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 鸾阳城 安远将军府
今日因为疫区患者们的不安暴动,沾孃被迫不到晌午便提早除晦离开了疫区,回到了将军府。
“沾孃姐姐!眉儿姐姐!你可回来了!”辞枝一副讨人喜欢的欢快小模样,看到沾孃被眉儿扶下马车,便凑了过去。
三日前,她佯装肚子疼去找沾孃求医。
于是乎,凭着粘人又讨喜的性子,还有这副娇软动人的小模样,辞枝在一天之内便贴上了沾孃。
她天生讨人喜欢,这也是为什么西迟放心让她单独完成接近沾孃这项任务的原因。
而有辞枝在沾孃身边监视着,西迟则能够放开手去调查更多的情况。
另一边,沾孃也是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娇滴滴的小姑娘。
她喜欢她笑容中洋溢着的明媚,喜欢她眼底的清澈,也喜欢她身上散发着的灵气。
这些都是她所向往的。
如若这世人都与她这般该多好?
而眉儿也很希望每天都能看到这位娇俏可爱的小姑娘来寻自家小姐。
因为她不仅长得讨人喜欢,还能哄自家小姐笑。
事实也确实如此,辞枝随二人入府不一会儿,府中便热闹了起来,被欢声笑语填满。
一扫在疫区之中的阴霾。
鸾阳城 掬水阁
此处是鸾阳城内各路妖精精灵们的藏身之地,表面上是一座承办诗会画展的风雅之地,实际上是一处妖精精灵们暗地里合法汲取人类精气之地。
因着这些妖精精灵们平日里也不为非作歹,只是为了汲取些许人类精气用来修炼,绝不做伤天害理之事。
故此,神界和仙界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自从三日前和辞枝分开行动起,西迟便日日在这鸾阳城中探寻那黑衣人和沂天的身影,却未有丝毫所获。
便找上了这掬水阁中的妖精精灵们,命他们一同在城中搜寻消息。
可那二人明明与‘换城’和‘屠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却仿佛局外人一般在这座城中销声匿迹。
他此刻最坏的打算,便是等到这场瘟疫彻底爆发后的屠城到来,一举将凶徒拿下!
毕竟没有人,能从他战神西迟手上活着离开!
至于那傻狐狸嘛,纯属意外。
“说!到底有没有本君要的消息?”西迟失去耐心地问道。
他用他那竹节般分明的手指,单凭一只食指,便将一只被他打回原形的精灵下巴勾起,晃在半空中。
在这个时空内,西迟丝毫不用顾忌自己泽衍帝君的身份。
他可以放肆审问一切可疑的人,可以用尽各种手段获取线索。
因为他又不会永远留在这个时空,为何要为这个时空的自己委屈他本人?
“帝君大人饶命啊,我等也是被困于这鸾阳城中的苦命精灵啊,我们也想帮您早日找到那二人,早日回家啊!”
“只是小的们这些天是日日寻,夜夜寻,就是没有发现您说的这两人呐!”
……
掬水阁内的妖精精灵们都吓得跪地求饶,他们说得都是大实话,因为借他们天大的胆子,他们也不敢欺瞒这位六界赫赫有名的‘泽衍帝君’呐!
这几日他们真的有无比真诚的没日没夜去找,可就是没有找到啊!
被西迟勾着下巴的精灵已经吓得背过了气去。其身下还留下滩温热的液体,因为是只咸鱼精还带着股腥气。
西迟嫌弃地将他丢到一旁,便要在剩下的妖精精灵之中,寻找下一个盘问目标。
“您要寻的人可是我?”
“帝—君—大—人!”
声音传来的方向,沂天高大的身躯出现在众妖精精灵们的身后,身着幽冥使者独有的黑色长袍斗篷。
鸾阳城 斜阳湖岸
长汀细草愁春浪,古渡寒花倚斜阳。
湖面上浮光跃金,渔船上坐着的二人一黑一白,复酌一盏又一盏,不知谁先酒盏空了杯。
“该说说了吧,你为何会在这。”西迟半醉半醒道。
“先说…说说你现在猜到了些什么。”沂天则是七分酒醉三分醒,他的酒量向来是差得很。
“和那沾孃有关?”
“嗯。”沂天重重地点了点头,拿起手中的酒盏欲再来一杯一饮而尽,却发现酒已经空了。
酒喝空了,心却没能填满。
“两座‘鸾阳城’是我换的,可屠城的那个人是‘我’又不是‘我’…呵呵…呵呵呵……”沂天低声苦笑道,酒醉心未满,万种愁先溢。
“为什么这么做?那个黑衣人又是谁?”看着昔日挚友如此伤情满怀地坐在自己身边与自己对酌,西迟却终还是狠下心肠来问明经过。
要知道,诉说真相需要回忆,而回忆往往使人痛苦。
而此刻沂天静默着,仿佛是在思考着如何陈述真相,更多的却是在回忆。
十年前
那日阴雨霏霏。
他奉命到人界安都的鸾阳城内,亲自请一位人世间值得敬仰之人回冥界。
而那位值得敬仰之人,生前是位战功卓著的大将军,一生为国为民,马革裹尸还。
此人也正是沾孃的父亲——安都安远大将军安平侯!
出殡当天,安远将军的灵柩前,一个才到他膝盖上面一点的粉团子似的小姑娘,张开她那伸直不足一米长的细嫩双臂,拦在了他这位身形高大的幽冥总使面前。
“‘黑无常’哥哥,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家爹爹带走?你换把我带走好不好?”
“我家爹爹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完成呢。他连大哥娶亲都还没看到呢。”
……
那粉团子带着哭腔,却只有不舍,毫无对死亡的畏惧。
在沂天身边的‘安远将军’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小女儿亦是满心满眼的不舍,他想要再抱一抱女儿小小的身子,替她擦一擦脸上的泪痕,却终只能扑个空罢了。
沂天早已看淡了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他此刻停下只是有几分新奇,这粉团子看不见自己爹爹的鬼魂,却能看见自己。
她好像还误以为自己是那‘黑白无常’两个死鬼里的‘黑无常’,他长得有那么丑吗?
“你且放心,乖乖的长大,我会将你爹爹带到一个好去处。”说着,沂天用他宽厚的大手在沾孃的脑袋上拍了拍,只是力度没控制好,有些大,拍得沾孃小脑袋瓜子一晃。
看得一旁沾孃的老爹‘安远将军’对这位方才‘欺负’了自家闺女的幽冥总使大人有些心生不满。
沂天其实并不知道如何哄一个人间七八岁大的女娃娃,他只见过自家冥主大人平日里都是这么哄小公主辞枝的,于是便随手试试看。
好在面前这个小姑娘似乎很乖,不仅没被他摸哭,还很有礼貌对他回以笑容。
她很快便挪开了自己的小身子,给他让开了路,末了还用衣袖将自己小脸上的泪痕擦干净,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道:“谢谢你,‘黑无常’哥哥!请你一定要将我家爹爹带到一个没有战乱,太平的好地方!”
那一刻,在人间缠绵了几日的阴雨似乎都停住了。
小姑娘大声的稚语在整个灵堂中响彻,灵堂内终于不再只是充斥着绝望的哭嚎,还存在希望。
而后的几年,他便时长见到这个叫‘沾孃’的小姑娘。
因为在她九岁那年他带走了她的大哥——战死于沿海;
在她十岁那年他带走了她的二哥、三哥和五哥——战死于西北;
在她十一岁那年他带走了她的四哥、六哥、十三哥——战死于南境;
……
此后的每一年,他都在不断地从她身边带走一位又一位至亲,而她却从未憎恨抱怨过他的到来。
相反,他的每次到来与离开都是在她充满希望的笑容和注视之中。
她每次都会在他离开时,笑着对他说:
“谢谢你,‘黑无常’哥哥!请你一定要将他们带到个没有战乱,太平的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