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院子里,天色已暗,知风正团着雪跟几个丫鬟欢快的堆雪人,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说笑声,没进院子前都听到了他们的欢声笑语,这会见到他们两人回来,几人扔了雪老实的站成一排垂头不语。
主子不在,丫鬟小厮凑在一起撒欢,实在是没了规矩,不过一院子都是半大的孩子,颜逸也没说什么,挥了挥手让她们散开。
叶琬瑶一把拉住他没让他进屋,喊他一起堆雪人,他本意是想时间短暂多与她说说话,过了今晚,两人分开不知何时才能相见,但见她笑颜如花,兴致盎然,不愿拂了她的兴致,转身蹲下开始团雪,陪她堆雪人。
恰逢好时节,叶琬瑶不愿浪费这百般巧合下才有的机会,自是想与他多些不同的回忆,留作念想。
满院银装素裹,两人在雪中显得那么矮小。
雪还在飘飘洒洒下着,叶琬瑶跟着颜逸忙着堆雪。
雪人堆好,两人身上已然潮湿,颜逸带她回屋换了衣服才又陪着她回来站在门前仔细看两人合力堆好的雪人。
屋檐下早早挂起的灯笼散发出昏黄的灯光,照的廊下雪闪闪发光,晶莹耀眼,清冷一片。
“今夕而别,他年何归?”再过一会这人就要出城了,叶琬瑶满心不舍。
颜逸沉默着,握着她的手,在手心搓了搓,把她手暖热。
“颜逸。”
颜逸看向她,叶琬瑶满腹叮嘱也只化成了一句:“一定要想着我。”不管何时何地,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要想着她,想着她还在京城等着他归来。
“好。”
两人站在堂前看雪,没一会院外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转到院内,借着盈盈灯光与新雪折射的光芒才看清是黄云与锦儿并肩而来。
黄云与锦儿到了堂前,叶琬瑶心中一紧,抬眼看向身边的男人,满眼留恋不舍。
“将军,咱们该去军营了。”
颜逸点头,表示知道了。
叶琬瑶心里已经难受到要控制不住自己哭出来,为了缓和情绪,她急忙说,“妾身去给将军拿行李。”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转身进了屋。
转身那一刻,眼泪已然控制不住簌簌而落。
明明是很短的距离,叶琬瑶却恨不得走上三年五载,即使慢慢走着,路也终有尽头。到了屋里拿了行李,再出来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知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把自己裹的像个团子,见叶琬瑶拿着行李出来,连忙抖出手来上前接过。
“知风,照顾好将军知道吗。”叶琬瑶觉得自己已经魔怔了,竟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半大孩子嘱咐这些。
“我没打算带知风走。”颜逸慢慢说道。
“啊?”知风呆住,然后委屈,难过,不明白自己哪里做的不好,将军竟然不愿意带着自己,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双眼可怜巴巴。
叶琬瑶一顿,心里正难过不舍,听他这么一说那股难过不舍直接化成怒火。只听她大声吼道:“不行!知风你必须带着。”
这声音穿破力太强,几人过于震惊,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颜逸满脸不可置信看着自己平常娇娇糯糯的媳妇,实在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人,这一嗓子竟这么有爆发力。
叶琬瑶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吼出来那么大的声音,一时间被几人震惊看着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本来依依不舍的情绪,没想到被自己这一嗓子吼的化为乌有……
她脚趾抠着鞋,低着头,小声霸道的说:“不准说知风去没用,知风跟去能照顾将军的饮食起居,这样我能安心一些。”
颜逸想说,他自己也能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可她说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那便把知风带走让她安心吧,届时自己多用心顾着那孩子好了。
知风愿望达成,对着叶琬瑶感激涕零。
门外雪花已渐小,镇国公夫妇相携赶来,一路而来,面色沉重,到了他们院外才不由得勉强强颜欢笑走来。
众人送他们到门外,戌时初,颜逸领着人正式告别,盈盈风雪中转身离去。
离别总是感伤的,哪怕镇国公夫人已经经历许多次了,内心依旧是做不到风平浪静。
细微的叹息声惊醒痴痴望着远处的叶琬瑶。
“琬瑶,回去吧。”镇国公夫人轻声道,随即转过身,自己眼泪先滴答滴答落下来。
叶琬瑶向后又张望一眼,心中失落,仿佛自己的半颗心都随着那人走了,空荡荡的没着落。
再回过头时,门外只剩了锦儿与自己两个新来的丫鬟,守门的两个小厮规规矩矩站在门前等着落锁。
雪已经停了,只余阵阵寒风,吹着雪。
府里很静,静到能听见外面压弯树枝雪滑落的声音。
相比平常的静,今夜静的冷清,孤单。叶琬瑶坐在桌前,怔怔盯着地面,锦儿帮她铺好床铺,劝她上床歇着,叶琬瑶摇了摇头拒绝,她怕自己贪于温暖而忘记他大军启程的号角声。
锦儿相劝无果,只好出去吩咐人多送两盆炭火来保持屋里的温度。
五更天,城外远远的传来号角的声音,叶琬瑶抬起眉目,恍惚间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第二声号角传来,才确认是大军启程的号角声。
“好像是大军要启程了。”锦儿望着号角响起的方向说道。
叶琬瑶从椅子上惊坐起,突然不防摔倒在地。
“小姐!”锦儿一惊,连忙蹲下去扶她起来。
叶琬瑶刚一站起来,不顾腿脚麻木,连忙挣脱锦儿的搀扶,提着裙角向外奔去。
“小姐,等等!外面天黑!”锦儿急着喊道,匆忙跟去。
叶琬瑶哪里还能听见锦儿的呼喊,心里只想着颜逸要走了,真的要走了,这一去归期未定,几时能见也未知,从此真的是相见时难别亦难。
听到锦儿的呼喊,锦屏,锦画从侧房匆忙赶来。
“锦儿姐姐,怎么了?”
锦儿一看见两人,来不及停下脚步,只高声说道:“少夫人听见号角声跑出去了,你们俩快去拿灯。”说完人已经跑出好远。
锦画急忙跑去拿灯,锦屏赶紧追着锦儿而去。
五更天门房还没起床开门。叶琬瑶一路连摔几脚,终于跑到大门前,见门没打开,喘着粗气,嘶声喊道:“开门,小齐快开门!”边喊边落泪,心里迫切要出去,还等不到人来开门,叶琬瑶心急如焚,无助的眼泪更是大颗大颗往下滚落。
锦儿追赶上来,见叶琬瑶正无助的大哭,转身急步走到隔壁守夜的门房处,砰!砰!砰!拍响房门。
屋里人听到动静被惊醒,困顿着打开门,人还没完全清醒就被锦儿拽了出来。“快,快打开门,少夫人要出去!”
“啊?”小齐怀疑自己耳朵听错了,这天还没亮呢。
“啊什么啊,快开门!”锦儿看到他腰间挂着的钥匙,哪里还顾得礼仪与避嫌,伸手扯过钥匙来不及喘口气转身回来开门。
门才打开,叶琬瑶如阵风跑了出去,镇国公夫妇两人赶到时门前只余赵管家在那。
镇国公夫人叠声问道,“老赵,她们人呢?”
赵管家苦着脸:“都出去了。”
“天还没亮,怎么能让她们跑出去呢,谁跟着了?”镇国公夫人着急的问。其实镇国公夫妇也是一夜未睡,听到消息后就匆匆赶来,可耐不住人老腿脚不中用,急赶慢赶还是没拦到人。
“我让小齐,大牛,还有长丁三人跟去了。”
这边镇国公夫妇头痛又焦急万分。那边叶琬瑶向着城门处努力奔跑着,地上雪很厚,每个脚印踩的都很深,脚下的雪咯吱咯吱作响,好似在嘲笑她跑的如此之慢,怎能追上启程的大军。
叶琬瑶从来没像此时厌恶这洁白无瑕的雪,明明跑了很久很久,却连镇国公府门外的长街还没跑出去,再一次失脚滑倒在地,终于忍不住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锦儿等人追上叶琬瑶,看到她坐在地上放声大哭,一时情难自制,忍不住跟着她痛哭流涕。
“驾!”
“驾!”
远处传来响亮的打马声,马蹄踏在雪里传出的闷重声,一步一步由远而近。
闷在雪里的马蹄声像鼓锤一样,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里。
天色不知不觉中渐亮,雾隐隐中有人骑马过来。
百岔铁骑,黑铠甲,鲜红如血的披风随风翻飞,映人眼目。
站在叶琬瑶身后的几个小厮睁大眼睛看清人影,震惊地异口同声说:“是将军!”
颜逸从未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心里惦念想要再见一面的人。
五更时,与几位王爷饮过送行酒后,他下令大军先行,自己快马加鞭返回城里,想最后再见一次心底放着的人。
远远听到撕心裂肺的哭声,莫名的心疼,离得近了,才觉这声音如此熟悉,不由加快马儿奔跑速度。
穿过浓雾,只见心里惦念的人正坐在雪里哭的涕泗横流,发髻散乱,衣裳沾雪。
颜逸勒住马绳,马蹄高高扬起又落地,重重地溅起一片雪影。
“少夫人,是将军!”几个小厮大喜过望,纷纷出声提醒。
叶琬瑶哭的伤心忘怀,情难自禁,哪里听得到身后几个小厮的提醒。
“琬瑶。”颜逸跳下马,几步上前,拨开围绕的几个丫鬟,拉起地上的人紧紧抱进怀里,亲吻。
叶琬瑶哭声戛然而止,脑袋失神片刻,直到感受到熟悉的味道,开始疯狂地回应,纠缠。
晨始初晓,已闻炊烟,远处谁家孩童的嬉戏声传来,想是一年新雪,少不得顽皮几分。
颜逸放开叶琬瑶,扶住她的腰撑着她。眼泪还挂于她眼睫上,莹莹剔透,几分委屈,几分可怜,只一眼,便让人心疼不已。
颜逸抹去她的泪,笑说:“后院梅花应是快开了,等它开了多替我去看看,我最是喜欢梅花,还有,等春天到时多酿些海棠酒。”颜逸擦着她的眼泪,却是越擦越多。
海棠酒,故人酒,一杯饮却,入黄粱,酒干畅倒,忘故人。
叶琬瑶拽着他的衣袖放声大哭。
颜逸给她擦着泪,自己眼眶中却是泪水充盈,还拼命忍着,笑着哄她:“傻丫头,哭什么,等着夫君归来给你讨诰命!”
说着一把扯下腰间随身佩戴的铭佩放进叶琬瑶手里。
“记着我说的话。”颜逸再三叮嘱她,满目柔情,眼里浓浓地不舍。
将怀里的人容颜再深深瞧个遍,毅然松开叶琬瑶转身离去,头也不回翻身上马,疾驰远去。
天不可怜我自怜,命运不公不信命。天道想让我们重行轨道,我便改了这轨道,另寻他路。
“驾!!”一声打马,声音撕裂,泪水飞扬。
少年不懂情。而今才体会到喜欢一个人情难自禁,朝思暮想,欲罢不能的感觉,没想到分离来的那么快,说好的不儿女情长,离别时却只想儿女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