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北,你可曾怨恨母后?”
身后德熙帝语气如常,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胥淮北本已经转身走到门口,闻言未曾回头,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
“皇兄,我不是圣人。”
朝野上下人人皆知逍遥王不为生母所喜,那些目光怜悯、讥笑,他不是没见过。
他并不知道为何母后对待自己与长兄的态度天差地别,经年累月下来,母子之间只剩下他单方面维持的一点面子。
德熙帝的贴身太监大气都不敢出,低着头把自己隐匿在黑暗之中,隐约觉得身边的皇帝似乎是松了口气,让逍遥王退下之后,又独自坐了许久。
不算年老的帝王承载着整个王朝,竟然只能在这一方天地喘息片刻。
福禄想着,太后娘娘的手大概是伸的太长了,所以叫一向好脾气的陛下都忍不住了。
天家无情,不知这宫中是不是又要少一批人。
福禄缩了缩脖子,跟在德熙帝身边叫早朝去了。
胥淮北沉默着走在宫道上,来时骑的马拴在宫门一侧,两个小太监守了一晚上,殷切的看着胥淮北。
随手扔了些赏银,胥淮北不发一言接过马鞭扬长而去,分
明违背了皇城之内不许纵马的规定,但无一人敢拦。
清晰的马蹄声从宣武门一路踏过神武大街,不管身后敢怒不敢言的百姓们,停在了将军府。
想见她……
难得如此放纵自己,胥淮北抿唇,自嘲一笑。
活了这二十五年,竟也有一日会像个毛头小子一般,身随意动。
随意的拴了马,他合眼靠在巷口等待天明,记得慕九思今日要去找王宓,应当等不了太久。
更深露重,他宛若丝毫不觉,静默的靠着,雕像一般安静。
四周只余下微弱的虫鸣,和马略微不安的鼻息,胥淮北并未刻意计算自己到底待了多久,放下全身警惕,只当自己是个普通人。
脸上忽然有些轻柔的异物感,总在一个区域活动着,人为的刻意。
胥淮北睁眼一看,莹白一个人儿站在眼前,看他终于睁眼,不免带了些埋怨,“你怎么在这儿就睡了?”
“肩上都落了露,这般实心眼儿,就不知道让人偷偷摸摸叫我一声?”
胥淮北来这里当然是为了看自己的,慕九思说话间还有些心虚,暗恨自己时机选得不对,偏偏今夜去了新手村,出来时才知道门口还有
个人。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睡醒了再见面也不迟。”
“那你还在这里等着,要是我不出来怎么办?”
慕九思匆忙之中只披了件外衫就出来了,被夜风一吹还有些凉意,忙合拢领口企图挡些风。
大好的时机,胥淮北见状直接把人揽在了怀里,以血肉之躯为她挡风。
娇娇软软的小姑娘散着头发,没有丝毫抵抗,奇异的填满了胥淮北的心。
“今日不是要去找王家小姐?”
就知道他要这么说,慕九思伸手拧了下他腰间软肉,懒得同他争辩这些无意义的小事。
“那边怎么说?”
“先不能打草惊蛇,”在外面不好说话,知道慕九思指的是皇上,胥淮北含糊了人名,只道德熙帝还有别的打算,打算引蛇出洞,待科考之后把人一网打尽。
至于德熙帝那句话,胥淮北只字未提。
要是说出来未免有些卖惨的嫌疑,到时候还不知道小姑娘要如何心疼自己。
“可是这样的话,本场科考不就……”
要按照德熙帝的想法,必然是要牺牲这场科考,为权力倾轧做刃下冤魂,这样一来那些未曾舞弊的学子不就白费了功夫吗?
虽然不能说,但慕九思显然是不认同这个做法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尽量避免滥杀无辜。”
为人臣子,断然不可能违抗皇上的命令,若是让胥淮北坐在德熙帝的位置上,权衡之下说不定也会选择这种手段。
上位者所考虑的从来都是大局,和朝堂之上位高权重的臣子比起来,初出茅庐好拿捏的学子们必然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慕九思如今只能庆幸自家哥哥们暂时没有要走文举路子的,心头好似压了块大石头,叫人有些透不过气来。
本来想试探性问问胥淮北是否觉得胥淮晋有些异常的话也糊在了嗓子眼,眼看早点铺子已经升起炊烟,慕九思同胥淮北告别,回房躺下,却怎么都睡不着。
“如果没有从前的记忆,我大概并不会觉得陛下是个心狠的人。”
慕九思在心中默念,小团子大概也是察觉到她心情不好,老老实实的坐在没有乱动。
在慕九思少有的几次和德熙帝的接触之中,所留下的印象几乎都是他笑着的,也许是因为她时常和端贵妃待在一处的缘故。
胥淮北上一世不正是死在德熙帝的猜忌之下吗?
“天家无情
……”
知道小团子无法给出什么回答,慕九思轻轻叹了口气,双眼盯着帐子上的花纹发呆。
在这种情形之下,能保一个算一个吧。
这样一直躺到天明,慕九思从将军府出发直直去寻王宓,果然在巷子四周看到几个鬼鬼祟祟的人,可能是觉得她一个小丫头没什么威胁,还有人笑嘻嘻的站在巷子口往里面看。
与此同时,程子然也再次登上了石府。
石大学士下朝回家,就发现自家多了个少年,听管家汇报说石林对此人亲密不已,不由得感到稀奇。
自家儿子什么性格他这个当爹的再清楚不过了,猛得出现个生面孔,不被欺负就算了,怎么可能被当成朋友。
“老爷,少爷不会是被骗了吧?”
管家忧心忡忡的,石林把人打回家也就算了,还不让人靠近自己的院子,想起曾经石林还去过南风馆,老管家更觉得头疼了。
这别是给石家带回来个少奶奶吧?
石大学士没想这么多,抬步就往石林院子去了,沿途也不让石林身边的人回去禀告,就这么悄悄的进了门。
门被推开的时候,程子然还在心无旁骛的写着考题答案。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