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个十八九岁的女孩子,围成了一个圈。
全都伸出脚,对着圈里恶狠狠地下腿劲儿。
圈里被踢打的可怜人,听那困兽一般的呜咽声,应该是个女孩子。
两人的三轮车响动太大,女孩子们受到了惊吓,又被肖烈这一声给震得灵魂出窍。
也不管圈儿里那被打的人,就纷纷四散奔逃开来。
跑的最快的那个,戴着个针织的大红帽子,大红围巾,正好遮住了脸。
只是,跑到一半,却回来对地上的人恶语威胁。
“再让我看到你,我一定打到你亲妈都不认识!”
骂完,还特地往向晚这边看了一眼,才匆匆地跑走了。
这里是栓驴村往大张村的岔口,这些女孩子,到底是哪个村的?
尤其是最后这个女孩子。
这样的嚣张霸道。
简直是光天化日啊!
向晚和肖烈看了对方一眼,双双拧紧眉头。
向晚拿出干净的瓶子,为地上那个人准备了点灵泉水。
忽然想起来那嚣张的女孩子是谁了,扭头对肖烈道,“肖烈,刚才那个好像是刘红芳。”
“你没看错,就是刘红芳!”
肖烈把自己的围巾,给向晚围上,嘱咐道,“外头冷,你围上再下。”
两人下了车,忽略边上的两个水桶和一条扁担,往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人走去。
刚才在车上看不真切,这一走近,向晚才看清楚。
原来,这被打的人,竟然是苗知青!
苗知青从前多高傲又自负的人?
在知青点,若说白队长称第一,那敢称第二的,也就只有苗知青了。
苗知青长相没得挑,只是脾性有点别扭,又有点目中无人。
在知青点,远没有白队长和郝知青的好人缘。
而且,从前但凡见了向晚,苗知青就没有哪一次不恶言相向的。
只不过,翻来覆去的就那几句话,向晚从没有放在眼里过。
现在的苗知青,两个大辫子散乱下来,几乎乱成了鸟巢,上面隐约可见一些唾沫和浓痰杂草等物。
此刻,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身带花的棉袄和棉裤,上上下下,最少有十几个破洞,棉花都跑了出来。
向晚不禁摇头。
怎么就能这么惨?
说起来,自从向红跟肖红军好上以后。
苗知青的存在感,就相当的低了。
除了每天上课下课,就是往返知青点。
也没有再对她和肖烈口出恶言。
只是没想到,苗知青好歹也是城里来的知青,从来也不缺钱。
怎么就会沦落到,被刘红芳等人群殴的地步?
向晚叹口气,到底是心软了。
把苗知青扶起来坐好,苗知青一脸的抓痕,让向晚都有点不忍心看。
“给,这里有水,喝了能好一点。”
“水”这个字一传到耳里,苗知青魂魄归位一样,抢过来就咕嘟咕嘟地往嘴里灌。
喝完把瓶子一扔,才感觉整个人活了过来。
缓缓看向一旁的向晚和肖烈。
“你们,居然是你们救了我?”
苗知青指着自己,带着伤疤的手指上,血还在往外流。
看向晚的眼神,充满了无力和讽刺。
肖烈怕苗知青伤害向晚,果断过去把向晚扶起来,看也不看苗知青。
只道,“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们走了。”
“站住!”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苗知青捡起地上的瓶子,塞进肖烈的怀里。
“我苗绿梅,会记住你们今日的恩情!”
“还有,向晚,还没有恭喜你,嫁了这样一个一心对你的好男人。”
讥讽地说完,苗知青转身就走,依然高傲到让人不可理解。
看着苗知青那孤傲的背影,向晚终是又一次心软了。
叫住苗知青,向晚道,“如果你那里没有水用,可以到肖家来挑水。”
苗知青听见水,比濒死的鱼还要激动。
向晚不知道苗知青为什么会没有水喝,但她愿意为这只濒死的鱼,提供一点帮助。
就为了那一句谈不上真心的恭喜。
苗知青脚步一顿,回头,眼泪混合着鲜血,已然挂了满脸。
“向晚,你是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去你们家挑水?”
知青点的知青们,免不了捧高踩低。
她又是个高傲的,不想跟白队长在学校低头不见抬头见。
所以,就固执地住在知青点,不肯搬进学校的职工宿舍。
自从被肖红军甩掉,但凡她的东西,总会无缘无故的失踪,或者被毁坏。
家里寄来的钱和票,更是不知道被谁给拿走了。
就连平常最常用的水壶里,也会莫名其妙多出来很多的异物。
时间一长,她连水都不敢喝。
后来,那刘红芳不知怎么就盯上了她。
时不时总要给她放狠话。
今天,更是趁着她想去山脚下挑雪水,就把她推搡到了这里。
不敢再回想,苗知青对着向晚一鞠到底。
“向晚,对不起,从前,是我不对,我……呜呜呜~”
说着说着,苗知青就已经泣不成声,蹲下身搂住自己,身子一耸一耸,半天都没有停下来。
向晚又留下了一瓶灵泉水,放在苗知青的身旁。
这才跟肖烈无声无息上了三轮车。
直到三轮车的声响震天,苗知青才抬头望去。
只是,肖烈和向晚,早已不见了人影。
拿起旁边装满水的瓶子,苗知青如获至宝般,抱在怀里仰天继续哭了起来。
大概是上午十点整,尖鸡峭山脚,已经是近在咫尺。
三轮车最实用的地方就在于,即便是凹凸不平的石子儿路,只要宽度够,几乎就没有过不去的时候。
肖烈在部队已经练出来车技,让向晚把安全带系好,肖烈把发动机加到最大。
犹如猛龙过江,一辆崭新的三轮车,冲着尖鸡峭的山脚下,一路就是冲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肖烈就想着,只要不出意外,到达干外公那里,就算是小菜一碟。
哪曾想,就在干外公家近在咫尺的时候。
一直都在中间坐着的,乖巧到毫无杀伤力的庞雀。
忽然站了起来。
她头顶被车顶撞得翁一声响,却好像是根本就感觉不到一样。
仍然连撞了好几下,才弯下腰身站稳。
就在向晚终于松了一口气,以为庞雀安稳下来时。
庞雀却咬着牙,把向晚往挡风玻璃上推。
向晚没防备这一下,肚子被座位前的挡板给撞得生疼,浑身痉挛到不能动弹。
谁知,庞雀却没有半点要停下来的意思。
继续用脑袋撞在车窗玻璃上。
一下,两下,三下……
玻璃碎裂飞溅,已是满头鲜血的庞雀,瞪直了双眼,脑袋一扎,整个人跳水似的,噗通一声,栽向了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