!”
张元端坐于主位,微眯双眼,心中思量起来,这两件新物件的出现的确带给了他不小的惊喜,但让他更为吃惊的是自己这个庶子身上的变化。
从前的张怀远每次族会都是躲在角落,不言不语,可以说的上是懦弱无刚,再加上其母出身卑贱,久而久之张元便也就疏远了自己这个小儿子。
直到半月之前,家族公会之上,他宣布要调整乡邑领权,划分新的乡宰,但谁都知道,张元是准备历练子嗣了。
三座无主乡邑被分封给了张怀远的三名兄长,原本就这样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一直沉默寡言的张怀远却站起身,请求自己也给予他一块封地。
一时间大堂之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张怀远身上,按照法理,只要年满十五的都拥有财产继承权,但张元压根就没有为这位不成器的小儿子准备封地。
谁料此时第二子怀庆起身呵斥道:“怀远,你还未行冠礼,如何有分封权。”
却不想张怀远非但没有就此作罢,还当着族人们朗声道:“封地有功有德之人居之,先祖克勤公,十四便领兵治民,先祖做得,如今我六艺皆已通熟,我如何做不得!”
怀庆气极,胡乱道:“先克勤公,乃为嫡子!又岂是尔等贱庶子所能比?”
话刚出口怀庆便意识到不对,纵然嫡贵庶卑是不成文的规矩,但这句话怎么也不能从他这个兄长口中吐出。
兄友弟恭,这是这个时代的道德要求,此言一出,便是他怀庆失德。
此刻身坐高位的张元面如冰霜,那及胸的美髯微微颤动,整个大堂之上鸦雀无声。
“人言我张氏家风严厉,治家谨慎,乃是楚国典范!”
“可瞧瞧你们的样子,成何体统!想要封地吗?那便如尔所言,有功有德之人居之,我给你这个机会,一旬之内,若是为张氏立下功劳,吾便再赐一地,省得你们兄弟相争!”
张元怒极挥袖离席,其余人见族长离去,也都纷纷离开,就连怀庆也在其他两位胞兄弟的扶持下离开了大堂。
不一会诺大的家堂只留下面露苦涩的张怀远,对于张元偏袒怀庆,他早已习惯,在这个家法大于天的时代,他又能怎么办呢?
从前为了生活他可以让,但这次事关封地大事,他如何能让?
作为重活一世的穿越者,怀远深知封地的重要性,上一世就是因为穿越后过于懦弱,万事不争,才导致上一世直到三十多岁才获得封地,这一次重生,他势必要将上一世的遗憾弥补,让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付出代价!
有着穿越者的学识和重生者的经验,他就不相信这一世自己不能站在群峰之巅!
经过深思熟虑,这才有了张怀远献上马鞍和马镫的一幕,为什么是这两件东西,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原理简单,制作成本低,最适合他这种穷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