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淑娘，加把劲，孩子就快出来了。”
“快，用力，已经看到头了。”
随着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喊声，沉睡中的张家村在黎明中醒来。
此时叶家院子里挤满了人，有老有少，或站或坐，无一不双眼期待着望着那块隔绝门内情况的帘布。
谁不知道，这是叶家老二媳妇，淑娘怀的第七个孩子，前六胎生的都是女娃，做梦都想生一个儿子。
淑娘也是为不能给丈夫生下一个继承香火的儿子一直自责着，尤其是顶着自己婆婆陈金珍的念叨和村子人背后嘲笑，这都让她无比的难受。
在知道自己又怀上的时候，她是无比高兴的，就想着这次一定要一举得男，哪怕她如今四十多岁的高龄，依旧没有放弃，所以说这一胎饱含了淑娘和叶家人所有的期望。
孩子响亮的哭喊声让所有人精神一振，随着门被打开，接生婆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刚出来就被叶家人围得水泄不通。
“怎么样，生的是男娃女娃？”
只见接生婆支支吾吾半天，愣是没有说出半句话，顿时叶家人的心都冷了半截。
“是....是个女娃。”
不等叶家人失望咒骂，忽然另一个接生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边跑一边喊着：“不好了，不好了，淑娘的血不止住了，就快要不行了。”
叶父一听，顿时着急地跑了进去，身后其他叶家人都纷纷嫌晦气地捏起了鼻子，就连进去看一眼的意思都没有，陈金珍更是直接双手叉腰地咒骂道：
“我呸，不会下蛋的母鸡。”
角落里，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抱着一个小一点，看起来不过三、四岁的女童双眼担忧地看着产房，想进去却被接生婆拦住，听到陈金珍的话顿时红了眼睛。
而这边，叶父看着陪伴自己大半生的妻子虚弱地躺在床上，顿时也红了眼睛，他不顾接生婆的阻拦来到自己妻子的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淑娘，是我。”
叶母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艰难地睁开了眼睛，着急地反握住他的手，一时间身下的血液顿时涌了出来。
“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叶父紧紧握住她的手，艰难回道：“男娃，是个男娃。”
叶母释然一笑，忽然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眼睛亮得惊人，骄傲地注视着自己的丈夫。
“当初你还说不要这个孩子，要不是我坚持，我们儿子就来不到这个世界上了，真好啊，真好....”
叶母的声音渐渐低落了下去，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嘴角还勾着一抹得偿所愿的笑意。
叶父红着眼睛望着自己死去的妻子，默不作声收拾她浑身的狼狈，他最后能做的便是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叶母的葬礼办得十分低调，村子里关系还可以的邻里乡亲都来了。
三天后，叶母盖棺入葬，成为了张家村后山上众多坟包里并不起眼的一座，犹如她的生前，默默无闻、庸碌平凡。
叶母安葬后，叶家人也终于坐了下来商量另一件事。
“七丫已经吃了三天的玉米糊糊了，再这么吃下去孩子可遭罪了。”
“可是村子里也没有谁家有奶水的，七丫就不该生下来。
叶家大伯母一说完，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显然也知道自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叶父冷冷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嫂，随后抱着怀中瘦小的孩子，也是一脸愁容，而后不知道想到什么，开口道：“张清山家的母羊不是刚下了崽，我们可以把羊买回来，让七丫喝羊奶。”
叶父刚说完，一旁的陈金珍忽然怒目相视，激动地大骂道：
“你知不知道一只羊多少钱，我们家哪里有这么多钱给七丫买一只羊，况且喝米糊又饿不死她。”
叶父顿时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显然被她的无情的行为震惊到了。
“妈，我每个月上工的钱都放在你这里，这十多年来，少说也有一两百，你说你来管家里的钱财，就连大哥也是交给你，现在你说没钱，那这些钱去哪里了？”
陈金珍眸光闪了闪，而后态度十分强硬地说道：“我就是没钱，你管我要也没有。”
陈金珍的态度十分坚决，显然叶父要从她口袋里掏出一分钱是不可能的。
就在叶父痛心又绝望之际，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下一秒被叶父死死盯着的陈金珍连忙过去给开了门。
只见一对夫妇带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童走了进来，男童嫌弃地看着四周破落的院子，恨不得转身就走，但还是被他母亲安抚了下来。
男童嫌弃地扫视了全场，看着四周面黄肌瘦的叶家人顿时高傲地冷哼了一声，随后不知道看到什么忽然眼前一亮。
一个同样瘦小，但是在一众黑黄的叶家人中显得白到发光的女孩引起了他的注意，好像他家年画上的娃娃，漂亮又精致。
男童不由得看呆了，然而那个女孩注意到他的目光，却是无比嫌弃地翻了翻白眼。
打小要风的风、要雨得雨的他哪里被人这般嫌弃过，顿时气呼呼地就要上前去质问女孩，结果却被自己父亲怕他踩到地上的鸡屎，连忙给抱了起来。
张父看了看自己不老实的儿子，宠溺地拍了拍他的小屁股，男童也愣住了，顿时也老实了下来。
张父精明干练，因为在镇上做着生意所以张家生活条件比叶家要好得多，一身蓝色解放装穿着显得无比精神，但是对一旁满身补丁麻衣的叶父却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样子，十分平易近人。
“叶家的情况，我也听说了，七丫确实不能只吃玉米糊糊，羊我可以换，但是我不换钱。”
叶父一听顿时苦笑道：“张家兄弟，我家什么情况你也看到了，家徒四壁都不为过，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能跟你交换一头羊。”
张父深深看了一眼一脸愁容的叶父，意有所指地笑道：“我家明宗年纪太小，正好我有意为他寻一个知心人，我看叶家大丫人不错，如果可以，那两家便可交换。”
叶父一听，顿时心中纠结了起来。
张父的意思，谁都听得懂，他显然这是打算为他的儿子张明宗挑选童养媳。
大丫长相不差，是个美人胚子，而且老实本分，比李明宗大了七岁，正好知事了可以照顾人。
张家是村子里过得最体面的人家了，大丫如果过去，日子只会比在叶家好，至少吃穿不愁。
但是手心手背都是肉，让他用一个女儿去换另一个女儿，叶父心中是难以抉择的。
虽然他和叶母之前就孕有六个孩子，但是除了大丫叶云英和小六叶云心，其他孩子都夭折了，这也让他无比的疼惜两个孩子。
叶父的纠结谁都看到眼里，一旁的大丫自然也听到了大人的交谈，咬了咬牙把自己怀中三岁的小六放到椅子上，红着眼睛站了起来。
“我愿意，爸爸，让我去吧。”
叶父顿时也红了眼睛。
“大丫，你.....”
一旁的陈金珍看到叶父犹豫的样子，心中早就盘算好了，大丫住在叶家吃喝都是钱，而且就算大丫嫁出去彩礼都没有一头羊值钱，于是不等叶父表态，她自己就连忙叫了起来。
“我们叶家同意了，张家的，你把她带回去吧。”
最后在大丫的坚持下，叶父只能含泪点头。
众人谈好了条件之后，忽然听到张父怀中的张明宗霸道又蛮横地说道：“我不要这个丑的，我要她，我要年画娃娃。”
众人都被他的突如其来的拒绝看愣住了，随着众人错开的身位，张父这才看到人群之外那个玉雪可爱，漂亮乖巧的女童。
他眸光定了定，随后温和地笑道：“这是六丫吧，我记错的话，大名是叫叶云心是吗？”
叶父一时间对他的话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礼貌地点了点头。
“是的。”
随后张父歉意地笑了笑，但是目光一直落在女童身上，带着一丝商人的精明、锐利。
“叶家兄弟，不好意思，我想换一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