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永远不会忘记,我死在了那个冬天。
在一个不知道什么年代,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冬天。
小时候,经常看着漫天的飘雪出神,我喜欢纯净的白色,喜欢晶莹的雪花,喜欢清冷的冬天。
我死后,大雪会将我的尸体覆盖,无论我被摔成什么丑样子,都会被一片洁白替代。
所以,此生已无憾。
我再也回不去了,爸妈应该也就此解脱,再不用担心我会触犯冥规,祸及其他。
不久后,他们应该还会有个孩子,一个梦寐以求的儿子。
家里不缺钱,他们应该会为我办一个葬礼,摆上一圈的鲜花。
风和日丽,宁静祥和,扫墓的人来来往往,偶尔会瞥见一方竖碑,上面是我的名字,和我的照片。
糟了!我还没来得及拍一张美美的照片。
从小到大,我性格内向宅腐,一看见镜头就躲得老远。
爸妈他们,不会拿我的学生证上的登记照,去印在墓碑上吧?
啊啊啊,救命啊,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又丑又憨......
顿时心中一阵恐慌,怎么办怎么办?
我一着急,倏地就睁开了眼睛。
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并没有躺在雪地里。
下意识“噌”地坐起身来,看见白玩和姜屿好像在嘲笑我。
“你看她,面无表情,眼神呆滞,又丑又憨......”
“就是就是,完全糟蹋了这张好看的脸,一点气质也没有。”
我试着张张嘴,好像还没有丧失语言功能。
“我在哪儿?”
姜屿像看傻子一样看着我:“你在床上啊!”
我又问:“我还没死?”
白玩开心地瞪大眼睛:“小阿腰,要不你现在就死,这样我就可以把你带回我的夕王府,咱俩拜堂好不好?”
又能听见白玩胡说八道的言语,我简直要开心地跳起来。
“我没死,真的没死!”
可是,转念一想,心里的疑问更多了。
“墨真呢?墨真在哪儿?”
既然我没死,墨真当然更不会死,不过我还是担心,他会出什么问题。
“冥鬿玉牒没有了,墨真怎么办?他还能回去吗?”
白玩似乎不太想回答我,脖子一扭,转了个360度还朝我翻了个白眼。
不得不说,他翻白眼的样子,还挺可怕的。
姜屿说:“哦,大哥啊,他已经回去了。”
听见他这样说,我顿时愣坐在床上。
墨真,回去了?
既然能够回去,应该已经从长嗟变回墨真了吧。
那我呢?我要永远留在这儿了吗?
没有了冥鬿玉牒,我和墨真就再也没了牵绊,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额......估计也没几天日子,桥不桥的无所谓了。
“墨真他,他没事就好,能回去......更好。”
我感觉头好疼,身体没有一点力气。
躺在床上,只想安静地睡一会儿。
可是,姜屿和白玩不知从哪里捉来几只山雀,逗弄的声音很吵,鸟叫的声音也很吵。
忍了一会儿,我的头快要炸了,对着他们吼起来。
“你俩能不能安静点?”
“墨真都回去了,你们怎么还不走?”
这一嗓子下去,估计是真的吓到他们了,连那几只山雀都立刻哑口无声。
“小温,你怎么了?”
“哎哟,倒也不用你赶我们,若不是要等阿腰来接,我才不愿意待在这个地方,闷都闷死了!”
原来,他们是在等阿腰,竟不是为了陪我......
一瞬间,孤独和落寞涌上心头,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不想让他俩看到我这个没出息的样子,直接穿上鞋子,夺门而出。
眼前还是那座山,只是没有了阵阵钟鼓声。
山下再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之前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再也寻不见一点影子。
想着想着,忽然晃过神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又走上了这条路。
想起之前晚上在山林里走过的夜路,好像并没有多远。
现在,再抬头望望,那座寺庙好像离我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
四周没有风,没有人,寂静得出奇。
终于到了寺庙门口,木门看起来年份已久,满是岁月风霜侵蚀过的痕迹。
我心里一阵紧张,思忖了良久,才小心翼翼叩了叩那扇破旧的庙门。
许久,那扇门也未曾开启。
我杵在门前,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是走,还是继续等着。
蓦然,眼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半扇缝隙。
里面有人探出头,是一个小和尚。
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双手合十对我行了一个礼。
我方才反应过来,也对他双手合十,低头行礼。
“女施主,今日本庙闭门,不接待外来香客,请改日再来吧。”
我脑子迷迷糊糊,之前好像没见过庙里还有这样一个天真可爱的小和尚。
于是,便问他:“小师父,你多大了?是这几日刚来庙里的吗?”
小和尚撅起嘴,冷着脸说:“谁是新来的?”
“弟子从小便在这寺里长大,如今已剃度六年有余了。”
我被他小小年纪却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连忙哄了哄他。
“对不起小师父,是我眼拙了。”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向他打听道:“请问,下一次的诵经祈福大会,是什么时候?”
忽然脱口而出就问了,想想可能是因为我还在怀念,在这里第一眼见到墨真的样子吧。
小师父眨着眼睛想了想,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这寺庙平日里没什么人来,香火也甚少。这些年,弟子从来没听说过,要办什么祈福诵经大会呀?”
......??
听他说完,我也是一脸懵逼。
从没办过祈福诵经大会,那我又是在哪儿见到的变成长嗟的墨真?
不行不行,我得问清楚,不然我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小师父,再劳烦问一句,之前有个叫空明的老和尚,现在还在庙里吗?”
小和尚又歪着头,把知道的名字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施主是不是找错寺庙了?这里从来没有过法号‘空明’的僧人啊?”
......??
救命,此刻,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记忆错乱了。
眼看他就没了耐心,准备送客关门。
我一把按住庙门,急急地询问出最让我心慌意乱的那句话。
“那,请问,曾经有位‘长嗟’师父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可还记得否?”
这下,小和尚连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了我。
“你这女施主讲话好生奇怪,什么‘空明’什么‘长嗟’,弟子可从来都没听说过。”
他见我的手还僵持在门上,迟迟不肯松手,便又多回了几句。
“施主你肯定是找错地方了,本庙甚小,这么多年就只有我和‘不悔’师父相依为命。”
“‘不悔’师父已年近七十,身体孱弱早已不能面客,你不大可能会认识他。”
“你若不是找我,也不是找他,那便请回吧!”
说完,庙门“吱呀”一声合上,四周又恢复了平静。
我愣在紧闭的门前,呆站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