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臧洪护送张毅一行人回到强阴城附近。
臧洪打算进强阴城去打探自己父亲消息。
而张毅要赶着送鲁良遗体回乡,所以并没跟臧洪一起。
他们在通往岭上土城的官道岔路口上分别。
临走,臧洪看张毅身上皮甲破损,便把身上的玄铁轧甲全套脱下赠予张毅。
张毅原本是不愿接受的,可臧洪却非常坚持。
还说张毅如果不收,他这辈子内心都会感到愧疚。
这两天相处下来,张毅已经大概清楚这家伙的脾气。
为免在此继续纠缠浪费更多时间,他便只好答应收下那套玄铁轧甲。
不过他也不白拿,想起身上还留着高阔通敌的那块锦布,便将它交给了臧洪。
这锦布他原本是打算回乡后备着洗刷罪名用的。
他们这些杂役兵没有跟自己长官一同回来,要是被说成是逃兵就不好了。
现在把他交给臧洪也好,若是向上头揭露了这件事情,上头应该就不会追责逃兵。
臧洪接过锦布仔细看了一遍,眉毛深锁地将锦布小心收好,然后感激地冲张毅拱手道别。
两人分别后,臧洪径直往强阴土城去,张毅他们这一路则往长城方向走。
而那一匹黑色的大宛马却还一直保持距离跟着他们。
其实经过两天观察,臧洪已经判断出这匹黑色大宛马,它看上众人给张毅备着的那匹白色小母马了。
起初张毅并不信,他也不知道臧洪是怎么看出来的。
直到臧洪附身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他才明白。
看马冲……
算了,张毅虽然猎过狼冲和鹿冲,却从未细致观察过本体的原本功用。
现在臧洪给他一说明,张毅再去仔细观察时,便真地印证了臧洪所说非虚。
那匹黑色大宛马真的看上那匹一直都绑在牛车后,给张毅备用的白色小母马了。
难怪这家伙会一路跟来,感情是追着他们来讨媳妇的。
反正那家伙跟着也没什么危害,而且以后要是有机会把它抓来也不错。
于是,张毅就没多理会这事,就让那黑色大宛马随便跟着队伍走。
同臧洪分别后,安静下来的张毅心中突然冒出莫名的空虚感。
或许是有臧洪在时,张毅还有伴一路闲聊吧。
现在臧洪一跑,身旁除了周山外,其他人都对他恭恭敬敬的。
取水烧饭什么的没让他动过手,甚至连打猎补充肉食也都有人代劳。
他就像半个皇帝一样,手刚一抬,旁边立马有人过来扶着。
老天爷!
张毅都快被这群人搞崩溃了。
他又不是没手没脚,用不着人如此伺候他。
主要是那些代劳的有小有老,尊老爱幼是华夏美德,张毅自然敬重他们的。
所以他也不好太强硬地去阻止他们,话说重些,他们便会胡思乱想、心中忐忑。
每次拒绝后看到他们像犯大错似的委屈,张毅都感觉很不是滋味。
等级观念在这些人心中太根深蒂固了。
把自己尊为少主公后,他们就真把自己当主公来对待的。
自己要不是有一点九年义务教育的底子,估计也要被他们给捧得迷失自我。
……
张毅一路返回三侯乡的这几天暂时不说。
在这段时间,征讨鲜卑失利这事已经传至京师洛阳。
深居洛阳北宫的汉灵帝刘宏,当时还在合欢殿内观看嫔妃和舞姬们跳舞。
虽然已经是季秋,即将迎来孟冬,白天的温度也已经十分寒凉,但合欢殿内却四季如春般温暖。
嫔妃和舞姬们穿着轻薄的蚕丝纱衣,伴随笙箫编钟的节奏翩跹起舞。
刘宏以舒适地姿势靠着一位嫔妃的大腿,一边吃着嫔妃剥的葡萄,一边安逸地欣赏舞曲。
这时王甫匆匆由偏门进来。
周围的戟卫郎看到是王中常侍,便没有用长戟将其拦下。
王甫来到刘宏堂下躬身禀报:“天家!边关八百里加急急报。”
刘宏看了眼王甫,坐正身形,招手示意他拿上来。
王甫立刻给刘宏谦卑地呈递上一个密封的木筒。
刘宏随手接过,瞥了眼密封口的印泥,确认密封完整后才拆开。
木筒内有一张丝绢,刘宏用两指夹出来展开。
只随便看了两眼脸色就变得猪肝一般惨白。
“三路大军全军覆没!”
刘宏嘴里轻声呢喃,又仔细看了一遍上面内容。
真的是三路大军全军覆没,逃回者只有十之一二。
这时,刘宏耳边的笙箫钟鼓变得刺耳起来,他失神地轻喊一声:“停!”
可是鼓乐歌舞的声音很大,乐人和舞姬们都没听到他的声音,依旧接着奏乐接着舞。
“朕说了!停!”
刘宏被这些人的怠慢激怒了,拿着桌上青铜三足壶直接砸向跳舞众人。
一群人这时才察觉皇帝的不悦,于是歌舞立刻停止,大家向刘宏鞠躬行礼后惶恐地迅速退出合欢殿。
此时偌大一个殿内,除了护卫的执戟郎们,就剩王甫和皇帝。
皇帝捏着丝绢,朝身旁的王甫摇了摇,示意他自己看看。
王甫恭敬地双手捧过丝绢,细细看了一遍上面的内容,额头上登时冒出细密汗珠。
这里面说了,不止匈奴中郎将臧旻一路败逃,就连破鲜卑中郎将田晏和护乌桓校尉夏育两路也都是大败。
那两个人可都是他王甫给举荐出来的啊。
三路兵马,足足损失三万骑兵,辎重和杂役更是损失无数。
皇帝若是拿这事拿捏他,恐怕他再有通天本领,也要被下狱治罪了。
“天家息怒!或许事情尚未到无法回旋的地步。”
王甫现在一时间也找不到什么借口分散皇帝注意力,只能随便编个理由先拖延一下。
“回旋?三万骑兵皆已损失殆尽,何以回旋?啊——”
刘宏大喝一声直接暴走,把案上所有东西一并推到案下。
其实刘宏心里也慌了。
他每天坐在这皇位,无不是担惊受怕。
表面看起来风光无限,其实却是处处暗藏杀机。
外戚党附和各地士族豪门,每时每刻无不在窥视大汉江山。
四海之内,各种莽夫贼盗,无不想找机会谋逆窜乱。
现在,他大汉天子酿成如此大错,那些人更是巴不得把自己掀下皇位,然后另立贤能。
好不容易从那些外戚和士族手上夺回军政大权,可身边这些宦臣一个两个都不是省心的货。
明着是跟自己的左膀右臂,背地里却整天偷偷搞小动作,收刮民脂民膏。
而天下人却只知道那些贪污腐败,全都是他刘宏一个人指使宦官做的。
殊不知自己的军政大权全都把持在这些奸佞手上,偷偷私用印玺绶带徇私舞弊那是常态。
自己又不好自断臂膀,让士族豪门和外戚坐大。
到时候这帮家伙举国之兵逼宫谋逆,他刘宏的下场,会像历史上那些被逼让位的皇帝一般凄惨。
所以,他不能真的清理掉宦党,而需要他们帮自己制衡士族豪门和外戚。
刘宏瞥了眼身边瑟瑟发抖的王甫,心中知道其中一部分并非演戏,他头上的冷汗是真的。
现在鲜卑征讨一役,损失全国将近半数的马军,他刘宏和王甫已经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这事说不准自己会被天下士族弹劾,得赶紧想办法处理好这事情才行。
刘宏再次看了一眼王甫,心细的王甫立刻明白皇帝的心思。
这是询问自己有没有什么对策。
可这么大一件事情,要不了多少天就会举国震动,那时要怎么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众口。
到时候大家肯定会集体上疏,让自己这个本次鲜卑征讨的力荐者给下狱。
不能被下狱,一旦下狱,自己不可能再有翻身机会。
大不了再鼓动并联合众人,又来一次党锢之乱,把那些赶挑事的士人全部诛杀。
想到此,王甫有些慌乱的内心平静下来。
“天家莫担心!此事那些士族大家若想闹大,就治他们扰乱天下安宁之罪,再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王甫说着给皇帝做了一个拔草砍杀的动作。
“王常侍郎所言极是!一切以天下太平为重。”
刘宏也知这么做很血腥,可是从小经历第二次党锢之祸的他,早见过朝堂上的腥风血雨。
现在为了自保,他不可能对那些会威胁到自己的人心慈手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