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在紫金宫养了小半年,前两个月都在卧床,后来,终于能下地了。她心里着急,想请求乌奶奶送她回扬都。
但是,乌玉香最近似乎都很忙,有时三五天都见不到人影。
苏苏跟紫金宫常出入的几个黑衣女子成了朋友。只不过,乌玉香在的时候,她们总是一脸严肃,没有笑容。看不出到底是悲伤还是高兴。
这紫金宫有个规矩,很多女人的名字都是数字。一日,苏苏对着一个女人叫道:“六儿姐,你是哪里人?”
那六儿二十左右的年纪,见四下里没人,走到苏苏身边,道:“我是扬都的,跟你是老乡。只不过,我是扬都乡下的,不像你,大户人家的小姐。”
苏苏嘟囔着嘴,她不乐意别人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
本来嘛,郎中家算是什么大户人家,就算是将来她要嫁入的白家,也只是有钱罢了,跟那些做官的没法儿比。
况且,说她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显得她好像很娇气没有本领似的。她手叉腰,道:“我小苏苏上能上树掏鸟窝,下能下河捉鱼蛇,我可不是什么娇小姐。”
六儿道:“好,都知道苏苏有本事,还能替乌奶奶挡那一刀,这回乌奶奶要好好谢谢你爹妈,你给你爹妈争脸了!”
苏苏道:“嘿嘿,我要跟长森哥哥好好说说这事儿,他指定嫉妒我。他可没有这样的机会,刀山火海下油锅!”说着,苏苏比划起招式来,一不小心扯动肩膀上的伤口,哎呦哎呦地叫嚷着。
六儿又道:“嘿,你总想着你的长森哥哥,你脸上的疤还没消下去,他能喜欢你吗?”
苏苏忙争辩:“我管他喜不喜欢,大不了他以后娶别人去!”说是这么说,她心里却顿时灰心起来,长森哥哥会怎么想呢。
想到这,苏苏的眼眶湿润了。
这时,突然院外传来几个黑衣女整齐的声音:“乌奶奶!”
乌玉香到了,六儿慌不迭地从台阶上站起来,苏苏也不知所措。
乌玉香似乎没看到她们,冷若冰霜地走来。经过六儿时,用只有六儿能听到的声音说了句:“耽误她养伤,你负责吗?”
一句话问得六儿寒毛直竖,再也不敢跟苏苏拉家常了。
农历腊月底,苏苏的伤总算好得差不多了。从脸颊到肩膀,一道殷红的伤疤已经慢慢变成粉红色,但依然清晰可辨。
这天,北风呼啸。
九儿慌不迭地关上窗户,可苏苏依然感觉到寒冬腊月,心中也跟着凄凉了。吃罢晚饭,她一直坐着,不肯休息。直到乌玉香晚上回来了,来这个房间查看,她终于鼓起勇气,走向乌玉香,道:“乌奶奶,我想回家。”
“好。”乌玉香冷冷地答道。
苏苏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快,怯生生地问:“您亲自送我回去吗?”
“对。”
苏苏笑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还有点舍不得乌奶奶,虽然她冷若冰霜,但看得出来总是关心着自己的。她想给家人介绍乌奶奶。
一抬马拉的素色轿子载着苏苏和九儿,第二天上午就出发了。轿子前面两匹马,由六儿和七儿驾着。后面还有两匹马,驮着四儿和三儿。
九儿在轿子里喋喋不休:“嘿,谁都没有你架子那么大。咱们青梅会还从来没有什么行动全部动用骨干人员呢!”
苏苏却纳闷,问道:“乌奶奶呢?她不是说亲自送我吗?”
九儿答道:“她在呢,只不过你看不见。放心吧,真遇到事儿她就出来了。”
苏苏笑道:“能遇到什么事儿啊,总搞得神神秘秘的。我就不信,大白天还能有人把我给卖了......”
说完一想不对,自己不就是大白天被卖了吗?这大藤国真是邪乎,看着一片祥和,想不到暗地里险象环生。自己这段时间在青梅会光听到她们去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儿童,就有十几次。
两人一路这么聊着,时间倒也消磨地快。几个人一路小心翼翼,第四天终于抵达扬都。
城门十里处,九儿跟苏苏道别:“你自己回去吧,我们就送到这里了。”
“这就走了吗?”
“不走,乌奶奶会送你到家,确保你的安全,我们才走。”
苏苏正要下车,突然一个黑衣女子钻进车内,正是乌玉香。
“你说你家是苏医堂?”
“对啊!”苏苏一脸惊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城西头绿柳点心铺和岳阳客栈中间的苏医堂是吗?”
“是。”
“好,九儿,你给她换上夜行衣,待天黑再去。”
“为什么呀?”苏苏怕了,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晚上才可以回家?为什么要换夜行衣?
见她一脸惊惶不定,乌奶奶安抚道:“现在情况不明,最好不要让人知道你回来了,明白吗?”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苏苏跳下车,还没站稳,被人从后面一拎脖领,脚上的步子也变得轻起来。乌奶奶带她跳上城门,一路上专找黑影中行路,很快就要到了。
靠近家里之时,苏苏突然听到两个路人的对话。
“唉,你听说苏郎中家的事了吗?真可怜......”
“真是世事无常啊!”
“谁说不是呢?那么好的一家人,说没就没了。老天爷真是不开眼啊!”
苏苏无暇停下来询问,汗水迷失了她的眼。
到了家门口,残破的景象让苏苏惊愕。“苏医堂”三个字的牌匾已经快要掉下来,只有一角还挂在门廊上。大门显得残破不堪,红漆早已斑驳。
门开着一条缝,苏苏跨进门槛,药柜子上早已空无一物,只有蜘蛛网。父亲坐堂问诊的那个小隔间灰尘满布。
再往后堂走去,苏苏惊叫一声,差点晕死过去。
后堂正屋,原本是东瓶西镜的位置,如今摆上灵堂。上有三个排位,正中间是“父苏静堂之位”,“母苏文氏之位”和“妹苏苏之位”。
苏苏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急着找个人来询问,可是哪里能找得到?她在房间之间奔走,嘴里呼唤着:“父亲!母亲!罗娘!”回应她的只有呼呼的北风。
突然,不知哪里来的一只黑猫从黑夜中窜出来,撞倒房间角落本就破碎的花瓶。
“啊!”本已接近崩溃的苏苏晕死过去。
良久。
“姑娘,你醒醒!”等到苏苏醒过来,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小屋里。小屋温暖,桌子上点着一盏煤油灯。
“你是二小姐苏苏吧?我是你家后屋的邻居陈大娘呀。”
“陈大娘?真的是陈大娘!”苏苏认得她。
“唉,我老婆子虽然快要瞎了,但还能认出你来。”老婆子自顾自说着。
“陈大娘,你知道我爹妈怎么了?我家怎么变成那样了?”
“唉,姑娘你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
“我没死啊,我被人拐卖了,又有人救了我,我受了伤,所以现在才回来。”
“哦......唉......可怜啊,可怜。”那老婆子若有所思地道。
“什么可怜?究竟怎么了?”
“七月七那天你是不是失踪了?”
“对!”
“你爹娘报官,白家也报官,可是哪里找得到你的人?他们就到处找啊,正巧这时候城郊一户人家牛棚子着火了,那牛棚附近看见你的衣服。官府说你被烧死了。
你娘就疯了,她那天一个人跑进你房间,点了火,把房子烧了。等到前面人发现,已经晚了。你爹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也跳进火海,两个人就这么抱在一起,活活给烧死了!”
“抱在一起......烧死了......爹......娘......”苏苏呢喃道。
突然,她好像反应过来,自己的爹娘都死了。一声悲怆的嘶鸣响彻云霄,泪水早已决堤,她再度晕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