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顿饭后,再从客栈出来外边已经开始起了宵禁。
宵禁后的安城街上更是清冷的只剩北风吹。
安城因为地属西北的缘故,冬季气候比较干燥,又寒冷,所以一到冬季就宵禁的早,平时宵禁后街上还是偶尔能看到三五成群游玩的人,但是现在因为正值特殊时期,宵禁后街上就空无一人,显得非常非常冷清。
安城的房子为了保暖多数以木头与厚土为主,上覆黑瓦,高高翘起的飞檐能为屋子里采集更多的阳光,使得屋子里更暖和一些。
此时道路两旁高高地屋檐角上,稀稀疏疏亮着几盏微黄的灯笼,随着风吹起摇摇晃晃,或转着圈圈。
刚才,才吃过饭颜逸脑袋又有些昏昏沉沉起来,他人从外城来时热烧都没退下,又吹了一路冷风,这会儿热烧又发作起来,还有点来势汹汹的气势。
上官瑾就催促他赶紧去医馆喝药。
颜逸带着黄云跟秦墨等四个护卫朝着来时路上的药堂赶去,留了一半人给上官瑾。
可能几人觉得路程不是很远,也没牵马,就这么在忽明忽暗的大街上一溜排开走着,摇晃的灯光将几人的身影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几人一路紧走慢赶的出了一身汗才看到挂着大灯笼的药堂,到了药堂门口不远处,借着昏黄的灯光,影影绰绰看见药小二在努力轰赶着什么人。
“走走走!!你个胡人,没钱来拿什么药!”
女子无力哀求的哭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刺耳。
颜逸带着几人走近了一瞧,看清地上跪着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胡人女子,一身旧破不堪的毛皮大衣裹着弱小的身材,正哭的楚楚可怜。
几人借着灯光从侧面能清晰的看清那女子有几分异域姿色,而且包裹在厚重毛皮大衣下的身材也隐隐约约能看出几分玲珑有致,不明白这胡人女子怎么敢一人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出来求药,家中无男子了吗?
她双手紧紧抓着药小二衣摆,说着熟练地关内话,苦苦哀求请药小二先给她抓些药救家中母亲,她说家中母亲已经病入膏肓,再不用药就无药可救了,还说银子她会很快还上的。
药小二厌烦地正想再撵人,一抬头看到一侧站在半明半暗处的颜逸等人,立刻笑的脸似朵花,殷勤的喊道:“公子您来了!”
那地上跪着的女子随着药小二的话也转过脸看向颜逸等人。颜逸见这女子虽然脸色有些蜡黄,面容干巴,但是灯光下那一双沾满泪水的眼睛格外灵动吸引人。
他不动声色收回目光颔首,问药小二:“药熬好了没有?”
药小二连连点头说:“好了,好了,刚倒出来。”说完药小二就把人热情地请进药堂里,对于身后在地上跪着的女子不再理会。
跟着药小二进了内堂,最后走过去的秦墨临进去时又深深朝后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女子,颜逸不说话,其余几人自然也是不会多管闲事。
颜逸自是也不会去多管闲事,不是说他没有怜悯心,放任一个弱女子在黑灯瞎火的环境下跪着苦苦哀求,只是面对陌生女子颜逸一直都是保持着距离。
如果说对方是个老弱妇孺,颜逸说不得会亲自上前搀扶起来关心询问,但对方是个正值芳龄的姑娘,又在深更半夜还是摸不清底细的胡人女子,他也只能敬而远之。
药堂里除了药小二还有下午给颜逸坐诊的大夫。
那大夫是个中年人,带着一副黑乎乎的儒巾帽,倒像个乡间教书先生,要不是这大夫对药理这么清楚,颜逸都要以为他是哪个学堂的教书先生出来凑数的。
大夫到是个稳重人,见到颜逸进来,不慌不忙地放下手里的医书,从案后走出来,到了颜逸身前客气一礼,请了颜逸到案前坐下,又给颜逸仔细切了脉象,才让药小二去后院把药端来。
下午来时,几人已经把药堂打量过一遍,跟所有药堂一样,除了药案,柜台,跟一排排整齐排好的药柜再没有其他东西。
借着等药的机会,颜逸就跟药堂的大夫闲聊几句,话问道城里百姓对待胡人的态度时,药堂的大夫叹声说:“自然是恼怒,厌恶,人人嫌之。”
颜逸道:“战争谁都不想有,他们也是无辜之人,又在城里生活多年,为何还不能接受他们?”
药堂大夫摇头无奈的说:“这不是人之常情嘛,平常百姓大字不识一个,谁能想到家国情怀,睁开眼为的就是活着,想的不过是一日三餐有物饱腹而已,哪会考虑那么多。
又因种族不同,信仰不同,本就不能聚之一起,时而又因他族之扰、侵略,谁还愿意容纳一个不是自己种族还总是扰乱、打扰自己生活的外族人。
而且关内汉人居多,胡人与匈奴人各占少数,每逢战乱,首先挑起战争的便是他们外族人,汉人自然就对他们不友好,甚至是歧视了。”
颜逸沉默,这一切都是实态,要想种族之间没有歧视,能友好相处,还是得停止战争,只有没有战争才能和平相处。
他想到刚才门外的那胡人女子,夜半三更,又是独身一人跪在那苦苦求药,定是因为被这实态逼破无奈才不得不夜半三更的独自一人出来求药。
颜逸可怜的不是那胡人女子,他可怜的是在这种生活状态下被逼无奈的人,总有许多人因为战争而被他人抛弃。
药堂前厅与后院可能没有多远,没一会药小二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苦药汤子过来了,他把碗放在了颜逸面前的桌上。颜逸实在是恶心这个味道,见药碗里的药不再冒热烟,于是以破釜沉舟的心态端起来,憋着一口气几口就给喝了下去,咽下最后一口,一松气他差点又给吐了出来。
药堂大夫与药小二惊险的看着他,颜逸捂着脸等那股恶心劲过了才缓缓起身,撇去两人目光,在其他人强忍笑意之下起身离开。
门外那胡女还在地上跪着,垂着头,可能是感觉到眼前有人来了,突然抬起头,一脸希翼,等看清是颜逸等人,脸上的希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
颜逸带着人侧身避过,突然披风的下摆被人捉住,颜逸被迫停下脚步,缓缓垂头看向她。
那胡人女子一直低着头,只是抓着颜逸衣摆的手指越来越紧,颜逸挣了挣衣服没有挣开,那胡人女子的手指越发抓的紧致。
颜逸朝远处看了看,一阵寒风吹起,卷着地上的尘土,不远处还隐隐传来城中巡逻队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颜逸声音淡淡的朝她说。“姑娘,请松开在下的衣服。”
那胡人女子听了不仅没松,还像被鼓舞了很大的勇气,她慢慢抬起头看向颜逸,一副弱小可怜无助的样子,眼里的神色是害怕、紧张还带着一点坚强。
她咬着嘴唇的贝齿松开,声音细弱:“奴,求公子帮帮忙。”她拽着颜逸的衣摆好似生怕颜逸拒绝又急忙说:“奴求公子帮帮忙,公子的大恩大德,奴愿做牛马报答。”
颜逸又不是单纯小儿,这做牛做马会做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他没有沾染烂桃花的习惯,他对叶琬瑶说过,他会努力的,包括对叶琬瑶的忠诚。
他皱了皱眉,故暴露一副不耐烦纨绔子弟模样,果断拒绝:“本公子没有好生之德,也不需要姑娘做牛做马,姑娘快点松开本公子的衣服,本公子这会生病正难受。
姑娘要是再拽着本公子衣服,说不得一会急了,本公子会让护卫亲自掰开姑娘手指。
他们都是粗人,也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姑娘长得这么好看,到时要是掰断姑娘手指可就阿弥陀佛了。”
那胡人女子以为自己听错了,眼前这玉树临风,仪表堂堂,温文尔雅的人怎么会没有好生之德呢?!
她错神一怔,颜逸趁机使劲扯出自己衣摆,趁着巡逻队过来时大摇大摆带着人走了。
那胡人女子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失落落的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
忽然两颗小小的银子落入她掌心中,她惊喜地抬头看去,也只看到落于最后匆匆赶上队伍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