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太子殿下不等嘲风抬脚踹自己的屁股,就主动笑着把脸送上前去,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三姐来蓬莱怎么不提前支会弟弟一声?天生让三姐在此久等,实在是罪过啊。”
嘲风在众人面前不好折了太子殿下的面子,不打脸,绕到背后狠狠地在秦天生的大肉臀上踹了一脚,才觉得解气。
“若不是怕你进了蓬莱地界,阴沟里翻船,被人连皮带骨头一锅炖了,老娘才懒得管这闲事,你小子的路数飘忽不定,老娘只能带着一群愣头青在码头守株待兔。”
秦天生抬头望向江岸之上,站着一大群身着天宗练气服的修士,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大多是修为平平之辈,对三姐马首是瞻。
当年秦昊带着众师兄弟叛出天宗创建大秦,与云顶天宫分庭抗礼,已经是前车之鉴,以嘲风大秦皇帝养女的微妙身份,周庄断然不会傻逼到把云顶天宫的未来押在她身上。
若是让大秦三公主再拐跑一大批青年才俊,周庄大可以洗干净脖子自刎谢罪了。
秦天生被踹得龇牙咧嘴,一手捂着屁股,一手帮三姐撇去额角一缕青丝,痴痴地凝视着风尘仆仆的嘲风,别提有多滑稽。
嘲风的担心,秦天生懂得,但此番东海问剑,势在必行。
姐弟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久别重逢的脉脉温情没有持续多久,就被一个不长眼的愣头青给搅浑了。
“三姐,你看看我,我是你素未谋面的弟弟,秦地生啊!”
嘲风扭头看去,是一个长相英气,却满嘴油腔滑调,与秦天生有三分相似的男子。
不出意外的话,她只是瞪了一眼,不管是谁,打扰了姐弟俩久别重逢,就是一顿拳脚伺候。
嘲风抬起修长美腿一脚将秦地生踹飞数米,飞扑上前一阵拳脚相加,太子殿下不忘在一旁呐喊助威,大概是觉得不过瘾,又上去补上两脚。
李老鬼则是看着戏,喝着酒。
嘲风对剑仙之名素有耳闻,可剑仙本尊还是还是第一次见,也不因他一身酒气就敢小觑,躬身上前行叩首之礼。
“晚辈嘲风拜见李前辈,六弟此番游历,前辈一路上费心了。”
李老鬼放下酒葫芦,在嘲风身上一番仔细打量,摇头道:“资质不错,但比唐丫头还是差了点气运。”
嘲风宠辱不惊,平静道:“那也是秦家的人。”
一句话就把觊觎唐九歌天赋已久,却屡次三番不能收徒的李老鬼气得吹胡子瞪眼,没好气道:“姓秦的,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小女娃,你不用试探老夫,以老夫与秦昊过命的交情,万不至于让秦家断了香火,不管是蓬莱仙山、云顶天宫、刀山剑海,还是长生殿,只要秦小子敢去,老夫就奉陪到底。”
嘲风如男子一般作揖行礼,笑道:“嘲风在此谢过李前辈一诺千金。”
李老鬼仰头又喝了一大口烈酒,却是一脸郁闷。
“言谈举止如此大丈夫,为啥偏偏是女儿身?本来听说唐丫头被你欺负得可怜,还想卖她个人情,可老夫从来不打女人,现在又两次行大礼,老夫想破例一次,现在是没脸动手了。”
嘲风摇摇头,语不惊人死不休。
“前辈大可把我当做男子教训,嘲风唱黑脸,也是想让东宫正妃长长本事,我这弟弟喜欢沾花惹草,若是正宫以后压不住小妾,往后,后宫岂不是要乱套!”
她一席话,把李老鬼逗笑了。
“你这晚辈好生伶牙俐齿,不过正宫就得镇得住场子,是这个道理。”
嘲风微微一笑,忽然话锋一转,传音对秦天生说道:“父皇算准了你小子会为西帝来蓬莱问剑,只是没料到姓周的老东西敢掀桌子,若非逍遥宗主未卜先知,恐怕父皇真就要给咱姐弟俩找个后娘,联手流沙和天宗干架了,父皇说,来而不往非礼也,那老道在东海之渊养了一条蛟龙,想要另辟蹊径夺舍飞升,有没有胆子把它给宰了?”
嘲风说完,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秦天生想都没细想,就直接抽出腰间天问剑,冷笑道:“我的大宝剑已经饥渴难耐了。”
嘲风忽然瞥了一眼不远处被揍得鼻青脸肿的秦地生,随后拍了一把太子殿下的肩膀,传音道:“路上小心点,父皇往后余生守身如玉的重任就交给你了,要是阴沟里翻船,小心三姐天天踹你坟头,三姐可就指望着你继承大统,以后过清闲日子了。”
秦天生笑而不语,也瞥了一眼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里冒出来的“野种”,这小子可不是啥好东西啊。
秦天生与嘲风就此别过,雇了三辆马车,向着蓬莱山脚驶去。
嘲风本想再跟弟弟叙叙旧,无奈还带着百来号拖油瓶,再说太子殿下是来打架的,她带人是来看戏的,道不同,不便同行。
车队临近那座名动天下的仙山,只见一条青石阶梯直通云霄,马车停在山前,听闻惊涛拍岸,面前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三面是浩瀚无边的汪洋大海。
太子殿下驻步山前,转头看向东海海面怔怔出神,焰灵儿知道,当年西帝陨落,太子殿下意难平,一老一少不是父子却胜似父子,当听闻故人已逝,曾经放荡不羁的太子殿下口吐鲜血,为他招魂,为他练剑,为他再入江湖……
等他站了许久,焰灵儿才走到身边轻声提醒道:“殿下,西帝大人还在山上等着我们呢。”
是啊,老乞丐还在山上等着他。
“上山。”
秦天生大手一挥,一马当先。
蓬莱仙山是一座独立于大陆之外的孤岛,东王公在菩提树下悟道登仙后,一跃成为天下无数修士心中的圣地,每日慕名而来的炼气士数以万计。
上山无需拜会,除非是一些犯了禁忌终身不得上山的老怪物,其余甭管是无名小辈,还是道法宗师,皆是一视同仁,走路上山。
自从东王公菩提树下悟道成仙,坐镇人间之后,从未有过下山迎客的先例,哪怕当年始皇帝陛下马踏仙门,一统大秦江山,也得徒步上山拜会。
墨玉麒麟和黑鸦皆是第一次踏足蓬莱,饶是两人见惯江湖风雨,由山脚走到山腰,仰望那座镇压着飞升天梯的道宫,心中只觉得沉重非凡,天下道法圣地,天下无上仙山……这些名头可不是吹出来的。
道宫里住着一个不老神仙,自称五百年来天下第一人,至今屹立在江湖之巅。
多年前,有个名号剑乞的修士第二次登临蓬莱还了借剑之恩,最后一招天下无狗登峰造极,借天道威压于天梯之上与天上仙人一换一,名震天下。
秦天生在山腰巨镇走了一段路程,好像在寻些什么,终于在路边一座北望道宫的酒馆临三楼窗边坐下。
“店家。有酒有狗肉吗?”
“有有有,我这天南地北的好酒应有尽有,只是这狗肉……”
见大金主生意上门,眼神毒辣的店老板屁颠屁颠跑来,见公子哥锦衣华服,身后美人相随,心想来了只大肥羊,可话说到一半瞬间哑口。
这富家公子哥好这一口偏食?
上一次有人要吃狗肉,还是几年前的事情了。
他看向后院拴着的一只大黄,咬牙道:“狗肉,有的,可那条狗陪了老头子多年……,得加银子。”
秦天生面带笑意,道:“银子好说,不过得快。”
“还愣着干啥,起锅烧水啊!”
掌柜的一脚踹在光拿铜钱不肯出力的店小二腿上,而后亲自将一行贵客迎上三楼,见菜下碟谄媚笑道:“这位公子,想要喝啥酒水?黄江大曲,竹叶青,川蜀窖藏,女儿红……能叫出名儿的,店里都有,公子想喝啥?”
秦天生微微一笑:“那米二呢?”
米二?
掌柜的闻所未闻,顿时面露苦涩,苦笑道:“公子见谅,小人读书少,还真没听说过米二这种酒。”
“岭南那边的酒水,一东一西相差千万里,你没听说,很正常,来坛烧刀子吧,这酒烈,我喜欢。”
掌柜的又愣了,烧刀子倒是有点,可不是啥值钱的酒水啊,正想着劝说眼前公子哥换那些符合他身份的美酒,可公子哥只是北望道宫方向,不容反驳说道:“本公子加银子。”
掌柜的瞬间笑开了花,“听口音,公子是从咸阳来的吧,帝都皇城的贵客就是阔气,几年前咱店里来了个乞丐,也带点咸阳口音,指名道姓吃狗肉,喝烧刀子,那是人不可貌相,出手就是阔绰,后来还上天与仙人打架哩,公子您和他同样来自咸阳,点的同样的酒菜,说不定以后比他更牛逼,与天上神仙一换一都不算啥,诛仙,肯定能诛仙!”
秦天生只是看着掌柜的唾沫四溅,这样的马屁,并不放在心上。
焰灵儿看过当年的秘闻,紧抿起嘴唇,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张嘴打扰殿下,而是招呼几人坐在别的位置。
李老鬼则是递上酒葫芦,让掌柜的往里边加满酒。
秦天生目光终于收回,说道:“掌柜的,好酒好菜都给他们上,狗肉放这,另外再给我拿一壶烧刀子,两个碗,再借你一炷香火。”
掌柜的愣了,吃饭就吃饭,要香火作甚?仆从比主人吃得好,这公子还真是怪人啊,想归想,可不能和银子开玩笑,还是照办。
他催促后厨赶紧炖肉,好酒好菜全端上来,而后亲自端来烧刀子和酒碗,做成一桩大买卖的掌柜的心情极好,破天荒想要亲自给这位出手阔绰的公子倒酒,不免感叹,皇城来的金主就是阔绰,不像某些光喝酒不吃饭菜的江湖侠客,难伺候得很!
秦天生端坐砸再桌前,平静道:“东西放桌上,你去忙吧。”
掌柜的识趣得很,可又不想拉下身份去招呼公子哥的仆从,乐呵呵道:“公子,您慢用,诶呀,老头子清楚记得当年那名震江湖的剑乞就是坐在公子对面的位置,隔桌还有江湖赫赫有名的一刀仙,刀山剑海的后辈天才……那场面,实在是壮观啊!”
公子好像知道一般,简单嗯了一声,点燃香火,朝东海方向拜了三拜,“老乞丐,秦小子找你喝酒来了。”
他一把香火直接插进三寸厚的木桌,倒了两碗酒,面前一碗,对面一碗,随后端起面前那一碗喝了口,抬头微笑道:“掌柜的,当年那老乞丐还拿着一只破碗吧?”
掌柜的眉头紧皱,细想一番,重重点头,难不成这位公子与名震天下的剑乞是旧相识了?乖乖,那可是连仙人都敢宰的狠人啊,自己刚才的一番马屁,岂不是拍马腿上了?
背后瞬间惊出一片冷汗。
秦天生笑了笑,缓缓说道:“他啊,平时抠搜得很,临死前难得出手阔绰,你得了他不少好处吧?”
掌柜的这下可不敢胡扯了,面前公子说的句句大实话,不由得让他再次重重点头。
虽说仙山之上的百姓再普通,可有仙人庇护,生来自带一种不可言喻的优越感,待人接物也分三六九等,天底下讨生计混饭吃的,谁不喜欢出手阔绰的金主!
能做生意的,大多精明计较,没点见风使舵的眼力劲儿,哪能让客人舒舒服服掏银子?
掌柜的在这半山腰开店,见多了奇人高手,也练就了察言观色和过硬的嘴皮功夫,踩谁捧谁的功夫炉火纯青,如果不小心拍到了马腿,耽误挣大钱,终归是不美。
好在面前公子并不计较,只是摆摆手,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而后自言自语,喝酒吃肉。
掌柜的识趣地退下了,言语之间,知道公子与当年的狠人交情深厚,再看腰间所悬左右双剑,绝非凡品,再不敢上前叨扰。
岑家姐妹不明所以,吃饭之时不断抬头望着太子殿下神神叨叨,更加看不懂。
周大圣女见识过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的诸多面孔,冷酷、奸诈、沉稳、深沉……,可唯独没有见过此时此地的秦天生,自言自语,时而欢笑,时而哭泣,竟是让人觉得莫名的揪心,就像是一个痛失知己的江湖侠客。
谁能让他如此这般流露真情?
谁能与他同桌喝酒吃肉?
香火慢慢燃尽,酒肉也吃喝得差不多,最后一缕青烟飘出,碗碰碗,一饮而尽。
不知何时,李老鬼也端着一碗酒走了过来,再碗边磕了一下。
“半只碗,秦小子如今出息了,你不是喜欢东王剑吗,让这小子帮你抢过来,反正,东王公也不用剑,放在身边就是一块废铁。”
掌柜的被那口出狂言的老酒鬼吓了一大跳,东王公何许人也?那可是五百年里世间第一的天仙啊,谁敢抢他的东西,不是活腻歪了吗?
好奇之余,又被那公子猛拍桌子又吓一跳。
“老乞丐,喜欢那柄东王剑,我就去替你求来,求不来,那就抢,仙人算个屁,他是仙人,老子背后就没有仙人撑腰了!”
李老鬼瞥了眼仙山之上的全真道宫,小声道:“要不先跟你那便宜姐夫说说?万一人家有事来不了呢,老夫虽然也能替你出剑,可真要打架,心里没底,你总不不会薄情寡义到看老头子白白挨打吧。”
秦天生摇头,而后贱兮兮笑道:“我跟大姐说了,先借她的彩礼用用,逍遥子若是没有诚意,我让大姐别嫁了,何必与他在山上受苦。”
李老鬼及其鄙夷地白了太子殿下一眼,骂道:“你小子是真的不要脸啊!”
秦天生又倒了一碗酒,起身嘿嘿一笑,“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做我秦天生的姐夫,哪有那么容易!”
“灵儿,你们慢慢吃,我和前辈上山见个人。”
太子殿下想要干什么,焰灵儿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欲言又止,懂事地点点头。
还在吃饭的周大圣女举着碗,停下口中美味,瞪大那双秋水眸子,心想这家伙疯魔了不成?
上山抢剑?
那全真道宫里,可是住着一位五百年来天下第一的天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