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次打架事件之后,俩姐妹都把各自的心门关得更紧了,在学校做什么都是单独行动,经常躲着人群,也不爱与人交流。
俩姐妹穿着百家衣、吃着百家饭,冻不着,也饿不着,看似周边所有人都在关心她们,但是这比起有爸有妈有家的温暖来,哪里抵得上十万分之一呢?
姐妹俩的教室只有一墙之隔,上课时,俩姐妹都是一动不动地坐着,连表情神态都神奇的一致。只有她们自己知道,此时,她们的心思已经飞到山上的老家找亲人去了。
很快,那个学期的期末考试就来临了,成绩也在考试的第二天就出来了。
江小洁两门都是八十几分,妹妹江小白更夸张,两门都是六十几分。要知道,这两个孩子自上学以来,每个学期都是“三好学生”,对自己是考九十九分都不满意的那种。
回到村部的“家”,姐妹俩都默不作声。沉默了很久之后,还是江小洁先打破了宁静。
“江小白,你是怎么回事啊?学习成绩下降了那么多!”
“你不也是退步得很厉害吗?”江小白反问道。
江小洁一时无语,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姐姐,我想妈妈,想妹妹,想我们的家了!”江小白再次打破沉默,此时的她已经泪流满面。
江小洁马上过来抱着这个只比她小了一岁的妹妹,眼泪也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她又何尝不是每时每刻都想念着自己的亲人和自己的家啊。
那个夜晚,俩姐妹相拥着哭到很晚很晚。
有的伤可能要用一辈子去治愈,有的伤可能一辈子也治愈不了。
没出过大山的俩姐妹,两颗受伤的心灵也像是被困在一座无形的大山里,怎么也走不出来。
几个月后,又是一年春来到,家家户户挂灯笼,周边人家的鞭炮也开始星星点点地响了起来,过年的氛围也越来越浓厚。
除夕夜,村上的干部都邀请姐妹俩去家里吃团圆饭,都被姐妹俩委婉地拒绝了。热心的村干部还是为她们端来了热腾腾的饺子和各式的美味,一个不知名的爱心人士还为俩姐妹各买了一身新衣服。
姐妹俩在村部那个小“家”里,穿着新衣服,吃着好吃的饭菜,眼里依旧含着泪,泪水包含着对那些关心她们的好心人的感激,更多的还是对亲人的思念。
无依无靠的俩姐妹在村部一住就是三年,周边人都对她们关爱有加,那种嘲笑和歧视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这三年,江家姐妹先后进入镇上的中学就读,但是村部的那个小“家”一直给她们留着。在中学校园,她们又分别结识了很多新同学新老师。只是,姐妹俩的学习成绩都不如从前突出了,在各自的班上只能算得上是中等水平了。
中学期间,姐妹俩的变化也是很大的,首先是心理变得更成熟,更能接受那些家庭变故带来的巨大冲击了;其次是生理变化也在悄然发生,青春期的烦恼也开始困扰她们了。
姐姐江小洁第一次来月经时正在教室上课,当她发现裤子上的血迹时,完全不知怎么办,吓得用外衣包住自己的臀部,一口气跑回了村部,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后来,还是村上的妇女主任为她买来卫生巾,并给她讲了一些青春期的女性生理知识。妹妹江小白遇到类似的情况就从容多了,毕竟有了姐姐的前车之鉴。
第二个青春期的烦恼就是胸部也开始发育,随着胸部的越来越突起,姐妹俩都感觉害羞,总是不自觉地驼背以让那突起的胸部不那么明显。
姐妹俩的个头也长得很快,不知不觉都接近一米六了。
姐妹俩唯一没变的,可能就是对山上那些亲人的思念。
江家的那场变故在周边人的眼中已经过去很久了,早就变成陈年往事了,可是在江家姐妹的心中,它们依然仿佛就在昨天。
江小洁上初三的这一年,一件改变江家姐妹人生轨迹的事情发生了。
有一个周末,村部来了个七十岁左右的老人,说是要找江家姐妹。老人名叫江寅虎,也是从大山里面走出去的,算下来还是江大山的伯伯辈,还算沾亲带故的。
江寅虎的儿子十几年前出国了,是最早跳出井口的那批“幸运之蛙”了。据说,当年他在国外挣了很多钱,还一度把江寅虎接到国外去享福。无奈,老人吃不惯外国菜,也无法融入外国人的世界,每天都吵着要回来。
一开始,江寅虎是要回大山里的老家,可是他儿子是从大山里走出去的,知道大山里生活的苦和累,坚决不答应。
最终,双方妥协的结果是儿子在省城为父亲买了一套小房子,把父亲安置在了省城里了。
几年前,江寅虎的儿子意外去世了。原本每年可以见上一两次儿孙,儿子去世后,那个外国儿媳妇就再也没来过,江寅虎连孙子也看不着了。
这几年,儿媳没有再给老人寄生活费,老人就在省城最热闹的北门口支起了个槟榔摊,做起了槟榔生意。省城的人都喜欢吃槟榔,江寅虎的槟榔摊又是在北门口,生意十分红火,每个月都能挣个八九百,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挣个万把块。这对山里人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了。
老人生活吃穿不愁,经济上算是宽裕的。可是,没有儿孙绕膝,人老了就会十分空虚与无助,江寅虎也不例外。
三年前,他在省城也听说了江家的不幸,他也曾给江家姐妹匿名地寄过几次物资,上次过年的时候,姐妹俩那身新衣服就是他托人送过去的。
其实,当年他就想过来接俩姐妹,但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他还是没有来。一方面,江家姐妹刚经历了那么大的变故,他怕自己照顾不好两个孩子;另一方面,当年他才六十几岁,人家又是女孩子,接过来总怕外人闲言闲语的,他受不了。
其实,江寅虎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没有儿孙了,可以把她们当自己儿孙,以弥补精神上的空虚;同时,俩姐妹也是无依无靠的苦命人,需要人帮助,自己至少可以在经济和生活上,给予她们一定的帮助,都是苦命人,能帮一点是一点,这也是一件行善积德的好事。
江寅虎在大山里生活了几十年,村干部自然是很熟悉他的,何况江寅虎的儿子当年可是村上的知名人士,还曾为村上捐资修路,村口那个“乡贤善人榜”上还刻有他儿子的名字——江小虎。
村干部很热情地接待了江寅虎,只是说到接江家姐妹去省城的事,村干部们都是默不作声了。
因为这几年,江家姐妹变得十分内向,也不爱与人交流,这种做人生抉择的大事情,他们可不敢擅自做主了。
他们把江家姐妹叫了过来,说明了老人的来意,然后询问姐妹俩的想法。
江家姐妹转过头,齐刷刷地望向江寅虎,然后姐妹俩四目相对,朝对方点了点头。
“爷爷,我们愿意跟您去省城!”江家姐妹异口同声地向江寅虎说道。
“好孙女,好孙女!”江寅虎瞬间老泪纵横。
只弄得在场的村干部面面相觑。
第二天,江寅虎领着江家姐妹去山上祭拜了亲人。姐妹俩看着那破败不堪的老房子和略有塌陷的埋着四位亲人的坟头,哭得撕心裂肺,过了很久,还是江寅虎把姐妹俩扶了出来。姐妹俩才依依不舍地随着江寅虎下了山。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跟那些曾经给过她们无数关怀和帮助的人们道过别之后,江家姐妹便和江寅虎一起坐上了去省城的汽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