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似月从浴室出来的时候,顾之舟穿着睡袍站在落地窗前,楼下的大门口停了三辆黑色的幻影。
数十位黑衣保镖正簇拥着顾长海下车。
顾管家垂着手恭恭敬敬站在一侧。
朱雪凝厉声呵斥着什么。
太远听不清楚。
顾管家也不恼火,只一个劲赔笑。
顾之舟成年后就搬来了这栋房子,十多年了,这还是顾长海第一次踏足。
氤氲的白雾在他的指间轻轻缭绕,松似月看不清顾之舟脸上的神情。
半晌她才试探地喊了一声:“之舟。”
顾之舟回头,在看清松似月的瞬间眼神就清明起来。
他弹了弹烟灰,似乎不满松似月这么快就收拾妥当:“你急什么?这是你的地盘,我让管家备了早餐,你吃了再下去。”
“我吃了再下去,你不下去?”松似月诧异。
顾之舟没说话,只朝她钩了钩手指头。
松似月走到他身边站点。
顾之舟抚了抚她颊边的碎发:“会演戏吗?”
***
“夫人太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少奶奶昨晚高烧不退,吃了药正在睡回笼觉,已经去请过了,她马上就起来。”顾管家一个劲赔不是。
“发烧了?”朱雪凝碾动着佛珠,满脸不信,“好端端的怎么发烧了?”
“我们也不知道,少奶奶昨天半夜才回来,回来后就一直高烧不退。”
“叫医生了没?咳……咳……”顾长海拄着拐杖,还是一副很虚弱的样子。
“医生说不打紧,就是有点伤风……”
“伤风,”顾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朱雪凝抢了去,“这孩子身体一向很好,怎么突然就伤风了,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没什么事……”顾管家低着头,一副心虚的样子。
朱雪凝还想说什么,被顾长海按住了手,“没事就好,你去叫那俩孩子下来,就说我们来看看他们。”
“是。”顾管家答应一声往楼上走来。
松似月就是在这时候强颜欢笑下了楼:“老爷、太太,怎么这时候过来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怎么脸色这么不好?”朱雪凝迎上来,“听管家说你发烧了?怎么回事?”
“我没事,就是最近没怎么睡好。”松似月气若游丝扶了扶额头,“老爷、太太、二叔、三叔快请坐,管家,看茶。”
她瘦瘦小小地端坐在上位,像是一阵风都能吹跑似的,我见犹怜。
朱雪凝和顾长海交换了一下眼神,顾雪凝咬牙开口:“怎么不见之舟,这么早就去公司了?”
“啊?”松似月微微一愣,眼尾淡淡一红,露出恰到好处的心慌,“一早就走了,老爷、夫人来的真不是时候。”
朱雪凝没想到松似月这么护着顾之舟,微微愣了一下:“小月,你恐怕还不知道,我和老爷刚从公司过来,之舟没在公司,连带着左秘书都不在。”
“啊?”松似月故作诧异,“那我不知道。”
“你真不知道?”朱雪凝面露狐疑。
“我……”松似月眨巴着漆黑的大眼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缓缓摇头,“我真不知道。”
“你……”朱雪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小月,做人要有担当,尤其像我们这样大家族的女人,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家族的荣辱想一想,男人们嘛,行走在场面上,难免犯糊涂,咱们可不能惯着他。”
“是,夫人说得对,”松似月点头如捣蒜,“儿媳受教了。”
“你……”她油盐不进,朱雪凝急了,“小月,你不说实话是吧,你别以为你不说实话……”
“咳、咳,”顾长海重重咳嗽两声,打断朱雪凝的话,“那个小月啊,你既然嫁到我们顾家,就跟我们自己的孩子一样,你别害怕,什么事情都有我们给你做主。”
闻言松似月的身体晃了晃,但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顾长海淡淡瞟了朱雪凝一眼:
“小月,我只有之舟和之威这两个孩子,之威你是知道的,这辈子恐怕都很难再站起来,之舟是我全部的倚仗,我也就是明面上不待见他,实际他要走了什么弯路,我比谁都着急。”
“是,老爷拳拳之心,我和之舟都明白。”松似月垂着眸。
顾长海面露欣慰:“你是好孩子,我们都明白你希望之舟好,但也别委屈了自己,有什么事多跟家里商量,那浑蛋玩意要是敢欺负你,我绝不饶他。”
“是,”松似月还是一副受气包模样,“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她姿态谦卑,语气克制,问一句答一句,就是不往点子上说。
饶是见惯大场面的顾长海也沉不住气了:“那你给我们说说,之舟去哪里了?”
“我……”松似月眼眶一红,黑葡萄般的大眼睛微微一眨,跟着砸下一颗晶莹剔透的眼泪下来,“我……我不知道。”
“傻丫头,”朱雪凝一脸慈爱,“你怎么还护着他?咱们是一家人,肉烂在锅里,你怎么这么糊涂?”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松似月低垂着头,随手抹了一把眼睛,眼泪却越抹越多。
顾长海似乎不耐烦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拄:“你不想说就算了,我们老了不中用了……”
说完摇摇晃晃站起来就往外走。
一直沉默不语的顾长江终于说话了:“小月,你怎么这么糊涂,既然我们来了,肯定是要听到风声要帮助你们的,你一定要让这丑闻张翅膀飞满临江城才愿意说实话?”
“二叔,不是我不说实话,实在是……实在是这件事……”松似月似乎很难以启齿,死死咬着嘴唇,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扑簌簌跌落下来。
顾长河猛一跺脚,看不下去了:“大哥、二哥、大嫂,到底什么事把这丫头难成这样?咱们几个老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呗。”
顾长海这才回头,痛心疾首看着松似月:“小月,你三叔话糙理不糙,我们是一家人。”
松似月心想,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她面不改色,直到顾长海长叹一声,颤颤巍巍走到门口,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老爷、太太,之舟他……之舟他被警察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