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心虚又愧疚,又愤怒又无力,呆呆地自言自语,眼神空洞,不一会儿竟泪流满面。
脸上突然有凉凉的异物感。汤慕琪收回目光,见那少年蹲在她面前,正抬手擦她的眼泪。
他的手很凉很软,动作缓慢,固执地在她脸上擦了又擦。
汤慕琪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双漂亮、干净、无辜的眸子,冷冷地说:“你究竟是谁?”
……
质问了一会,也不说话,看来真是个哑巴!
折腾一下午厨房米饭都快糊了,汤慕琪吃了点大杂烩配米饭,喝了点大骨头汤,骨头汤煮的正正好好,让那哑巴少年也吃了点东西。
便拿着买菜买肉剩下的200多文,趁着天还没有彻底黑先去了李屠户家,撂下200文钱,“李大叔,我的一点心意,给马大叔买一口好点的棺木吧。”
李屠户被这些钱惊得两眼发直,“这是真的?不会是伪造的吧?那可是要杀头的!你莫来祸害我。”
“是真的。若是假的,便叫我终生不举。”
在男人看来,“终生不举”是比五马分尸还要恶毒的誓言,他们哪里知道,汤慕琪不管是否违背誓言,这辈子都是“举”不起来的。
李屠户便收了钱,却还有些疑惑:“你怎的突然发了善心?这不像你。”
汤慕琪看似漫不经心地挥了一下手,答:“最近太倒霉,想来是我阴德有亏,不如趁此机会做些善事,也好助我转运。”
李大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把你能耐的,不过也算有心了。
汤慕琪笑了:“我若真转运了,一定带着李大叔。”
“你小子,你若真转运了,我放两天两夜的炮仗庆贺!”
……
衙门很快验完尸,让李屠户把马大叔的尸体领走。
记忆里衙门做事从来都是惫懒,这次效率如此之高,让汤慕琪感觉怪怪的。
现代人的自觉,肯定有大事!
马大叔的死,使她有点草木皆兵。
汤慕琪本来是真打算给马大爷打幡摔盆的,人家的性命都折了,她给他做回儿子也没什么大不了。只是她转念一想,做得这样明显,万一被人察觉,她小命岂不是也要折进去?
阿弥陀佛,死一个总比死两个好……马大叔啊马大叔,冤有头债有主,你若真想报仇,便去找杀你的凶手……我多给你烧些纸钱,你在阴司好好玩乐,不要惦记着回家了……
晚上,汤慕琪从墓地回家路上,见不远处有人放着担子卖馒头:“馒头嘞,香香的羊肉馒头……”
汤慕琪吸了吸鼻子,突然想尝尝古代羊肉馒头,问道:“羊肉馒头,多少文一个?”
“3文一个。”
她走过去,往担子里看了看,担子里只剩下三个馒头。汤慕琪便道:“我全买了,你给我算便宜点。”
“大郎,我这是小本生意,你体谅介个。”
“那算了。”
汤慕琪转身要走,那卖馒头的小贩却突然叫住她。他取出一个油纸包,说道:“大郎且慢。有个馒头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尘,不敢脏了顾客的嘴,我本想拿回家自己吃。大郎若不嫌弃,这一个便算是饶上的,可好?”
汤慕琪心下窃喜,面上却纹丝不动的,矜持地点点头:“罢了,虽不能吃,拿回家喂狗也好。”
……
小贩便高兴地把另外三个馒头也包起来,两个油纸包都给了她。汤慕琪给了小贩9文钱,扬长而去。
汤慕琪抱着满怀的羊肉馒头,身上竟洋溢起暖融融的幸福感。
路过卖炊饼的老婆子时,见那老婆子眼巴巴地看着她,让她还钱!她毫不含糊,摸出一枚铜板拍下:“还给你!”
记忆里原主欠老婆子一个炊饼钱还没有还,这个锅只能汤慕琪背了!
汤慕琪拿出落在地上的馒头,发现只沾了一些灰,撕掉皮还能吃。
秉着不浪费的态度,一边剥皮一边吃,生生把馒头吃成了烤红薯。
回到家时,一个馒头刚吃完。本来心情挺好的,可是一看到床边坐着的哑巴少年,汤慕琪立刻拉下脸。
“你怎么还走啊啊。”她说。
他要是自己神不知鬼不觉走了多好,
神不知鬼不觉走了,也好过现在担惊受怕的,生怕哪一天一觉醒来发现自己掉河里淹死了,关键汤慕琪也不太会游泳呀!
少年就是不说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油纸包。
汤慕琪拿出一个馒头来逗他:“吃不吃?吃不吃?”
满以为他会像个泰迪一样扑上来,然而他却实实在在地坐着,就算目光中充满渴望,却并无半分动作,坐姿端正优雅,即便是待在那张木板床上,也给人一种气度不凡的错觉。
像个世家子弟。
汤慕琪顿觉没趣,馒头丢进他怀里:“赏你的。”
汤慕琪盘腿也坐在床边,看着他,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他没有给他任何回应,只是埋头吃馒头。
“今晚我回来时,”汤慕琪自顾自说,“看到城门口有几个形色奇怪的人,看起来凶巴巴的,我觉得他们,应该是抓你的人。
连我都能发现他们,官府肯定也能发现。但是,官府却听之任之,没有轰走他们,甚至没有盘问……你说奇怪不奇怪?
唯一的解释,他们和官府是一伙的。官府想要秘密地抓你,甚至杀掉你。这是为什么呢!肯定是你干什么坏事了,对不对。
他突然抬起头,纯黑干净的眼睛,盯着她。
“怎么,我说对了?”汤慕琪有些得意。
他依旧没有说话,抬手轻轻地,轻轻地摸进那油纸包里,又拿走了一个馒头。
汤慕琪突然冷笑:“看来留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