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沐卿回想廖如兰办作品展那天,柯修竹的脸色确实不太好,甚至都没正眼看过自己。
程继寻默默工作,不怎么开口,只听他们闲聊。
他跟柯修竹相处过几天,也算对他有一个浅层的了解。
他只是看了看苏意禾,又看了看旁边黑着脸的男人。
蓝沐卿犯愁道:“那我可怎么办啊?”
她突然把目光落在程继寻身上,眼睛就是一亮:“程继寻,要不你帮我?”
程继寻立刻拒绝道:“别找我,我做不来这种事。”
蓝沐卿一脸愁容,“苍天啊,赏我一个帮我演戏的男人吧!我不想天天被家里催婚啊!”
这时,贺不凡迈着欢快的步伐来了。
看到大家围在一起工作,他也第一时间加入进来。
“哇,这么多东西要打包啊。苏小姐,这些就是掐丝珐琅手工艺品的半成品材料包吗?什么时候放链接啊?提前告诉我,我准备好闹钟一定要抢到手。”
苏意禾笑道:“你想要,我这边有很多边角料,等你走的时候给你拿上。”
贺不凡说:“那可不行,我不能让您亏了呀。”
苏意禾莞尔一笑,这人比他老板会说话多了。
蓝沐卿眼睛直勾勾地打量贺不凡,后者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打了主意。
贺不凡笑呵呵地跟程继寻打招呼:“兄弟,你的伤好点了没?”
程继寻道谢:“多谢,好多了。”
贺不凡笑道:“那就好,平时注意点,争取早日扔拐。”
蓝沐卿看着他,问:“喂,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贺不凡摇头道:“没有啊,怎么了?”
蓝沐卿神色一喜,又问:“那你介不介意多一个名义上的女朋友?”
贺不凡迷惑不解:“什么叫名义上的女朋友?”
蓝沐卿就把刚才跟大家说的那些话,又跟他说了一遍。
贺不凡消化了一会儿,虽然不理解,但是也没立刻拒绝。
“那你得问我老板,如果他给我安排工作内容特别多,我肯定要先忙工作。”
蓝沐卿期待的目光看向陆锦霄,讨好地说:“L先生,我实在找不到人了,您就让他帮帮我吧?”
陆锦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最后落在苏意禾的脸上,幽幽地说:
“他工作很多,而且家世不对等,不是门当户对,配不上。我看还是柯修竹最合适,蓝家本来就挑选了他,自然是对他各方面都满意的。蓝小姐还是努力争取一下他吧。”
蓝沐卿觉得他说得有几番道理,但听苏意禾之前说,应该不好说服柯修竹。
她彻底泄了气,“真是苦了我了,为什么长辈们总喜欢催婚啊,就不能让孩子自己看着办吗?”
几个人忙活了一上午,但也只是完成了一小部分。
吃完饭,蓝沐卿要去午睡,其他人又开始继续整合材料包。
四个人刚坐下,快递小哥就来了,给了程继寻一个快递文件。
程继寻不用猜就知道里面是什么,肯定又是画。
他打开快递袋,果然如他所料。
不过这张画跟之前的有点不同,画面主体不是车祸和遇难者,而是围观群众,一张张神情不同的脸。
有人目光同情,有人神色平淡,有人表情漠然,有人眼神透露后怕和恐惧。
这些人的目光焦点都是画面之外,程继寻知道并不是真正的画面外,如果把收到的几张画拼在一起,这些人看的方向肯定是那辆倒翻的车,还有车旁边满身是血,无助的小女孩。
人群中有一个年轻男人例外,他长得普普通通,中短发,嘴里咬着烟,他跟围观者们看的方向不同,他看的是镜头。
程继寻拿着画,这张画的拼图越来越多,它的真面目也快要浮出水面了。
可是他还是不懂,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他把画递给苏意禾,问道:“你看看这个。”
苏意禾还没接,就被陆锦霄抢先拿了过去。
“就是一幅画而已,有什么好看的。”陆锦霄说。
苏意禾没看见画了什么,想抢回来,“给我看看。”
陆锦霄把画扔给程继寻,脸色阴沉道:“赶紧干活,天黑之前要弄完。”
程继寻终于察觉到什么,看了一眼苏意禾,没再坚持给她看画,自己收了起来。
苏意禾好奇道:“你怎么收起来了,给我看看啊,上面画了什么?”
程继寻看到陆锦霄警告的目光,只好讪讪笑了笑:“没什么,跟之前差不多。”
苏意禾不解道:“对方真是没完没了,也不知道还有多少块拼图。他是逗着你玩吧?”
程继寻嘴角扯出一丝苦笑:“谁知道,既然他送,我就收着,看他到底想干什么。”
苏意禾没当回事,继续忙活打包了。
到了天黑,蓝沐卿午睡才醒,下楼就发现大家已经把活干完了。
她惊叹道:“你们也太厉害了,这工作效率太高了。”
贺不凡笑道:“蓝小姐,你要是再晚醒一会儿,这些都发完快递了。”
蓝沐卿哈哈大笑:“我一直以为你是老实人,没想到你也会挖苦人。你们不知道我前些日子,天天都睡不好觉,被怕被死渣男找的人堵我门口。我都被他们吓得神经衰弱了,只有在这里睡觉才踏实。”
他俩活跃气氛,另外三个人各怀心事,都不怎么说话。
收工后,蓝沐卿就问晚上吃什么。
苏意禾笑道:“你想吃什么?”
蓝沐卿说:“好吃就行。”
苏意禾看向陆锦霄,说:“忙了一天,要不咱们出去吃,晚上不做饭了。”
陆锦霄还没答话,柯修竹来了。
柯修竹的目光扫了一遍众人,最后锁定苏意禾的脸上。
他笑道:“这么热闹。”
苏意禾咦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柯修竹勾唇反问:“这么多人都来了,我不能来吗?”
苏意禾笑道:“不是这个意思,这么晚了,你不回家陪父母吃饭啊?”
柯修竹轻叹一声:“上次在古玩街,想请你吃饭,没吃成,今天想来碰碰运气,看样子又不成了?”
蓝沐卿灵动的眼睛转了转,立刻插话道:“正好啊,苏意禾要请客,你也一起啊。”
柯修竹紧紧盯着苏意禾的脸,笑问:“这样啊,方便吗?”
蓝沐卿笑道:“有什么不方便,你们不是很熟的吗?你还在这里住过呢,都是老朋友。走走走,快去吃吧,我肚子都要饿扁了。”
苏意禾不想因为柯柏书,表现得刻意疏远,毕竟柯修竹没有对不起他们。
她笑道:“是啊,一起吧。”
柯修竹听她答应了,眼睛弯了弯,“小时候我给你补课,你不想欠我人情,还总给我买冰淇淋吃,现在吃你一顿饭,还得别人帮说情。”
苏意禾神色略有尴尬,“没有啦,下次单独请你行了吧?”
柯修竹笑道:“这可是你说的,我随时约你,可不能拒绝。”
苏意禾神色窘迫:“知道啦。”
怎么把小时候的事情搬出来说,真有他的。
她提议道:“咱们也别去太远了,马上就是晚高峰,路上堵车不说,可能一时还没有位子。要不就去旁边的本地菜饭馆行不行?”
蓝沐卿拍手叫好:“好啊,我也吃过一两次,味道挺不错的。”
众人都没有异议,所以就关门走路过去。
蓝沐卿挽着苏意禾,让苏意禾走在她跟柯修竹的中间。
“我听说你们两个很小就认识了?”
柯修竹一向给人印象是温文儒雅,非常稳重,听他说话如沐春风,不过身上总带着一点疏离感。
但今天似乎是一个例外,他听到蓝沐卿问,很高兴的回答道:“是,上中学时,我给她做过家教。”
蓝沐卿哈哈笑道:“为什么需要家教啊?苏意禾,你小时候学习不好吗?我一直以为你很聪明呢,你做的手工那么漂亮,原来文化课不太行啊?”
苏意禾很少把自己的私事讲给别人听,所以没几个人知道她曾休学很长时间,从而落下了功课。
蓝沐卿又问柯修竹:“那如果她做得不对,你会不会打她手板啊?一想到那个画面就好好玩啊。”
苏意禾无奈地瞪了她一眼:“喂!”
蓝沐卿冲她挤眉弄眼,笑道:“聊聊嘛,怕什么,反正都过去那么多年了。你是我跟他的共同好友,不聊你聊什么呀?”
苏意禾明白,这女人故意找话题跟柯修竹聊天。
没办法,她也只能甘愿当工具人了。
蓝沐卿见柯修竹笑而不语,追问道:“到底有没有打过啊?你是她家教老师,会不会训她几句啊?她有没有撂挑子的时候?”
柯修竹笑容温和,答道:“没有,她很聪明,稍微引导一下就能自己想通了。”
蓝沐卿羡慕道:“这么厉害!我小时候就不行了,不爱学习,我记得我四五岁的时候,被我妈锁在房间,逼我从1写到100,不写完就不能吃饭。我哪写得出来,后来饿得睡着了。我好惨啊!”
柯修竹看眼苏意禾,笑道:“苏意禾以前为了赶上功课进度,不做完作业都不吃不睡。有时学到凌晨一两点,还拉着我问问题。”
蓝沐卿八卦星星眼眨了眨,“哇哦,那么晚了还在给她补课啊?”
苏意禾尴尬道:“就一次,我刚回归学校,就得知第二天要模拟考试。如果我不临阵磨枪,恐怕要考零分了。”
一想到过去的点点滴滴,柯修竹对她帮助很大,她也一直记得这份人情。
蓝沐卿羡慕道:“你们关系真不错啊。”
柯修竹淡淡一笑:“这是当然的了。”
他们三个在前面走,说话很大声,后面三个男人被落了一小段路,但都能听得真切。
程继寻拄拐走得慢,看得贺不凡都着急了。
“朋友,要不然我背你吧。”
程继寻哪里肯,婉拒道:“谢谢,不用了。我自己可以。你们先走,我马上就到。”
贺不凡要跟着老板,见老板不着急,他也不急。
程继寻却能从陆锦霄的脸色看出来,这人现在肯定很不高兴。
陆锦霄的目光一直盯着苏意禾的后脑勺,就没离开过。
程继寻想到收到的快递,问道:“为什么不给她看?”
他能猜到,这人选择跟他共同走在一起,一定也想跟他说几句。
陆锦霄脸色阴沉,薄唇轻启,低声开口道:“以后别再让她看这幅画。”
程继寻不理解,“为什么?如果这件事跟她有关,她有权知道发生了什么。”
陆锦霄沉声道:“因为我们谁都赌不起,无法得知真相对她的冲击有多大。”
程继寻坚信道:“她比你想象的更坚强,我相信不管她遇到什么,都不会失去理智,更不会放弃她家的店铺,那是她的希望。”
陆锦霄双手负后,看着走在前方的女人时而露出的侧脸,带着淡然恬静的笑容。
他幽幽地说:“你大概听过关于她的传言。”
程继寻说:“听说过,有人说她有精神病,还说她父母那场车祸跟她有关。但是我不相信这是真的,跟她相处这么久,我怎么都看不出来她精神有问题,更想不出小时候的她会是无理取闹的小女孩。”
陆锦霄低声说:“她失去了一段跟车祸有关的记忆,一直给你发快递画稿的人,是在唤醒她的记忆。”
程继寻仍然不能理解,“这不好吗?她能想起来,就能弄清楚当初车祸的整个过程。”
陆锦霄瞥了他一眼,“你应该最清楚,一个人陷入仇恨当中,无法自拔的痛苦。你想让她像几年前的你一样么?为了追查真相,放下原本平静的生活,不惜放弃一些重要的东西。”
程继寻抿了抿唇,终于犹豫了。
他承认自己被说服了。
突然,他霍然抬头,诧异地问道:“所以她父母那场车祸不是意外?是人为?”
陆锦霄没解释,而是冷声警告:“过好你的生活,别管其他的事。”
程继寻轻叹一声,却也只能闭嘴了。
他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做些什么,能做的只有手上这份工作。
“你好像知道很多事,你确定能瞒得住她吗?说不定某一天,会有别人告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