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里行间，听上去都没带半分恶意，只是细细品来，让人怎么听都不舒服。
江絮神情镇定，完全没受顾清泽的话刺激，他淡淡开口：“胡董是有眼光，有品位的人，他的选择，一向是最适合自己的。”
简简单单一句话，瞬间让顾清泽的表情有些挂不住。
黎玥朝江絮投去惊异的一眼。
她知道江絮一向人狠话少，却没想到，他这么擅长一针见血地直戳别人痛处。
江絮的话让一旁的胡董底气也足了起来，他附和着点点头，语重心长地看着顾清泽：“顾少，我是有自己的考量的，如果下次有合适的机会，我会找你的。”
胡董说完这话，直接选择性忽略掉顾清泽，朝一旁的江絮摆了个手势，“江总，我们这边走。”
江絮收回视线，朝胡董点点头，迈步离开。
黎玥紧跟其后。
临走之前，她清晰捕捉到顾清泽脸上一闪而过的强烈不甘。
黎玥一时间有些恍惚。
她机械地迈着步子跟上身边的江絮。
江絮逐渐停下脚步，黎玥一时没反应过来，仓促收住步子，险些撞上去。
江絮睨她一眼，眼底闪过低沉的情绪。
转眼间，黎玥已迅速调整好状态，微笑着送别胡董。
成功拿下这个项目，原本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事，却在顾清泽出现后，打乱了一切。
忙完一切，回家已是深夜。
他们二人刚回家，张嫂就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江少跟夫人回来啦？我做了宵夜，吃点吧？”
黎玥一进屋就能闻见屋内的饭菜香味，她眼睛一亮，点点头正要应声，只听身边的江絮不冷不热地出声：“我不吃，撤了吧。”
黎玥点头的动作一顿，惊愕地盯着江絮看过几秒后，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个，我能吃点吗？”
她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如果不是此时屋内安静，她自己都要听不见。
江絮闻言，像是有些稀奇地转头看向她，忽然唇角一抿，出声道：“你不是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黎玥被他这话问到了。
她仔细一回想，她从前似乎确实是从来不在九点之后进食，连水都很少喝。
可这只是她平日里自己都不放在心上的习惯，他又怎么会留意到？
可今晚似乎是能量消耗增加，她罕见地生出几分饿意。
特别是忙碌一天，回到家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更是成功勾起她食欲。
黎玥吞下一口唾沫，还没等说话，就见江絮已经转头走上楼。
他既已表态，黎玥也不再多问，只是自顾自坐下来，开始专心吃宵夜。
她才吃了几口，一旁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起。
黎玥放下筷子，拿起手机定睛一看，是顾清泽的来电。
黎玥想也没想就挂断了。
可没过几秒，他的电话又不依不饶地打过来。
黎玥忍无可忍，直接将他拉入黑名单。
本以为这样就清净了，没有想到几分钟后，一个陌生号码再次打来。
黎玥不用看就知道是他。
她用力抿抿唇，满脸不耐地接起电话，“你找我到底做什么，干脆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说话间，她朝张嫂挥挥手，张嫂会意，转身离开。
“玥玥，我是清泽。”电话那头，顾清泽的声音有些含糊，似乎是醉了。
他从前一向冷静自持，很少会有这样失态的模样，可最近类似于这样的失控却越来越多，黎玥心中未免有些复杂。
但很快，她摇摇头，将这些不该有的念头赶出脑袋。
“什么事，快说，说完我就挂了。”
隔着听筒，黎玥可以清楚地听见那边传来的呼呼风声。
顾清泽问她，“玥玥，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我忽然觉得你不像你了，我也不像我了。”顾清泽的声音低低的，带着显然的失落。
他的话像是一记重锤，直击黎玥的心灵。
他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从顾清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却无动于衷，从他看着她被顾鸣宣一次又一次推入深渊却从不伸出他矜贵的手，从他利用自己作为跟江絮谈条件的筹码，从无数个瞬间开始，他们早已渐行渐远了不是吗？
黎玥只觉得有一只手，始终寸寸撕扯着自己的内心，逼着自己认清这一切。
她冷然一笑，声音里像是结了冰：“我们为什么会这样，顾清泽，你应该比我清楚得多。”
“顾清泽，我在你这里算什么？”
“我们之间在你这里又算什么？”
“你放不下的是我，还是你可笑的自尊？”
他的那些所谓的深情，上一世的她可能会感动到无以复加，恨不得抛却一切跟他走。
可如今不一样，如今她不是那个会被几句花言巧语就骗走的小姑娘了。
黎玥一连问出这三个问题，电话那头的顾清泽沉默良久后，几乎哑口无言。
黎玥深深呼出一口气，声音里依旧听不出什么情绪：“别再找我了，尤其是你喝多的时候。”
说完，她当即挂断电话。
她当然知道顾清泽不容易，他从小被顾鸣宣当傀儡培养，父亲对他几乎没有什么感情，在那个家里，唯一疼爱他的母亲，也在他十岁那年被父亲彻底囚禁起来，只为趁早借此控制住顾清泽。
顾清泽十五岁那年，母亲受不住父亲的长期凌虐，自杀身亡。
顾清泽童年时期得到的爱微乎其微，造就了他对内麻木冷淡的性格。
可与此同时，他在顾鸣宣的培养下，在外人面前一向是谦谦君子的形象，温暖亲和。
也正因如此，黎玥从小学起就被顾清泽吸引，后来，经过她在成绩上的努力追赶，她一直得以跟顾清泽在一个班。
相比顾清泽而言，黎玥拥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这造就了她幼时欢脱活泼的性子，也让她成功通过在顾清泽面前混眼熟，跟他逐渐熟络起来。
想来，从小时候到现在，他们相识已经十几年了。
而她，竟然花了十几年才看清一个人。
黎玥从不否认她对顾清泽原生成长环境的同情和怜惜，可她从未想过，她始终没能捂热他。
这样的一个人，如今他说的每句话，黎玥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听起来有些可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