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萝之誓令众鬼动容,今日崔玉清誓死守护冥月城的模样也皆是历历在目,于是此刻无一人有异议,纷纷起身跪倒一片,恭祝千萝与崔玉清大婚。
“恭祝冥王殿下得此良婿,恭祝判官大人觅得良妻,愿祝冥月城千秋万代,共享喜乐!”
耳边乍然响起一阵排山倒海般的祝贺,鹿欢却瞧见台上的崔玉清晃了晃身子,猛地昏了过去,跌在了台上。
于是,她立即飞身上前,千萝却先他一步赶到,将崔玉清公主抱了起来,朝她嘱咐道:“崔妹妹,玉清不会出事的,把他交给我吧,我会带他回我府里好好医治,雾焱,这里剩下的一切...拜托了。”
得到雾焱的首肯后,千萝这才放下心来抱着昏迷过去的崔玉清飞身离开了千鬼台。
而此时,千鬼台也亮起了一盏盏点着荧荧微光的壁灯,鹿欢见到离场的鬼怪们无一不是对方才的打斗啧啧称奇,想必今日过后,崔玉清又将成为了地府的一大传奇人物。
雾焱伸手变出了几粒晶莹剔透的珍珠,递给了鹿欢,道:“这是趋避珠,可以将你身上的血污气味清洗干净,我知你素来不爱沾染这些味道,所以趁你不在这几百年,发明了这个,你快试试看,可还喜欢?”
鹿欢讶然,接过趋避珠,确实在手心感受到了一股温润的奇妙质感。
她小心翼翼地捏破了趋避珠,数道如水流般轻飘飘的光芒从中迸溅开来,围绕着她的身躯上下浮动,不一会儿果然就将她裙摆上不小心沾染上的灰尘与血污清洁得干干净净。
“这东西确实神奇,多谢鬼王殿下。”鹿欢自从穿越到万年前的地府,就一直在这充斥着浑浊污气的环境中游走,能闻到清新香气实属不易,没想到这雾焱竟然这样心细如发。
雾焱听到夸奖,耳尖顿时一红,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你喜欢就好,也不枉我研究了几百年。对了,我还是喜欢你唤我阿炎哥哥,那会你还不识字,老认错我的名字,现在你长大了,可再没这般唤过我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听见你再像之前那般唤我?”
“好,阿炎哥哥。”鹿欢想了想,反正自己也不会待在这里很长时间,将来或许也没办法报答鬼王对她的善意了,这区区举手之劳她还是愿意效劳的。
“哼,罢了罢了,你现在不情不愿的样子一点也没小时候半点的娇俏可爱......”雾焱的脸倏的一下变得通红,但嘴上却是很不满意的样子,连告别的话都没说就一溜烟地离开了千鬼台。
鹿欢怔怔地望着雾焱落荒而逃的背影,半晌后忍不住失声笑出,“他...这是害羞了?”
很快,千萝就派了小鬼来告知鹿欢,崔玉清已经在冥王府邸住下疗伤了,直至大婚,也会在冥王府邸行嫁娶之礼。
于是,鹿欢暂时放下了对崔玉清的担忧,一个人孤身来到了三城交汇之处——孟婆桥。
孟婆桥是地府三城的中立之处,不属于任何一城,独自掌管三界魂魄转世投胎事宜,可以说,孟婆是这地府之中与冥王、鬼王、青眼魔煞并列的响当当的人物。
孟婆桥横跨于黄泉河,连接着往生门与地府,过了往生门,就能到属于自己的道。而桥的两侧种满了无数的曼珠沙华,一片鲜艳血色随风摇曳,实乃能摄人心魄的震撼美景。
“小鬼来报,有贵客上门,原来是崔小姐。崔小姐怎么一个人站在这桥边呢?倒像是老婆子我招待不周了~”
鹿欢的身后猛地传来一道瓮声瓮气的询问,她循声望了过去,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一个半露香肩的绝色美人,只不过眼前人的脸可称得上绝色的只有一半,另一半布满了一道道斑驳的血痕、鞭痕,看起来简直惨不忍睹。
或许是见到鹿欢有些迟疑,鬼卿的眸中掠过一抹黯然,立即将半露的薄纱拢好,站直了身子对着她施施然笑道:“崔小姐,是老婆子吓到你了,只可惜我这伤痕无法用法术掩盖,还请你多有包涵。”
“不不不,我并非是被吓到了。”鹿欢闻言,连忙摆了摆手,“只是曾听闻地府孟婆一面双生,既有鬼心亦有佛心,乃是天生的玲珑心,此刻真正见到,不由得叹服,是我一时贪看了,多有得罪。”
鬼卿捂着嘴笑了笑,心情显然好了许多:“天生玲珑心?原来我在别人眼中竟是这样高的评价......真是...可笑!”
说着,她那半张绝美的脸笑得异常灿烂,另半张脸却低垂着眼眸无声地落下了泪。
鹿欢第一次见到真的有人能同时做到又哭又笑,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惹您不快了?”鹿欢试探性地发问,却只得来了鬼卿轻轻地摇了摇头,她抹去了眼泪,轻轻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自己的阶数,与崔小姐无关,这是天道对我的惩罚,我理应受着。”
“崔小姐一向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可是有事情要求老婆子帮忙?尽管说来听听,我在这地府寂寥的数百年,也多亏了你兄长派来的小兽逗乐,就当做是报答你们兄妹的恩情了。”
鹿欢便提起了雾焱的话,却不想鬼卿闻之那死人泪时,竟再次落了泪,颇为动容的模样实在让人措手不及。
半晌之后,鬼卿带着哭腔朝鹿欢充满歉意地说道:“实在抱歉,今日是我失态了。”
“不过崔小姐你要寻的死人泪,可在我这里找不到,送到我这里的亡魂都已被抽走了情魄,只有在要通过往生门时,情魄才会按照判官笔录分发到不同亡魂身上,才决定了那些亡魂下一世的感情归属。”
鬼卿递给鹿欢一碗破旧的木碗,里面盛着一些浑浊的汤汁液体,“没有了情魄的亡魂才会心甘情愿喝下这孟婆汤,寻找到自己下一世的归宿,否则是要出大乱子的,没了情魄自然也不会落泪了,所以崔小姐还得另寻他法才行。”
鹿欢接过这碗沉甸甸的孟婆汤,所有所思地叹道:“原来往生之路不在于喝下孟婆汤遗忘往日,而是用这孟婆汤找寻到来日的光明?”
“不错,世人皆道饮我孟婆汤便可忘却凡事,殊不知,人一旦身死前尘便已自动消散于天地,从来不需要什么外界之力消除。”
鬼卿说到这里,像是想起了一段久远的记忆般,眯了眯眼,声音也陡然放轻了不少。
“世人总觉得自己放不下许多,可这世间,其实记忆才是最会骗人的,有时候无牵无挂没心没肺反而轻松一些。”
听到鬼卿的这些话,鹿欢也莫名心中一松,缓缓勾起一抹浅笑,看向鬼卿:“多谢孟婆赐教。”
“都说崔氏族人天生悟性极高,今日一见果然所言不虚。”鬼卿指了指鹿欢手中的孟婆汤,“既是有缘,那这碗汤便赠予你吧,希望有朝一日可以助你找到真正的自己。”
“崔氏阿离,多谢孟婆。”
鹿欢心念一动,鬼迷心窍地突然对着鬼卿行了个完全陌生的地府大礼,而心中那该死的莫名熟悉感也再次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