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失态了。”姜娅楠黯然魂销的望着天花板,“像我这样卑劣的人恐怕说什么,姜姐姐都觉得我是在撒谎掩饰吧。”
这好像是姜娅楠第一次在他人面前揭开伤口。她家隔壁李大娘是信佛的,她说人只要在佛前忏悔就会感到救赎,心里就不会那么沉重了。
可是姜娅楠感觉自己现在就像脱光了衣服站在雪地里等待着被审判般彷徨。
“没错,我不信你。”
姜皎年的话似乎给姜娅楠判了死刑,令她一下子面如死灰。即使她早就想到却还是在这一刻被击溃了最后的希冀。
“你还记得我们有次一起去铺子看画吗?你问我为什么不选左边那幅笔触色彩都更好的画,而要选另一幅看起来画工一般的风景画。”
“你说那幅画是仿公冶心大师一幅并不出名的作品。”
和姜皎年相处的每分每秒姜娅楠都记得。
那时她常常迷失而又着迷其中,恍惚间自己好像真的变成了姜皎年的嫡亲妹妹。
她和自己接触过的女孩都不一样,她慧心妙舌、美丽慧黠,永远都有自己的想法,永远都富有灵气。
“我并非是看不上那只是仿作,而是那幅画里的别扭让我不舒服。能看得出画者是有自己的想法与风格的,所以那幅画时而气韵生动,但又会马上扭曲成毫无生气的所谓精品。而另一幅画我认识它的作者,是隔壁鸿胪寺卿家的小儿子。他是庶子,即使现在的大户人家是不兴提嫡庶尊卑的,但还是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子,偏偏赶上他家还有个极其优秀的嫡长子,他过去的十几年一直活在哥哥的阴影下。后来有人讹传他受了仙子点拨,放弃了追随哥哥的极其优秀的诗词方面,然后突然就在作画方面极有建树,现在也算京城贵女趋之若鹜的翩翩公子了。”
“很庆幸你没有像他一样,也没有像我看过的话本里那样活在我这个嫡姐阴影下。因为你我都知道这不是你人生的主要症结所在,对吗?”
“我希望你不再活在那个家庭的阴影下,更希望你不要再活在自己名字的阴影下了。”
“'崎岖束蕴下荒径,娅姹隔花闻好语',我祝愿你历经痛苦磨难最终有个好的结局”
说完这一大通姜皎年差点都一口气没上来,赶紧喝了口水润润嗓。
姜皎年自己都很奇怪为什么要说这么一大通开导对方,可能是仔细想想除了捅破父亲外室的这层窗户纸--这本就存在的附骨之疽,她也没伤害任何人。
“多谢......长姐......”姜娅楠有些哽咽,带有试探性的说出“长姐”二字。
长这么大,姜娅楠收到的善意少之又少。
那个家就不必说了,可就连认识甚至不认识的街里街坊也大多言语中伤、恶意猜测。
她的美丽成了被攻击的理由,她的善意成了被冒犯的开始。
哪怕她的一哭一笑,都有人说:别看,那是狐狸精的迷饵。
她清楚的知道,能够摆脱这一切的不是自己无限的屈服讨好,而是变得强大、强大到给对方一个眼神都是赐予他们的福气。
所以即使赌上全部她也想来到姜府赌一赌。
“你不认为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好。只是今日之事我还要再问问大哥。至于是否相信你,如何处置你就是后话了。你且先回房吧。”
然后姜皎年急匆匆来到大哥房门前,用二人独特的约定重敲一下、轻敲两下,敲了敲门。
用甜甜的本音加上些许阿谀讨好的意思道:“哥哥嫂嫂可在?小妹求见!”
姜乐旻微红着脸有些不自然地给姜皎年开了门,“小妹有事吗?”
姜皎年直接略过哥哥,一脸笑容小跑到丘静婉身旁,半蹲着看着坐在梳妆镜前的嫂子。
“带了些厚礼给嫂嫂,小妹给嫂嫂赔罪!”姜皎年说道“厚礼”二字时一脸痛心疾首,又马上喜笑盈腮的搂住嫂子的胳膊轻晃了两下。
“小妹,刚刚那事其实是误会。只是公爹他有些心急了,说的话也难听了些......”丘静婉语气中带有些歉意。
不仅错怪了夫君和小妹的客人,还给家里带来一场不小的闹剧,对于从小接受女德规训的她来说实在羞愧。
“哦?误会?”姜皎年虽知道今天之事是误会,但哥哥和姜娅楠之事从头到尾究竟如何,她必须一分一毫都不错过。
“今日只不过我二人同时到书阁找书,正巧遇见她就请教了我些问题。不知怎的父亲从窗户外侧面看就瞧成我二人举止亲密了。我正要出去解释结果不小心绊了一下,简小姐下意识扶了我一把,父亲瞧见更是不听解释的走了。后来我只说和简小姐有过几次正常谈话,她来过我书房几次。父亲就觉得是红袖添香下一步就是......”姜乐旻羞红了脸不好意思继续说下去。
“更糟糕的是正和父亲解释着,转头就遇见了静婉。”
“都怪我当时心急了,只听见夫君和公爹在谈什么'对不起妻子'、'下次不会了'之类的就误以为你哥哥背着我做了什么,也没听解释哭着跑开了。”
“那她来哥哥书房几次做什么?”
“不是你让她来给我送书送画的吗?”姜皎年不好意思的点点头,确实几次自己懒得再动就让她顺路给哥哥带些东西过去。不过哥哥的那个位于正院的书房并非私密场所,自己就没想那么多。
“嫂嫂我......那哥哥如何就断定今日是巧合,你又怎么会平白绊了一下?!”
“今日......我其实是突然想去找几本女子爱看的书,就去了偏院的那个小书阁。她又不住在那,应该也想不到我会去吧。”
本来客人一般都住偏院,但姜皎年觉得姜娅楠可怜又和自己合得来就在西院和自己同住。至于偏院的书阁是自己看姜娅楠喜欢读书又表现出一幅生性胆小不爱与人说话的样子,就让她去常常无人的小书阁看书了。
如此看来这次似乎真的是意外......
“至于摔跤......咳咳......是我自己手里的书被没拿稳掉地上绊了自己一下。”姜乐旻脸更红了,无处安放的手倒把丘静婉逗笑了。
“嫂嫂这就信了他的话?万一哥哥是骗你的怎么办?依本小主看此口供不可信呐~”姜皎年看气氛也没自己想象中僵持,反而夫妻俩应该是解释清楚和好了,便开起玩笑来。
丘静婉也知道若姜乐旻真的在撒谎能有一百种挑不出错的说法来。
但自己与夫君夫妻几载相处下来,她相信这个会义正严词拒绝那些想要故意靠近反倒被吓哭的姑娘后还会紧张的问自己哪里做错的男人,这个明明是习武之人却每天早上都要笨手笨脚学着诗里说的给妻子梳发描眉之人,这个自从知道自己闺阁时常常有奶妈晚上讲故事哄睡后就开始从兵法讲到山海经、从孟子讲到聊斋的男人。
“小妹,你这厚礼放下了还不快走,别耽误你嫂子休息。”姜乐旻真的有点急了,本以为妹妹是来帮忙的谁知道她却添乱,连忙要把妹妹送出门外。
在一番“围追堵截”后,姜乐旻终于把姜皎年送到门外。
“哥哥可是有话要说?”
“小妹怎么知道?”
“哎呀,这嫂子刚刚哄好,哥哥却抛下嫂子送我到门外而不是让我自己走就知道了。”姜皎年调侃哥哥道。
“小妹,虽然但是,哥哥一会给你买你最爱吃的桃花酥啊。”姜乐旻自知理亏,决定一会去买妻子最爱的水晶糕时给妹妹也带上她最爱的。
“好吧,那就原谅你这个天下最好的哥哥了。不过哥哥与她究竟怎么回事?”
“其实是静婉生辰将至,我想问问她你们女孩子会喜欢些什么。有过至多两次其他的见面,还是在小厮在旁的情况下!她今日才与我多说几句话,其他的就都如我刚刚所言,绝无其他来往了。”
“哥哥你说的我信,但是为什么不找我问?”
姜乐旻不好意思的咳嗽了一声,“我这不是看她与静婉性子更相像些,我想没准喜好也像,绝无不信任小妹之意。”随后又懊悔的叹了口气,“早知道惹此麻烦,就问你这个亲妹妹了。确实怪我不懂得避嫌了,以后更要注意。”
姜皎年正愁不知道如何告诉哥哥此事,于是顺着话茬说道,“哥哥,其实没关系的,她也是你的亲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