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寒山低垂着脑袋,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小山哪。”屋内突然传来虚弱的喊声。
陆寒山急忙跑进屋内。
赵氏的情况比花言预料的还要糟糕,上次见她,她尚且能够说几句话,现在,怕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睁着空洞浑浊的眸子,眼神迟缓看着门口的方向,嘴角沾着一抹暗红,她费力抬手,想要去拉陆寒山。
花言心头一酸,能够支撑这位母亲活到现在的,大概就是年少又倔强的儿子吧。
“听这位姑娘的,你,你不要再顾着,顾着我了。”
陆寒山身子颤抖,似乎是强忍悲痛。
“娘,我,我”
“娘活不了,多久了,你,你莫要为了我,耽误,耽误你的将来。”
花言轻轻握住那双干瘪的手,柔声道:“您定会好起来的。”
赵氏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无力道:“姑娘的好意我,我心领了。”
花言却是一脸认真:“我有医咳疾的方子。”
“娘,您别想太多,她是大夫。”
不知怎的,陆寒山虽与花言仅有两面之缘,却是对她没来由的信任。他不知她到底是做什么的,可她说她能医,那就暂且将她当做大夫好了。
赵氏那双灰暗的眸子在听到她是大夫后,终于有了一丝光亮,她艰难的坐起身,一把抓住花言的手:“果真?”
“真的。”
如果没有被逼入绝境,哪个母亲不希望看见自己孩子成家立业,更何况,还是一身才华无处施展,被迫拘泥在这一寸天地的少年。
赵氏眸中泪光闪动,不知道是不是心情过于激动,原本灰败的脸色,此刻精神了几分。
花言搬来一张矮凳,坐在她身边,语气轻柔:“我先替您把脉。”
陆寒山将信将疑,但见花言把脉的姿势成熟老练,终是压住了心中困惑,站在一边安静地等待。
把完脉后,才知道赵氏的情况确实比看到的还要糟糕,心肺俱损,加上长时间的咳血,除非有精密的现代仪器,否则就算是她。也不能保证药到除根,她最多只能让咳疾不再加重,再多就真的无能为力。
见她一直凝眉不语,陆寒山有些慌了;"我娘他?"
花言知道他想问什么,漫过赵氏小心翼翼的目光,她在心中微微酝酿了说辞,笑道:“安生调养,多晒太阳,少操劳。您这病并非不治之症。”
赵氏灰败的脸上陡然升出一股希望:“真的?”
“我是小山的朋友,还能骗您不成。”
她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一个白色的瓶子。交到陆寒山手中,细细地叮嘱:这些药丸都是我亲手熬制,每日两次,一次八颗,不出半月,咳疾定会好转。”
突然想起前阵子,自己逼着让来福强行上线,在系统里取药的时候,来福那充满幽怨又同情的眼神:“别忘了,你的精血并不是源源不断,若我没有看错,你的血条所剩不多了,确定要将这些宝贵的机会送给他人?”
她当时没有回答来福的问题,内心却在苦笑,全凭命运安排,反正自己无法做到见死不救,更何况,这还是有条件的。
思绪回转。
陆寒山怔怔看着手里那瓶药丸。
从前的大夫开药方,都是一筐一筐的往家搬,现在,她居然只拿了个巴掌大的瓶子,他打开盖子,一股独属于中药的香气扑鼻而来,陆寒山皱了皱鼻子,看着瓶子里头芝麻粒大小的药丸,问出了心中疑惑:“只有这个?”
花言点头:“这是浓缩的中成药,至于你熬的那些汤药,可以暂时停下了。”
赵氏躺在床上,半眯着眼,虚弱得昏昏欲睡。
“我们去院子里说。”
陆寒山替赵氏掖好被角,跟着她出了屋子。
他攥着手里的药丸,欲言又止:“你的条件?”
“我在庄子里办了个学堂,希望那些庄户的孩子可以读书,上次你给我的册子,已经挨家挨户地去寻了。”
她长长叹了口气,无奈地摇头:“一听是在庄子里头,没人愿意来。”
陆寒山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你,办学堂的目的?”
白夏坐不住了,他就是看不惯陆寒山一副清高的样子:“自然是慈善学堂,不收任何银子。”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陆寒山纠结着一颗心,看着面前少女晶亮的眼眸,原先那颗像抛进无边冰冷深海的心,竟然有了一丝丝动摇。
他张了张嘴,嗫嚅道:“并非我不愿意,实在是有难言之隐。”
花言好奇:“难言之隐?”
陆寒山那双盛满忧郁的眸子此刻更显灰暗。
他咬咬牙,悠悠开口:“你可知我为何不愿做先生。”
花言静静听着,陆寒山的声音却像是远古的钟声,厚重苍凉:“家中族人本是京都大户,最高的时候,还做过皇子太傅,陆氏家族书香门第,从不参与朝廷政事,可有一年,不知为何,族人在一夕之间获罪,最后,也只剩下我和娘相依为命。”
“所以那个署名是陆远的,是你族人?”
陆寒山凝眉:“是。他就是做了皇子太傅的那个。”
“可这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我父亲本是清水镇的教书先生,和京都那个做了太傅的,关系并不密切,所以,我们一家这才幸免于难。”
因为获罪的族人,他们一家在清水镇过得不是很好,反而大家会因为他们敏感的身份,渐渐疏离,他父亲因为忧思过重,早早离世,留下他们孤儿寡母,苟活于世。
他的眸底浮现出忧伤,转头看向花言,一脸认真:“你之前帮过我,我并不想拖累你。”
白夏嘟囔着:“你的才华应该要施展出来,而不是因为怕这怕那,埋没了自己。”
“白夏说得对,我想,若是你父亲还在,他也会希望你这么做。”
陆寒山默然低头。
手里瓶子已然滚烫,他瞧了眼茅草屋的方向,又转头看着另外一间破旧的偏屋。
一颗心,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