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有海吗？”
“北边有”
“怎么了，你要去吗？”
“我心情不好就爱去海边走走。”
“北边山脚下，那边的海没什么浪，海滩也多是细沙。等你伤好些，就能过去了。”
执渊暮点点头，看着树叶缝隙中破碎的月亮出了神。
樊川也抬起头望着月亮，两人坐在石凳上，头上是初开的清甜木樨，耳边是虫鸣唧唧。
“你怎么不问问我心情哪里不好？”
“那视频你怎么不接？”
执渊暮猛地转头看向樊川，他怎么知道的？
樊川感受到执渊暮的目光，向着她的方向偏了下头，递过去一个安慰的目光，又转回头去看着月亮。
“你的手机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响，那个人…一定很担心你。”
“是我朋友，我叫她小桢，跟我一个班的。”执渊暮指指自己，又看看樊川，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什么是“一个班”，可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干脆继续开口，“我今天没去上学，她又联系不上我，肯定……”
执渊暮喉头突然哽住，声音戛然而止。
她不想亲口说出“担心”或“着急”之类的词语，好像她不说，小桢就不会太担心太着急。
樊川没说话，执渊暮自顾自开口。
“我宁愿她从没转来我们学校，宁愿我再呆一点，让她不愿意和我坐同桌。我不想像现在这样假装失踪让她着急，可又真的没办法和她亲口告别。”
“我说什么呢？又该怎么说呢？”执渊暮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我想和她约定到大学再见，可东皇青龙强大狠辣，到时候……生死谁又能料呢。”
“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小桢那么好看那么招人喜欢，她有很多朋友，我一个呆子，她应该很快就会把我忘了吧。”
“可能…你们还会再见呢。”樊川转头看着执渊暮，月光打在脸侧，高挺的鼻子投下的阴影将目光淹没。
执渊暮只当他是在安慰自己，勉强笑了笑，裹紧了外套。
自己的身子还是有点虚，连初秋的夜晚也会觉得凉飕飕。
“回去休息吧，别着凉了。”
樊川像是看得透她在想什么一样，自己刚觉得冷，他就说要回去。
执渊暮暗暗惊奇于他的细心，在樊川的搀扶下回到房间。
也许是安神药的作用，也许是别的什么，执渊暮这晚睡得很沉。
……
孟樊川躺在床上，一只手按在心脏的位置，久久不能入眠。
让执渊暮在山庄中养伤，他是当然是存了私心的。
自己从跟随师父的那天起就晓得，神兽成星君，非天定之人不可杀，斩星君，必得弑神杀器出世。
而他樊川要斩的，正是为了那永生星君之位逼死他父王的暴虐二叔，如今祸乱北海的东皇青龙。
一百年前的一个晴朗夜晚，师傅指着正北方那颗明亮异常的星星告诉他，杀器已现。
他随着新晋为星君的二叔孟章来到北海，见到了一千五百岁刚刚化龙的执渊暮。
他远远看着那条窜上窜下的细长白龙，怎么看怎么不像是能杀了暴虐狠毒的孟章星君的样子，他甚至怀疑那星象是不是师父信口胡诌出来骗自己的，后来二叔突然要攻打北海，星象没多久也消失了，自己也就只能静候杀器再现。
直到几天前，师父三更半夜一个急电把自己从熟睡中叫醒，说北边那颗孤星再现，激动得连嗓音都比以往更嘶哑几分。
他正想着去哪里找这天降的杀器，跟自己的师父置了几百年气的老头玄武就给自己发来消息让他救命。
他急匆匆赶去，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再次见到了那条白龙。
杀器即然已经送到手边，那就注定要为自己所用。
他精心策划好了每一个接近她的步骤。
可看到她那双湿漉漉写满期待的眼睛，本想去院中喝茶的自己竟不受控制的回去盛了碗粥在桌前坐下。
可她离自己那样近，温热鼻息小心翼翼触碰过来，吹得自己手心一层细汗，竟生出拥她入怀的荒唐想法。
可她望着月亮倾诉时，眼中盛着的泪如晶莹碎钻，自己竟看得十分心疼，想伸手替她拭去泪水。
这样不对。
樊川用力压住心脏，试图阻止有些不受控的心跳。
不可以这样。
……
执渊暮今天醒得很早，昨晚一夜无梦，休息得好，头也不大痛了。
端了一碗自己热好的红枣党参粥，心情不错的执渊暮三步一歇两步一停的挪到院中，坐在紫藤秋千上晒着带着清新枣香的太阳。
直到日上三竿，她也没看到樊川出现。
难道还在睡吗？可是他看上去不像会睡懒觉的人啊。
有丝丝失望从心脏缝隙钻出来，抓挠着胸膛，又蒸发在明媚阳光中。
太阳暖洋洋，人也懒洋洋，执渊暮闭上眼睛，脑袋倚在紫藤上，昏昏欲睡。
直到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冲击波一般打碎这慵懒气泡。
“小暮！！！你哥我来看你啦！！”
化龙五百多年还如此风风火火小孩子做派的，也就只有自己的哥哥执渊华了。
执渊暮连眼睛都不想睁开，静静听着哥哥唠唠叨叨的汇报他昨天都干了什么，确实，整整一天没见面，能逼疯了这位重度妹妹依赖症患者。
“小暮啊，昨天可给哥哥累坏了，我这边海洋馆有工作，那边你们老师还一直给我打电话，我拉黑了她就换着手机号打，我接起来她还给我一顿臭骂。小暮你说，我堂堂圣白董事长啊，我还得听她摆弄？”
“怎么，我们老师打搅你和玄武爷爷喝闲茶了？”执渊暮挑眉问道，她太了解自己哥哥了，甩手掌柜一个，最讨厌人类世界这些弯弯绕，遇到麻烦事躲的比谁都快，他在海洋馆除了喝茶就是让人别来烦他，哪里有什么项目工作。
果然，执渊华话头被噎回嗓子眼，挠挠后脑勺委屈的盯着妹妹：“小暮！你怎么不关心关心哥哥！玄武那老王八从打回去之后就闭门不出，不知道又在屋里憋着算什么坏卦，我跟谁喝闲茶！”
意识到似乎不小心坐实了自己爱喝闲茶的事实，他赶紧指着身后几个行李箱证明自己确实很忙：“我昨天一直忙着给你收拾东西，生怕你在这山沟沟里住的不舒服！小暮，哥哥可辛苦啦，今天一大早就按你吩咐去学校给你办了转学，哎呦我跟你说，你那个朋友，叫那个什么桢的，哎呦那小脸儿哭的，都肿得没人样了，不知道还以为被谁打了，我说妹妹，你也……”
执渊华还要说下去，可看到妹妹突然落寞下去的神情赶紧住了嘴，埋头哼哧哼哧把一大堆东西搬到房间里，出来大喇喇往妹妹身边草地上一坐，抬头发现阳光太晃眼，又把屁股往阴影处挪了挪。
“伤口还疼吗？”
“还好。”
“头还疼吗？”
“还好。”
“什么你都还好还好！问你点啥比挤牙膏还费劲，头疼不疼了！”
“不太痛了。”执渊暮想到小桢就难过，长叹口气，突然觉得阳光刺眼的很，便叫哥哥扶自己回去。
“哥哥。”
执渊华扶着妹妹坐在房间内散着幽香的太师椅上，一边给她调整靠垫，一边“嗯？”了一声。
“小桢有跟你说什么吗？”
执渊暮实在放心不下自己唯一的人类朋友，特别是刚刚听到哥哥说小桢到今天还在哭的时候，她没想到自己对于从不缺朋友的小桢来说是那么重要，也越来越鄙夷选择消失的自己。
执渊华看出妹妹的伤心，从带来的东西里翻出一包软糖递过去，安慰道：“没事小暮，你要是想回学校找你那个朋友，那你就回嘛，哥哥帮你办手续就是了。”
执渊暮把糖拿在手里，揉搓着袋子摇摇头：“不能回去了。我封印即然已经解开，那东皇青龙我就必杀，北海，我必复。”
又想到了什么，坚定目光有些黯淡：“可青龙为四神兽之首，东皇孟章不仅善用毒，还刚刚成为星君，实在太过强大，我们小小白龙，虽然说是龙，可又和其他海中精怪有什么区别？即便修为高如父王也难逃一死……”
说到父王，执渊暮眼中有泪光闪烁，似乎又回到那天浑浊的海水里，听到族人被残杀时的惨叫。恨意汹涌，眼中的泪被怒火灼烧，她突然用力，紧紧攥住软糖袋子：“玄武爷爷不善战，那其他二位神兽呢？”她看向比她更了解这些的哥哥，“白虎和朱雀呢？”
执渊华沉默了一瞬，他甚至有些不敢直视此时的妹妹，她眼中的凶狠与决绝是他从未见过的，似是利剑两把，要将东皇青龙千刀万剐吞噬干净。
最终还是放弃了出言劝阻，他知道妹妹的性格，也知道这是天命无可解，也只能让她放手一搏。
“朱雀隐于南海以南，千万年来未曾见其露面，倒是西商的战神白虎，善炼兵器，骁勇善战，族人世代住在黄舆山中，避世不出。”
“西商黄舆，战神白虎…”执渊暮低声念着，撕开软糖包装。
白龙势弱，那她便要与白虎族一起，斩青龙于北海，拿他孟章的尸体祭逝去族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