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夫人此刻正在房中研磨药汁,桌上三三两两搁置了几味处理过的药草。
风清玉坐在苏鱼池身边,他单手托着腮,一手玩弄面前堆放在一起的山药和白术问:“娘又要配强身健体的药么?”
苏鱼池专注手里,不时回答一句:“都是对身体有益处的,你年纪不小了,要想以后抱得起媳妇儿过门,难道不加紧补补?”
风清玉脸上染上薄红,显然对母亲第一次贸然提出这事感到无措,嘴上道:“我连娘都抱得起,何至于抱不起他人。”
“胡言,娘这把瘦骨头哪能和闺阁里的小娇娘比,以后是要跟你爹入棺材的,总不会太重。”苏鱼池错开眼,带有责怪之色看着风清玉。“何况,娘还要帮你物色漂亮媳妇,若是比娘轻的,一概不能要。”
风清玉闻言,心情几乎立马低落下来,他说:“那爹娘……可千万别走太早。”
他眼神幽怨:“不然我就求娶高财主的女儿,月月都带她来你们坟前祭拜。”
高财主的女儿,出生时在娘胎里带出病根,身体瘦的跟芦柴棒似的,姿色并不出挑,为人跟其父一样尖酸刻薄,多情且花痴,还仗着有钱,到哪儿都是一副小家子气,气死了好几个丈夫。
苏鱼池哼了一声,低头看她的药材,道:“你若想,为娘不会拦你,明日就带你上门提亲,挑个良辰吉日成婚后,就随便找个坟头把我跟你爹埋了吧。”
若是往日,他听后还不得气得跳起老高,而今他只是垂首一声不吭。
“长大了,性子果然沉稳不少呢。”苏鱼池见儿子有些沮丧,跳过话题问:“八月初三,再有两日便是你生辰,你爹许是要为你大设宴席,要什么礼物去列个单子吧。”
“往年都这样。”
“你才多大,厌倦了?”
风清玉说:“不是,浪费。”
苏鱼池说:“那你当如何,生辰不过了?”
风清玉道:“不是。”
“这次不请别人,爹娘一起为我庆生就好了,一起吃个饭,聚在一块儿待一会儿。”
苏鱼池认真瞧他:“挺好。那你睡前给你爹请个安,再知会他一声,他知道怎么做。”
“好。”
“夫人——”屋外响起管家的声音,他道:“老爷让我送了汤膳过来。”
“进来吧。”
苏鱼池放下手里的陶罐,笑容迎着管家进屋,道:“老爷有心,我和玉儿才吃过晚膳,放着罢,我们过会儿再用。”
管家迟疑半晌。将手里的食盒放上桌打开来,肉香味立即充斥整个房间,他垂首说道:“夫人,再等里头的鸡汤就凉了,因想到夫人制药费心劳神,老爷便请了最好的厨子花费九九八十一道工序煲好汤后,让奴送过来。”说完就开门离去了。
母子俩对视一眼,风清玉开口问:“爹是在关心母亲。”
“还有你。”苏鱼池抬步来到用餐桌面,取出食盒里安放好的两碗鸡汤,招呼风清玉:“玉儿快来,好歹是你爹的一片心意,尝点儿看看。”
风清玉起身过来接走苏鱼池手里一碗,仰头饮尽。
苏鱼池拉住他,说:“喝那么快做甚,小心呛到。”
“孩儿知道,这汤尚且还有点烫嘴,母亲慢慢喝,孩儿先走了。”风清玉放下碗。
苏鱼池点头会意道:“去吧,跟你爹说完了,早些回去休息。”她抬碗喝了一口,滋味的确不错,只是……
风清玉还未打开门,身后有碗摔落声,他回头一看,眼眸紧缩。
“娘!”风清玉大惊失色。
苏鱼池倒在碎瓷碗边,眉头紧蹙,面色桃红,身子不停地在颤抖。
他想看看母亲如何,刚靠近,身体里涌上一股热意,并四处冲撞,最后汇集在下方一处。
眼前逐渐不甚清明,大脑恍惚一片。意识也在一点点被欲念掠夺。
苏鱼池眼眶发红,咬紧下唇瓣,凄声呼唤儿子:“玉儿,走!走啊……”
“……娘,我好难受。”
风清玉四肢难以协调,脚底像是灌了铅,失重感袭来,他扑到苏鱼池身上又半摔在几块散落的碎瓷片上。
瓷片扎进肉里,鲜血渗出,依旧唤不醒风清玉迷失远方的意识。
身体欲火焚上心头,贯穿脑海喉咙干涩无比,他急切地想要寻找抚慰身心的那点清泉。
“哈啊……我好热。”风清玉痛苦地压上苏鱼池,汲取着解燥的凉意。
他分不清身下人是谁,也不知他做什么,完全凭借本能应付。
唯一能感受到的便是快意和虚迷,分不清现实,忘却世俗。
他痴迷、贪恋,如果是梦,他大概不会想醒来,离开这片温柔乡。
很久以后,耳边响起嘈杂,他疲倦又忘我,狠狠汲取,占有和磨灭。
直至周围安静下来,他才安心下来。
不知多久,他再次睁开眼,是从自己的卧榻醒来。
刺痛在脑子里叫嚣着,他迷糊一阵,待到意识回笼,想起昨夜那似梦非梦,忽然抱头痛呼。
门外有守卫冲进来,就看到风清玉发疯似的撞开他们朝外逃去。
“娘!娘!”风清玉双目布满红血丝,愤怒的全身发抖,他急切呼喊,跑得太急从而摔倒在地上。
记忆再次被勾起,如此相似,真实。
他继续爬起来,身上脸上沾了不少泥泞,便是手掌被擦伤,也没有知觉。
他拼命奔跑,向着心中答案跑去。原本路程没有多久,又好像在原地踏步,跑过一个人生,无数个春夏秋冬。
离答案越来越近,心里愈加恐惧。当停在母亲院子门前,步步沉重。
管家从风夫人的房中出来时,碰巧撞上风清玉阴沉的脸色,他小心翼翼问道:“公子?你这么快就……”
“你闭嘴——”风清玉厉声呵斥,同时一掌把管家拍飞好远。
管家哆哆嗦嗦蜷缩着,捂住胸口呕血不止。
“你昨晚是不是下了药。”风清玉几步来到管家身边。
管家并不回答,好不容易嘴里吐干净。
一只脚忽的碾上他的脖颈,他目露惊恐,双手抱住风清玉的小腿,打着颤:“公子饶命……奴,奴也是奉命行事,不关我的事啊。”
“是老爷,他指使奴来送汤的,我什么也不知道。”
风清玉心头一怔,怒不可言吼道:“你胡说,我爹缘何会让你来害我跟娘,你胡说。”
他口中喃喃:“爹怎么会这么做呢,怎么会……”
“公子,老爷在你来前就先行一步,您可以去问……”
“滚。”风清玉攥紧拳头爆喝一声打断管家的话,浑身止不住的发抖。
管家见此,忙不迭地爬起捂住胸口跑了。
苏鱼池在屋里软榻上躺着,一直默不作声地听着屋外动静。同时身上无处不痛,然身上的薄被是风临疏亲自盖的,药也是他亲手上的。
心在此时,已然冻结,凉透了。
窗外好像要下雨,灰蒙蒙地。
风清玉快要进来时,苏鱼池没有一点儿反应。
他嘴唇紧抿,站了一会儿还是选择不进屋,只是哑声叫道:“娘……”
“不要这样叫我,我受不起。”苏池鱼合上眼帘,眼皮酸胀,被子遮盖下的手一直紧紧攥着手臂,控制自己不发出一丝泣音。
风清玉‘扑通’一声磕跪在地,双目赤红道:“娘,是孩儿大逆不道,犯下不可弥补的错,你打我也好,骂我也罢,我给您出气,求娘……不要不认孩儿。”
苏鱼池不说话,静静躺着。
不论风清玉如何请罪磕头,床上也没有任何回应。
到最后,天上真的下起了瓢泼大雨,风清玉还跪着,磕着。
即使这样,风夫人没有一丝动容般平躺着,安静地就好像累得睡着了。
只有苏鱼池自己知道,她的心在滴血,儿子还在往他伤口上撒盐。
从那以后母子形同陌路,对风临疏则是心中恨极。
风清玉的生辰是在病榻上度过,那时风临疏来探望过他。
面对儿子的质问,风临疏回答得轻描淡写。
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
因为他需要长寿啊。
道长告诉他一个秘方,除去十几味药材,血缘关系的精血结晶乃是重中之重。而且血缘越亲近,药效越好。
成婚前,池娘是与他从小玩到大的表妹,血缘方面,表兄妹间的血缘关系断然没有母子的亲。
他不后悔,那日取完精血后,走前他亦已经安慰过池娘,他告诉她:我不会嫌弃你,你永远是我的妻。我们一家三口会永远在一起。
他以为母子俩会体谅他的苦衷。
现在儿子眼中唯有怒火中烧,他很失望。
为了能够永远陪着这对母子,他关在房中时三餐吃的都是长生虫,也就是活地龙。一开始是烹饪处理过,后又听说生吃会更有用。
当抓起一条又一条鲜活而不断扭动的地龙放进嘴里,嚼了又嚼,还能感受到生命不息。初时恶心,越往后,他逐渐麻木,舌头唾液都是腥臭的。
即使胃里翻江倒海,但一想到他也能够永生,像地龙一样拥有再生能力,便觉得无所谓了。
风临疏最后告诉风清玉,像过去一样,什么都没发生,那样一家三口都好。
自此,三人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互不干涉。
直到有一天,风夫人怀孕了。
父子两闭口不说,外人看来,说风临疏有福气,内地里,两人都知道这肚子里的是怎么来的。
风临疏专心长生术,并不在意自己夫人肚子里的情况。反倒是风家大公子,对未来的弟弟或妹妹很是期待照顾。
风清玉回忆到这里,情绪很难稳定下来。
他说:“芷儿需要活人的鲜血才能存活,我提醒过他,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找上了你。你放心,我引你们见面,相知相熟后,他就不会欺负你。"
"而且你出去的话,有人要抓你。”
“那你可知,如果昨晚没有意外,今天你看到的我就是一堆碎骨残骸。”花九神色淡淡道:“抓我?我又没得罪人。”
“你这样说的依据在哪儿,我为什么要信你?”
风清玉闻言目光微抬,审视般地打量禁锢在胸膛和柱子间的人道:“你不信我?”
花九愕然,他总觉得风清玉不太正常,就好像两个人格随时更替的那种。
他扯回头一个话题道:“你纵容芷儿吃人,他就已经不算人了,该送他超度才是解脱。”
风清玉红着的眼目光灼灼,他展臂把花九拉进怀里:“若你不喜欢他,我让他消失就好,求你别走。”
求?花九记得这个字,一般都是他以前对别人说的。
求你别打她。
求你,这些都给你。
求你放过我们... ...
那个人最后谁也没放过。
所以‘求’这个字眼对现在的他来说,没有意义。
“求我做甚?”花九问。
“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风清玉紧紧拥着花九:“因为你是... ...母亲和芷儿的救命恩人。”
其实风清玉想说的是花九是他的唯一。
“如果是这样,我可以理解。你的种种表现让我都要以为你对我一见钟情了。”花九直视对方的双眼,那是一种探查内心的考验,他说:“最好不要,不然我会以为你脑子没有长好。聪明人。”
“换成别人,你也会这样?”
风清玉摇头。
花九无话可说。固执,就很幼稚。
“我会可怜每一个该可怜的人,也会讨厌每一个该讨厌的人。我们才相识不到两天,现在收手不算太晚,好聚好散。”花九面色无情道。
“我早该知道的。”风清玉闭眼笑了起来,笑得异常撕心。
花九心里毛得很。
在看见风清玉睁眼第一秒,花九如遭霹雳。
另一副神情,异样的感觉
‘风清玉’嘴角勾起弧度,“九儿,本王好想你。”
同人不同声。
花九道:“放开。”他推开贴着他的人,想要逃离此处。
‘风清玉’也不急,潇洒地坐在椅子上,食指轻勾。
随即花九脚下腾空,被凭空的力道压制着坐回‘风清玉’的怀中。
“小没良心的。”
‘风清玉’掐着他的下巴嗔声责怪。
花九用力拍开他的手道:“他呢,你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你猜猜看?”
花九不说话。
‘风清玉’道:“睡着了,只是为了找你暂时寄存在他身体里而已。”
“变态。”花九挣扎着骂了一句。
风清玉死死环住他,反笑,“不过是借用而已,找到你本王自会出来。早知道他留不住你,还不如本王亲自上阵。”他手不老实地滑进花九的下衣摆。
“等等... ...”花九按住风清玉的手道:“你做什么?”
‘风清玉’眼里含笑地看着他:“你猜猜看?”
花九:……我不想猜。
“你刚不说本王是变态?那就做变态该做的事。”‘风清玉’手上继续动作。
花九慌的一匹,“我还不知道阁下是谁?”
吃过一次亏,第二次遇到要怎样,当然是智取。
风清玉听言手也不停,摸上花九的腰肢,随口答道:“陆离。”
再相遇,手感照旧地好。陆离忍不住叹慰一声。
我管你什么光怪、陆离的,手拿开啊。花九无声咆哮。
花九双手按住对方,挤出笑容:“这青天白日的,阁下可不能乱来。”
“这是本王的地盘,还有人管?”
“可此处人来人往,您这般有伤风化。”
臭不要脸,明明是风清玉的地盘。
‘风清玉’凑近道:“九儿这是害羞了?刚刚不还在骂本王吗。”
花九微微后倾,“那不是阁下魅力四射嘛,我被阁下的魅力折服了。”
‘风清玉’挑眉,“那我们回屋做?”
花九羞愤地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诶诶不是。”花九止住‘风清玉’的行动,“阁下不会是想用这具身体那个吧,用自己的身体不好吗?”
‘风清玉’似是觉得有道理,思索片刻后问:“那你可愿意随本王回宫?”
“愿……意,当然愿意。阁下的宫殿很远吗?是不是很大,可以说个具体位置吗…”花九一趴啦说了一堆。
“九儿如今很是活泼。”‘风清玉’静静听完,然后点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花九的脸。
所以你不喜欢。
“本王觉得甚是有趣。”
“哈... ...哈哈,阁下喜欢就好,不知可不可以让我在这里再待一晚上呢?”
风清玉眉头一皱:“等你那故人就算了,本王现在就带你走。”
说着,地上倒着一人。
地面之下,寒气肆意妄为地钻进衣服里,花九冻的直哆嗦,牢牢抱紧正在带他下行的人,心中落泪。
造孽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