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高桥启介也没能拦住高桥凉介。
但他却在晚上接到自家大哥以隐藏门号打来的电话,表示处理完事情就会回群马,要他不必担心也不用找他。
「……这次的计画我没有事先告知任何人,想知道什么就直接问我吧,我会在赤城等你。」
因此,在处于完全被动的状态下,高桥启介决定隔天早上立刻跟藤原拓海一起回群马县。
随着黄色FD的车行速度稍微放慢,藤原拓海看见耸立眼前的雕花大门迅速开启,车子开进广阔的庭院,他的视线在触及车道上那辆白色FC时,瞳孔陡然一缩,原本已经加速跃动的心跳,节奏瞬间变得更加急促。
他记得上一次造访这处豪宅是正月初三,当时连大门都没有迈进来。门房为他通报了所谓的「总管」,就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客气有礼、但是隐隐让人感到一丝淡冷的中年大叔。
「二少爷午安。」
高桥家的执事长右手平举至于腰部附近、左手自然下垂,对着高桥启介恭敬的九十度鞠躬。
「嗯。大哥呢?」颔首致意,高桥启介拉着藤原拓海到沙发坐下,舒展自己一双长腿。
「大少爷与老爷夫人在书房有事商谈。」回话的同时,执事长以眼神示意一旁的佣人送上茶水,「对了,还有松坂小姐。」
「她也在?!」宛如晒太阳时被突然踢了一脚而惊跳的狗,高桥启介唰得一声猛然从沙发上起身望向二楼书房的位置,随即转头瞅着藤原拓海一会儿,又缓缓地重新落座。
「先生午安。您曾经来访,是大少爷的……朋友,对吗?」亲自端起托盘上的骨瓷杯放在藤原拓海面前,执事长嘴角勾起一抹礼貌性的微笑,「敝姓浅岛,请多多指教。请教先生怎么称呼呢?」
「呃……谢谢。」对着摆在面前的精致茶杯点点头,没有预期被问候及攀谈的藤原拓海显得有些局促,「敝姓藤原……请多指教……」
「你去忙吧,浅岛叔。」高桥启介端起茶杯啜了一口,「我们有事找大哥,不用理我们。」
「是的,那我先告退。」再次恭敬的一个鞠躬,执事长退离两位青年的视线范围。
然而离去前,他却深深的回望了两人,若有所思的一眼。
「启介……我想……」藤原拓海嗫嚅了半晌呐呐的张口,不安的神情一览无遗,「如果改天……」
「你可不要跟我说改天再来。」就像藤原拓海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自动接话,高桥启介一口驳回他的优柔,「这个要命的误会已经拖了两个月,再拖两天都不行!」
老天啊!这傻羊还有没有自觉?他大哥都在谈婚事了耶!现在不澄清,难道等他大哥结婚以后再来解释误会吗?!
不管到时候拓海是否能接受大哥的婚姻,他都可以肯定大哥的心里会痛苦得要死!
「我……」
「你不在乎吗?!」
想到自家大哥明明伤心失落却又故作平静冷漠的模样,高桥启介对藤原拓海此刻显得消极的态度感到不满而来气,「大哥要跟别人结婚,你一点都不在意不难过的吗?!」
「怎么可能不在意!但是——」
「但是什么?」受不了藤原拓海的吞吞吐吐,高桥启介一副忍耐到了极限的预爆样,「说啊!」
「……唉!」重重叹了口气,藤原拓海垮下双肩,背部往后沉进沙发里,「让我想一下吧……」
那个女孩也在!
这让原本就有些迟疑该以什么样的立场、或者什么样的态度去澄清误会的自己,变得更加动摇。
虽然启介说凉介是因为误会自己、伤心难过才交了女朋友,但那女孩喜欢凉介的吧?他还记得那天在咖啡厅里,女孩跟朋友兴高采烈地谈论著即将订婚、并且一起出国的开心模样,洋溢着满满的幸福啊!
而凉介……是不是其实也接受了女孩的爱慕,所以才会这么用心的安排好国外的生活?
一起住的房子——
宛如指尖扎入细木屑等异物,肉眼不易看见,却在每每触碰时陡然引起一阵刺疼。
他无可避免地想起被收回钥匙的那个地方。那间他明明待过一段时间、却被刻意抹消痕迹般置换家具用品与摆设的房子……
如果当初没有产生误会,那么凉介在国外准备好的房子,会不会就是由自己跟他一起住呢?
就像拿了根针往扎着木屑的指尖挑刺,微微发麻的尖锐痛感并不剧烈,然而十指连心,每一下的刺痛都是钻进心底的深刻,并且泛酸。
「……你不会在这时候想打退堂鼓吧?」瞪大了眼,高桥启介语带威胁,「告诉你,你可千万别有这种蠢念头!」
他对松坂庆子一无所知,对她没有任何意见,至于她个人到底想不想嫁更不在他关心的范围。他想阻止这场婚事,纯粹是因为他明白大哥爱着拓海,他只希望大哥能跟所爱的人在一起,幸福快乐!
「也不是啦……」下意识的绞扣着十根手指头,藤原拓海垂下脑袋很是无奈,「我只是在想……该怎么说才好。」
他总有股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现在像是准备破坏别人幸福的第三者。尽管他也想嘲笑自己这种感觉很无稽,但他就是无法将那女孩灿烂的笑容与开心的表情远远抛到脑后。
「事实是什么就说什么啊!」背靠在沙发上,高桥启介翘起二郎腿,「你那天怎么回答我的,现在就原封不动的说一次给大哥听就好,知道吗?」
虽然他大哥为情所困到智商严重降低,但是他相信自己提出来的这两个疑问点很关键,足够让他大哥马上了解事情真实的来龙去脉。
「……嗯。」唉呀……启介不会懂他此刻的纠结!
事实上,连他自己都不太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纠结……难道是害怕再看见女孩子伤心、却忍痛成全的眼泪吗?
执事长敲开二楼书房的门,恭敬的提醒高桥夫妇差不多是该出门的时间。
高桥夫人拉着松坂庆子的手聊婚宴细节聊得正开怀,似乎不仅对这门婚事很是满意,对这准儿媳更是满心喜欢。
高桥凉介迅速地向身为医院院长的父亲再确认几项业务重点后,与松坂庆子起身送走长辈。并在听取执事长报告高桥启介偕同朋友在楼下客厅等候时,一个人走到书房的露台点烟。
「让他们十分钟后再上来。」低平的声音不急不徐,轻得像一阵风吹过,「把门虚掩。」
「是的,大少爷。」照样是恭敬的九十度,执事长弯了弯腰退出书房。
重新坐回沙发上,松坂庆子安静地端着杯子喝茶,聪明的不置一词。
男人的烦闷与挣扎显而易见,不凑热闹不打扰,就是她身为伙伴最适当的支持。她不需要知道男人这么决定的理由,她需要的是男人同意订婚的这个结果,而她现在更只要全力配合他就好。
捻熄手上的烟头,高桥凉介重新点起第二根。
望着并排在庭院车道上一白一黄的两辆车,向来深邃的眸光不见平日里的锐冷,反倒游离着纠结的情绪——宛如长年未歇的风雨,无声地侵蚀着那就算一再自我坚定、却总是轻易被动摇的,所谓决心……
只要与拓海相关的一切,他的自制力就出奇的差、挫折承受度濒临无下限。无论之前再怎么伤心欲绝的痛定思痛、再怎么三申五令的自我告诫,如今又因为昨天的那一眼,就动了想弃守的念——再次放弃尊严!
该庆幸他昨天因为一时莫名的畏惧而选择离去,更庆幸在他冒出「也许拓海是有心来找他」的这种妄想时,看见了启介的FD ——让他及时明白,这是自家兄弟非要他俩面对面的牛脾气,也是不信任他这桩婚事的消极反应。
——差一点!差一点他又再次自作多情!
慢慢吐出这一口在胸腔里停留过久的白烟之后,高桥凉介点起第三根烟。
就在不久前,远远的,他从窗边看见启介拉着拓海绕过喷水池朝主屋大门走来,拓海走路的脚步微顿,想来,并不乐意来到这里。
唉……何必呢?启介这是好心办坏事。以为宽解的是他的相思,却是徒增他的悲凉与感伤啊!
而且要他亲眼目睹拓海强忍着不耐与不快,他的于心不忍有口难言,不被爱的痛更是犹如再度被揪出来曝晒,简直折磨!
那颗痛到麻木的心,究竟哪里是极限?抑或他对拓海的执念,已经深刻到心再痛,念也不会死的地步吗?
不被爱,他认了。无法再爱,他也认了。但真的——就饶了他吧!
再次捻熄手中的烟头,这一次,高桥凉介走回书房里。
「……你有需要,我一定配合。」
瞟了一眼虚掩的门扉,松坂庆子抬头仰望此刻站在自己面前、并且缓缓弯下腰来的高桥凉介,「但你确定要这样子吗?」
男人眼中的伤痛太过浓郁,让她突然生出一股恻隐之心,忍不住想阻止他继续拿刀捅自己。
「我对他没有任何抵抗力……」
背对着门口的高桥凉介,一只手撑在沙发扶手、一只手搭上松坂庆子的肩,微微斜侧着脸贴近她,「只能靠妳,让大家都死心。」
有人说,如果痛到了极致,伤口会痊愈得更快。然而他知道如何让自己痛,却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承受得住……
但是无论如何,他不再不自量力了,所以预先请来外援帮忙防御。
——这是最后一次,让他与启介都彻底死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