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萝！”
鹿欢只听到耳边传来雾焱的一声惊呼，眼前就陡然陷入到了一片白光之中，不仅失去了视野还仿佛被攻击了精神世界，头痛欲裂至极，险些一头栽倒下去。
但却在危急之时，落入了一个带着浅浅藤木清香的微凉怀抱。
白光散去，恢复视线之时，鹿欢眨了眨眼，猛地对上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眸中不复先前炙热的光芒，反而多了几分深邃和岁月静好的宁静。
鹿欢怔怔望了许久，而后突觉不适，猛地起身，朝雾焱低头行了礼道：“多谢鬼王相助，我、我...失礼了。”
“你啊你啊，还是小时候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可爱，现在倒是莫名生分了许多。”雾焱难得的沉默了一瞬，他下意识举起的手又兀自默默放下，等鹿欢再抬头看过来时，他又变成了先前那副玩世不恭的不羁模样。
鹿欢只当做是被认成了那位阿离的替身，心里自责的包袱随之一空，却也莫名滋生出一些不快的情绪。
“无殇，我说过，我冥月城的人，你动不了。”千萝将崔玉清从无殇的身下夺了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厉声喝道。
“呵呵......冥王殿下真是说笑了，老朽是在比试啊，这一炷香时间还未到，您怎么就出手了呢？”无殇抚了抚自己的白色长须，“难不成...冥王您是要替崔判官认输了？”
“你！”千萝狠狠地攥了攥手心，任凭一个只要是长了眼的都能看出，方才这无殇是对崔玉清下了死手的，若非她及时叫停，恐怕此刻已经无法挽回了。
感受着身边人进气少出气多的呼吸频率，千萝就心中一疼，再三思虑后，她纵然再有多少不甘心，也只得开口替崔玉清认输了。
毕竟，相比于相守，她更希望他可以好好活着，还做那身姿翩翩的如天上谪仙般的人儿。
“没......”千萝刚一张口，就被崔玉清猛地打断了话。
崔玉清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目光狠厉地望向无殇，踉跄几步挡在了千萝身前，沉着声一字一顿道：“我，不退，不认输，除非今日，死在这里，否则谁也不能替我结束这场战斗！”
“再来！”
说罢，崔玉清随手扬起一道劲风将千萝卷下了台，随后一身白衣飘飘，飞身上前，手中的判官笔激发出了傲然的绝世蓝光，不要命似地朝无殇击去。
鹿欢坐不住了，刚要上前阻拦，却被雾焱拦下。
她哽咽着不解问道：“他可是你的好兄弟啊，你为什么不上去拦着他？这样燃烧生命的强行动用灵力，至少会让他损失近百年的修为，甚至可能损伤灵根，他还想不想活了？”
“我知道他这么做伤身，可是你知道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玉清曾对我说过，他觉得修一身高深武功不在于称霸天下，只为了守护心中所爱。”雾焱说到这里，瞧见崔玉清被无殇猛地击飞，重重摔在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也顿时心中不忍，但却还是拼命拦着鹿欢。
“如果今日他不战而退，不拼尽全力，眼睁睁看着所爱之人死在这荒唐的祖训上，你让你兄长在余下的几千年里如何自处，如何真正地活着？”
“噗——”崔玉清再次被击飞，跌落在台上，五脏六腑都在坠落的那一瞬间仿佛移了位，无比生疼的感觉陡然传遍四肢百骸，他的手猛烈颤抖着，已然是无法再握紧判官笔了。
站在台边的千萝双目中不由噙满了泪，她望了望那燃烧着的香，眼看着就只剩下一点了，但是现在的崔玉清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打下去只怕是以后只能是个法力全失的废人了。
“崔判官...崔大人......崔玉清！你别打了，别打了......我求你了，玉清......”
千萝戴着面纱，嘴唇微微翕动，说出的内容旁人根本无法分辨，但崔玉清却仅凭一眼，就认出了她心中所念，立马勉强地勾起一丝笑意，冲她艰难地摇了摇头。
下一刻就又被从天而降的无殇击飞，沾满血污的残破身躯犹如断线风筝般无力地落在比试台边缘，他的玉冠也被无殇轻哼一声，用法杖挑落，一头黑发顿时四散开来，整个人看起来狼狈又虚弱。
无殇接着一脸轻蔑地挑起了崔玉清的脸，故作叹息地摇了摇头：“原来冥月城大名鼎鼎的崔判官也是如此不堪一击......真是让老朽失望，现在这场比试也该彻底结束了！”
说罢，他面色发狠，就要用法杖将崔玉清生生直接击落台下，压根不打算用任何法术，他早已料定了此时的崔玉清根本不足为据，只恨不得再多羞辱一番，狠狠挫一挫这冥月城的锐气。
而台边的鹿欢与雾焱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甚至就连恨不得亲自上场的千萝也只能强忍着怒意，却不能在此刻施以援手。
只因那崔玉清直至此时哪怕血肉模糊一身伤痕累累，却也还是脊背挺直，不屈不挠没有一丝惧意的模样，就该知道，他还没有放弃。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崔玉清嘴里骤然发出一声嘶吼，他红着眼看向无殇，一个猛扑死死抱住了无殇的小腿，随后颤抖着身子飞速地念着什么。
无殇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遭吓了一跳，他皱了皱眉想要直接将这垂死挣扎的蚱蜢踹开，却在猛踢了几下后，发现他竟和换了个人似的，不怕疼不怕苦，像块不死不休的牛皮膏药似的黏在了他的腿上。
“没想到崔判官也会用这小孩子把戏，也不嫌丢人！”无殇冷笑一声，正欲继续讥讽，却猛地察觉到了不对劲，“......放开，放开我！”
“......大道既成，既死无悔......”崔玉清凄凄一笑，语调极轻却又无比郑重地低吟着，抬头望向无殇笑了笑，“...你输了。”
下一刻，还不等无殇有所行动，两人的身体之间乍然发出一道夺目的金光，金光将他们二人一并笼罩，外面的人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听到里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以及肉身被反复快速刺入的沉闷声调。
鹿欢霎时就白了脸，她瞧得清楚，那分明是书上记载的一项上古禁术，与天道作约，取今生或后世的仙缘为赌注，换取这一时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强力量，但此击结束后，本身也会遭到极重的反噬，生死难料。
“为了冥王殿下，这样惨烈真的值得吗？”鹿欢眼见此景，低低呢喃着，眼前不知为何也陡然随之浮现出那人的身影，他也是这样为了护她拼尽全力，几近身死地躺在她的面前。
“旁观者清才会计较得失，局中人身在其中便已是至生欢愉，所以值得。”
雾焱不知何时也站了起来，与鹿欢并肩，望着崔玉清无比惨烈的最后一击，亦是若有所思的模样。
金光渐渐散去，映入众鬼眼中的赫然是被甩落在台下不远处失去了意识的无殇，以及半个身子跌落在台下，但半个身子依旧坚挺在台上的崔玉清。
崔玉清强撑着支起身子来，睁开肿成一条缝的双眼，费劲地看向千萝所在的位置，即使此刻在他眼中，只能看清一片朦胧。
千萝心有所感似的抬眸扫去上方，立即喜极而泣宣布道：“一炷香时间到，崔判官胜！”
还不等众鬼欢呼，就又听得千萝紧随其后地念道：
“崔氏一族忠君护主，骁勇非凡，实乃可托付一生之人，我——千萝，冥月城第三百二十代城主在此向列祖列宗宣，即日起，嫁予崔氏玉清为妻，此生不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