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无甲子, 寒尽不知年。 神医谷的确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这里没年历,也难辨春秋寒暑。 文清辞刚醒来时还记着时间, 到来索性也将抛到边。 几日、几周? 抑或是几月、几年? 文清辞也说不清自己已回谷多久。 他整日呆在竹舍附近侍弄花草, 过得无比悠闲,时间长了, 雍都生的切,竟然也像场梦似的,变得不真切起来。 ……或又像是辈子生的事般遥远。 老谷主留下的方法的确管用,日日地治疗过, 文清辞的手终于能够抬起。 虽然仍痛,但状态好的时候,举杯饮茶也没什么问题。 唯遗憾的是,文清辞的手腕,留下了无数蛇咬留下的疤痕。 密密麻麻,如同荆棘花藤,缠绕着他的身体。 宋君然试了许多种药膏, 都未能替他消掉。 文清辞本对此倒是毫不在意。 甚至就连宋君然叫他起翻看医书, 或是研究药膏配方, 他都懒得去做。 文清辞缓缓将宽大的衣袖放了下来,将手臂藏了起来,他浑不在意地说:“留疤就留疤吧,除了我自己外,也没能看到这里。再说,手只能用就好, 难不难看的,也没什么所谓。” 文清辞这话是真心的, 说完还轻轻摸了摸那只小蛇的脑袋。 头回尝试这种疗法时,文清辞的心里也点点的怵。 但时间久了,他竟觉得这只每天都咬自己几口的冷血动物,看去也挺可爱。 文清辞现,原主的房间里不少银刀,应该是他前自制的解剖刀。 ……看到的次数多了,他也忍不住想试试。 他这几日直在心中默默估算时间,还手臂恢复的状态。 微风穿过竹舍,耳边传来阵沙沙细响。 “你这话也就只敢对我说了,若爹还在,他定比我更在意你手腕的疤。”宋君然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索性不再理会文清辞。 他将放在膝的琴扶了起来,伴着竹声缓缓拉动。 下刻,宛如锯木头般的声音,那琴传了来。 听到这声音,就连缠在文清辞手腕的那只小蛇,下嘴都更重了点。 文清辞:“……” 宋君然不但长得副世外高的模样,平日也爱做些风雅之事。 然而文清辞现,除了医学外,宋君然在其他领域,可谓是毫无天分可言,例如直到现在,他还找不到那琴的音准。 文清辞第次听到宋君然拉这种类似于二胡的乐器时,还为他是头回接触。 没想来才知道,宋君然竟然小就在学…… 宋君然自己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拉琴难听。 但凡没事,就会将琴拿来拉两曲。 文清辞摸了摸小蛇的脑袋,默默地起身想离开此处。 “等等,”见他走,宋君然忽然开口,“会我带你去个地方。” 文清辞脚步顿:“去哪里?” “山,”曲终了,宋君然缓缓放下手中的琴弓,他转身看向文清辞,“去祭拜你师父师娘。” 文清辞不由愣了下,原来不知不觉中,已到了第二年的清明。 …… 神医谷背的青山,葬着历任谷主,及所曾生活在这里的药仆。 宋君然带文清辞走了好久,终于找到了那两座坟茔。 “爹、娘,清辞已经安安全全回了谷,也替自己还松修府的报了仇……新皇帝,对他老子的态度…残暴得很。谢钊临折磨得生不如死,你们都放心吧!”说着,宋君然将杯酒,洒在了坟茔前的空地,“哎……当年的事,并不怪你,你只是救了个而已。” 说完,又洒了杯酒去,他顿了顿着说:“想来您应该已经想开了,我就不在这里多提此事了。” 宋君然的话是什么意思? 文清辞现,自己竟些不明他在说什么。 细密的小雨,天边落下,吻了文清辞额间的朱砂。 点寒意,至此传遍全身。 文清辞的心跳,忽然快了起来。 他攥紧手心,压抑着自己的好奇。 “给,清辞,你也敬他们杯吧。”说完,宋君然转过身,将盏空杯递到了文清辞手中,再将满。 紧接着,浓重的酒香冲入了文清辞的鼻腔。 他的额头突然阵刺。 文清辞拿酒杯的左手随之重重晃,下秒就将大半杯洒在了腕。 身体也随着踉跄了下。 “怎么了?”宋君然脸紧张地扶住了文清辞。 文清辞些僵硬地了下,慌忙解释:“我没事,路些湿滑……差点摔倒而已。” “看我这记性,怎么将酒杯递到了你的左手,”宋君然用手指敲了敲额头,“来来来换手,重新倒杯。” “……好。” 就在刚刚那个瞬间,大段陌生的记忆涌入了文清辞的脑海之中。 恍惚间他看到—— 须皆的老谷主,在弥留之际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视线越过宋君然,落在了“自己”的身。 老谷主的双目早已浑浊无光,声音也嘶哑难辨:“……咳咳,造孽,真是造孽啊。” “老夫咳咳……愧对妻儿,还,愧对……松修府万千百姓,愧对清辞……”这简单的句话,似乎耗尽了他的所力气,说完老谷主再也难声音。 他只在口中默默念叨着:“当年……老夫不该,不该理会雍都之事……不该咳咳…替哀帝诊病……” 身月的文清辞,缓缓跪倒在老谷主的病榻前,他握对方的双手,通红着双目说:“这件事,自始至终都师父无关,甚至还是您救了我、收留我。我怎么会恨您?” “真……真的?”老谷主艰难地问。 “是真的,是真的师父……”他的声音,还在轻轻颤抖。 “那就好…那就好……”说完这句话,老谷主终于疲惫地合了眼睛。 最刻他在口中喃喃念道:“去吧,师父不拦你了……” 虽未明说,但回想起这幕的文清辞还是在瞬间明,老谷主最句话所指的,是让原主去雍都,找老皇帝报仇的事。 文清辞的心脏随之痛,接着如鼓擂般,迅速跃动了起来。 ……老谷主临终前所说那番话,也并非没缘由。 直到他病重的时候,原主才知道,神医谷避世不,远离朝堂谋平安,这么多年来唯次例外,就是接哀帝入谷治病。 按理来说,就连皇室也是寻不着神医谷踪影的。 直到个现。 ——她就是宋君然的母亲,彼时哀帝身边的女官,也是小看着他长大的。 哀帝自幼体弱,宫中太医也束手无策。 没办法,负责照料哀帝的她,只好去民间四处搜寻灵药。 松修府是知名药都,她几乎走遍了城内每家医馆。 正是在此期间,那名女官遇到了神医谷的丹药问世,并顺藤摸瓜,摸到了神医谷的医馆,并在此结识了老谷主。 两年岁相差虽然些大,不过那个时候老谷主还不是文清辞印象里那个苍老的样子。 整日待在谷内又注重养生的他,看去只三四十岁。 两就在日常的相处中,产生了感情。 不过多久,哀帝再次病重。 为了救他,女官只好替皇帝反复向谷主求情,希望他能够伸援手,将彼时还是太子的哀帝鬼关拉回来。 换着理由推脱几次,老谷主最终还是答应了那名女官的请求,第回将手插入了雍都事务之中。 而女官至此,也就此离开太殊宫,留在谷内与老谷主成了亲。 两琴瑟鸣,幸福美满得过了好些时日,宋君然就是在这个时候生的。 彼时老谷主为,自己当初只是救了个普通病而已。 直到多年之,殷川大运河溃坝…… 那天宋君然的母亲正巧随药仆去松修府采买日常所用,溃坝之两第时间赶到了现场。 他们本想救,不料却遇到大坝第二次塌溃,自己也……死在了那里。 老谷主终于知觉意识到……自己当日所作所为,或许在无意之间改变了历。 ——若神医谷不手,哀帝那时会病死。 彼时羽翼未丰的谢钊临,不会顺利登基,来那些事更不会生。 他此愧疚难当,并至死都认为,这切的根源,就是自己当年因为己私情,插手了朝堂之事。 收留文清辞,他对这个二徒弟的态度,比亲儿子还好,甚至到了溺爱的地步。 “造孽,造孽啊……” 直至缠.绵病榻将死之时,老谷主还在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 记忆点点清晰起来。 文清辞的心中,随之生了无比的酸涩。 他缓缓将酒洒入土地,强行将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 文清辞将手轻轻按在了胸口。 这是属于原主的情绪,文清辞不知道当日第次听到这件事时,原主究竟是如何想的。 他只知道,此时自己的心中悲伤,怀念,唯独没愤恨。 “走吧,再去你家里看看,大仇已报,怎么也回去跟家说声吧?”说着,宋君然将把伞,与覆面的纱递到了文清辞的手中,转身与他并肩离开。 “我能谷吗?”文清辞不由些吃惊。 宋君然不是说自己不将那千金还清,这辈子都想去了吗? 走在前面的青衫男子脚步顿,似非地朝他看来:“你不想去?” “等等!”文清辞立刻撑起伞跟了去,他轻了下,柔声道,“离开几年,今日我自然回家看看。” ------------------------------ 神医谷位于山林深处,去次并不容易。 平日采买,也得四五日才能完成个来回。 因此山之,两并没急着去文清辞家所在位置,而是去了松修府里休整——毕竟文清辞的身体,还未大好。 好巧不巧的是,宋君然带文清辞去的,是几年前他与谢不逢去过的那家“藏雅轩”。 此时正值中午,藏雅轩内的不是般多。 在神医谷里待久了,突然进入这样个嘈杂的环境,文清辞略些不适应地蹙起了眉。 不过他的表情,都面的纱挡了起来。 店家送菜来之时,宋君然忍不住向他问道:“今日松修府怎么这么热闹?” “二位不是本地士?”看到文清辞的打扮,还宋君然手边的剑,店家自然而然地将他们当做处来的江湖士。 宋君然顿了顿,点头说:“对。” 见状,店家略显兴奋地将手的餐盘放到边,颇为激动地说:“那二位今天这趟可算是来对了!” 文清辞好奇地看了过去,顺端起桌的茶盏饮了起来。 宋君然:“……为何这样说?” 不知怎的,他心中忽然生种不祥的预感。 “嘿嘿,少侠所不知了,再过几天啊,陛下会南下至此了!他此行说是祭拜殷川大运河河下亡灵,实际啊……定然是来这里,看那个文太医的。” 文清辞握茶盏的那只手,随之轻轻颤。 “什么?”宋君然不由大吃惊,“他还几日到这里?” 神医谷内已几个月没与外界联系。 因此他也是直到现在才知道,谢不逢居然来松修府。 店家想了想回答道:“还四五天吧,届时我们也闭店,去码头迎接陛下到来。”他的语气颇为激动。 谢不逢台之,雷霆之姿颁布无数政令,在短短时间内掀起场又场的改革。 彼时尚不看好他的所作所为。 但现在年多的时间过去,当初制定的政令均已平稳下达、运行。 卫朝下,在短时间内焕然新。 或许其他地区的百姓,还会在背地里说谢不逢罔顾礼法、伦,是个不孝之子,残暴之君。 但曾深受其害的松修府士,只会觉得谢钊临是罪应得。 提起当今圣,他们口中则满是骄傲与夸赞。 宋君然:“……” 见宋君然不回话,店家干脆屁.股坐在他们身边,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少侠所不知!当今圣还是皇子之时,曾称作‘妖物’,只名太医,对他体贴入微,陛下在不知不觉中对那太医暗生情愫。可还未来得及表明心迹……太医为救他而死,此天两隔。哎,直至此时,陛下才知,原来那太医,对他也是情的……” “咳咳咳……” 这故事未免也省略太多了吧!而且什么叫做“还未来得及表明心迹”? 自己谢不逢明明已经…… 北地那晚的画面,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 等等,打住! 文清辞立刻掐断了自己的思路,将各种废料丢了去。 “清……呃,师弟,没事吧?” 神医谷气候利休养,文清辞回谷按时服药,如今他已经段时间没咳过血了。 听到他咳嗽,宋君然随之紧张了起来。 “无妨……”文清辞深吸口气,轻轻摆了摆手说,“喝茶呛了下而已。” 文清辞的咳嗽声打断了店家的思路,对方终于想起自己还正事做:“好了好了,二位少侠,我去继续菜了。你们是好奇,还想再听,会儿我空了再来找你们。”语毕,终于端起托盘这里溜走。 桌的气氛忽然僵了下来。 为了缓解尴尬,文清辞拿起筷子,夹了块糕点放到唇边,并缓缓撩开了纱帘。 宋君然终于刚才那番话中回过了神来,他长叹口气,转身看向文清辞:“真是派胡言,谢不逢怎么任由这些事传来传去,看来他这皇帝当得也不怎么样。” 然而宋君然没料到,他刚转过身,看到了文清辞明显泛红的脸色。 宋君然的心当下沉。 ……不会吧? 他略些复杂的向文清辞看去,沉默几秒说:“我们吃完快些去山萸涧,赶在皇帝到松修府前,早早回到谷中。” “好。”文清辞缓缓点了点头,没异议。 见状,宋君然终于将心放了下来。 他才不管谢不逢对文清辞究竟是什么心思,只师弟不跟那小皇帝跑了就好! 原主的家乡,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山萸涧”。 这里没多少田地,大部分山采药为生。 记忆里那个尸横遍野的事件过,山萸涧没了活口。 原主在去神医谷前,亲手埋葬了家。 但彼时他年龄太小,没能立碑,过了没多久,杂草将坟茔吞没,来就再也找不到他们的埋骨之地了。 因此往年清明节,他都只是回家中看看。 山萸涧离松修府不远,乘马车不过个时辰能到达。 文清辞到此处时,正值日落时分。 浅粉的晚霞,在天边斜斜地徘徊。 山的影子打西方落下,倒在了山涧之中。 二十余年过去,往日热闹的山村,已彻底蔓生的野草所吞噬。 若不是村口石牌还在,恐怕没相信,这里曾个村落存在。 “山萸涧……”文清辞喃喃念道。 无数记忆,随着阵刺痛涌入了他的脑海。 文清辞缓缓闭了眼,他看到——多年前的山萸涧,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这里是没多少田地,但是紧邻大山,都采药的本事。 他们日而作日落而息,日子过得如潭水样平静。 耳濡目染之下,“自己”小就认得各种野生药材,且对行医颇兴趣。 父母早早谋划着,未来将“自己”送到松修府的医馆里,去当学徒、好好学医。 毕竟只是个小孩,“自己”也并不是永远都能沉得下心。 “清辞,怎么这么晚了才回家,娘亲找了你好久,知不知道?”身着粗布短衫的女把将他抱入怀中,揉了揉他脑袋,松了口气似的道,“娘亲还为把你丢到山里了呢。” 看到他脸的泥污,身边的男则皱着眉严肃地问:“你跑哪里去了?” 夜里的山萸涧,静得只蝉鸣。 蓝蓝的月光落在他额,照亮了那点朱砂。 小孩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抱了抱娘亲,终于献宝似的将藏在背的竹篓拿了来:“娘,我去摸了小鱼~”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鱼?” 两个大这才注意到,小孩的衣服不知何时湿了大半。 而这竹篓里,还几尾鲫鱼,在缓缓地游动。 山萸涧虽算富庶的村落,但平日里仍是难得见到荤腥。 当晚,那些鲫鱼变成了奶奶的鱼汤,全都进了“自己”的肚子。 那味道清甜又香润,哪怕过去这么多年,他仍记得…… “清辞,你怎么了?”宋君然的声音,将文清辞的思绪拽了回来。 下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脸颊,不知何时已片冰凉。 “没什么……”文清辞缓缓垂眸,将异样的情绪遮掩了起来。 “走吧,我们进去看看。”见他不想提,宋君然也明了什么似的换了个话题,“给,这是你家里的钥匙。”说完,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 文清辞了,将东西接了过来:“谢谢。” “我还客气什么。” 文清辞是晕倒抱入神医谷的,直到那个时候,他仍没忘记握紧手中的东西。 老谷主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文清辞的手指掰开,看到了他紧握在手中的东西。 ……那时,埋葬了家,来到神医谷的他还没意识到。 这趟离家,难再回去了。 不过转眼,晚霞已消散。 太阳群山挡在了背,周遭下暗了起来。 恍惚间文清辞又想起了记忆中那个夜晚,那碗鲜甜的鱼汤,及“自己”临睡前最个清晰的念头——是往每天都能喝甜甜的鱼汤就好了。 ------------------------------ 龙舫顺殷川大运河南下,路未停,直向松修府而去。 船载文武百官,其声势不比当年南巡小多少。 “……陛下,此乃新撰的陈罪书,请您看看还何处需增改?” 身红衣的新科状元,跪在地双手将诏书高高捧起。 这几个月来,新帝广布圣听。 松修府为主的各地士,均借此机会将自己听到的、经历过的事,写成书册,送到了雍都。 当年的事,也桩桩水落石。 状元郎口中的“陈罪书”所写,是废帝所做恶行。 等到达松修府,当今圣会将公之于天下,告慰万千亡灵。 状元郎深知,这本陈罪书,必将铭记于册。 为写此书,他简直绞尽了脑汁,这段时间来几乎不眠不休。 谢不逢缓缓将东西接了过来。 这也是他修改的第十个版本。 状元郎的心,当下提到了嗓子眼。 他虽是新科状元,但年纪已是四十余。 可他仍眼前新帝气势所压,跪在地不敢抬头。 谢不逢的身战场磨炼的杀伐之意,而那双眼睛……更是眼就能将看透。 想到他对付废帝与叛军的手段,状元郎的身体更是当下抖了起来。 半晌过,谢不逢轻轻将陈罪书放在了案。 “按照此版誊抄吧。” 低沉的声音,自头顶传了过来。 谢不逢语气里,听不半点的情绪,只片死寂。 “是,陛下!”状元郎当下松了口气,他慌忙行了个大礼,捧着陈罪书退了去。 直到退船舱,他这才长舒口气。 时间已经不早,但是看完陈罪书之,谢不逢不但不着急休息,甚至还换了身方行走的玄衣。 又过了盏茶的时间,谢观止带到了这间船舱中。 “往几日,行船之事均由你负责,待到松修府,朕再回来。”谢不逢边向外走,边淡淡地吩咐到。 几名同样身着黑衣的侍卫,由暗处走,跟在了他的背。 放在过去或许没会料到,谢不逢称帝,非但没“处理”谢观止这个曾经呼声最高的皇位继承。 甚至还将他委重用,给了谢观止仅次于自己的权力。 谢观止开始还些小心,摸不准谢不逢心思的他,生怕不留神触了对方霉头。 可来他现,谢不逢似乎真的不害怕自己夺位……不过想想也是,谢不逢的天下是靠军权夺来的。 就算自己想夺位,北地数十万驻军也不会答应。 他应该在意的,并不是谢不逢会不会自己计较这种小事。 而是……谢不逢不但自己日夜不休地处理政务,甚至他手下的朝臣百官,也迫与他起加班加点。 作为朝堂二把手的自己,更是年多没休息过了。 看到谢不逢这副远的样子,谢观止不由皱眉多说了两句:“陛下去何处?” “……陛下乃国之主,凡事应当大局为重。” 肆意妄为的谢不逢不样,谢观止是小接受正统皇室教育长大的。 虽然曾父皇狠狠坑过把,但谢观止的个性仍没多大改变。 谢不逢脚步顿。 就在谢观止为他不会回答自己的时候,身玄衣的新帝缓缓开口:“山萸涧。” “山萸涧?”谢观止忍不住重复了遍。 顿了下他终于想起,山萸涧应当就是不久前调查的,文清辞儿时所居之处。 谢观止没想到,已经登基称帝的谢不逢,竟然会选择独乘小舟,提前去往该地。 但想想也是,等龙舫到达,松修府的百姓、官.员,定会将谢不逢团团围住。 届时去了山萸涧,也只会惊扰那里。 “陛下,臣也想……”谢观止忍不住开口。 谢观止的话还没说完,谢不逢缓缓转过身,冷冷地看了他眼问:“你什么身份去?” 这眼竟满含敌意,令谢观止不寒而栗。 他突然想起,想自裁又救下的那晚,谢不逢似乎也这样看过自己眼…… 谢观止他的眼神所震慑,只得立在原地,目送谢不逢带离开。 “说我?”过了好久,谢观止终于忍不住理所应当地低声嘟囔着,“……可是你也没什么身份啊。” 谢观止的声音不大,但全传到了内力深厚的谢不逢耳边。 身玄衣的帝王脚步顿,过了会儿才继续缓步向前而去。 * 谢不逢乘小舟,于龙舫到了松修府。 他不曾停顿,直接向记载中山萸涧所在位置而去。 为方征收赋税、调派徭役,卫朝与历代样,留严格的籍帐制度。 称帝之,谢不逢所做的第件事,是调了立朝之初,松修府的所籍帐,并逐年核对,找到了这个突然消失于记录的“山萸涧”。 微风掠过马背,轻轻吹起了谢不逢微卷的长。 他手握着缰绳,手缓缓攥紧誊抄好的籍帐。 ……这段时间,他也不知将那个地址看了多少次。 短短的几行字,早已经谢不逢铭刻于心中,倒背如流。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但他仍不放心,亲手将籍帐誊抄数份,时时刻刻携带在身边。 黑色的战马,拴在村口棵老树。 “你们等在这里,不必入内。” “是,陛下!” 谢不逢抛下随行的侍卫,顺着长满荒草的小道,独自走了进去。 “……西街,廿九户。”他轻声默念着那个地址。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此刻,向来冰冷的浅琥珀色眼瞳里,也透了几分温柔。 明明是第次来到这里,可是谢不逢的心中,竟然生了近乡情怯之感来。 就连呼吸的节奏,也随之紧张而混乱。 谢不逢到这里时,正值清晨。 此时天还没大亮,切都笼罩在层青雾背。 冷风呼啸穿堂而过,犹如冤魂哭嚎。 远处不知何时枯死的树木,张牙舞爪地随风摇摆。 身边的农舍、院落,早已破败不堪,像是随时都会倾塌的样子。 小巷的转角,不知哪里飘过片沾着血污的粗布。 而他脚边,甚至还骸骨滚过。 这里如同鬼地,与传说中奈何桥畔的枉死城没两样。 但是谢不逢的眼睛里,却没丝惧意。 他只知道,这里曾是文清辞生活过的地方。 若是真鬼魂。 反倒合了他的心意。 ……文清辞曾踏过自己此时所走的小道,在自己手边的枯井里打水,于旁的小院里寻找玩伴。 这里处处都曾他存在过的痕迹。 谢不逢甚至生错觉。 只等下个转弯处,文清辞会如记忆里那般,撑着把油纸伞,着朝自己走来。 死亡是什么? 谢不逢也说不清楚。 他想或许文清辞只是静静地睡在某处……又或许只是,回到了家中。 每靠近点,谢不逢心跳的速度快分。 他的心中满是忐忑。 西街,廿九户。 他几乎是秉着呼吸走到这里来的。 ——眼前的院落,方才路过的每间都没区。 同样即将荒草吞噬,同样摇摇欲坠、无比斑驳的高墙。 可这切落到谢不逢的眼中,这只剩下了温馨。 他深吸口气,缓步走了过去。 接着抬手,轻轻在那扇已经腐朽不堪的木叩了两下。 此时谢不逢的眼里,是淡淡的期待,甚至就连唇角边,都扬起了点弧度。 如同名真正的访客。 “笃笃笃”的声响,传遍了整座山村。 院内没应答。 谢不逢顿了顿,如着了魔似的执着地再次抬手,朝敲去。 “笃笃。” 内依旧无应答。 笃笃,笃笃。 阵接阵的敲声,与谢不逢小心翼翼,唯恐惊扰到小院主的模样,融入萧索的山村与化不开的晨雾之中。 看去诡异至极。 “文清辞……” “文清辞?” 谢不逢站在边,遍遍轻声念着主的名字。 不远处的天边,太阳越升越高,彻底照亮了这座破败不堪的小院。 二十年未居的小院,已回归原始,成了山林的部分。 破旧的木开裂、腐化,甚至于长了青苔。 滴眼泪,就这样毫无预兆地谢不逢脸颊滑落,重重地砸到了地。 谢不逢忍不住呜咽声,终于抱着膝盖缓缓地坐在了前,他的身再无什么帝王之意。 如只主丢弃的小兽。 自始至终,都没来给他开。 谢不逢沉默坐在此处。 空洞的目光,越过枯井,落在了不远处的山丘。 时间他竟不知何去何。 不知坐了多久,谢不逢的眉头忽然点点地蹙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站起身,转身向木看去。 接着缓缓地视线落在了那个锈迹斑斑的锁。 ……灰。 灰尘! 谢不逢原本麻木心脏,再次疯狂跃动起来。 他知觉地意识到,这座的小院锁,竟然连丝毫的灰尘都没沾染! 谢不逢抬手向板摸去,下刻指腹沾了层厚灰。 紧接着他又换了只手重重地蹭向锁。 没…… 他的手指干干净净什么也没。 谢不逢像溺水之摸到了最块浮木,他双手颤抖,呼吸的节奏也彻底大乱。 接着疯了般的飞身越过院墙,走入了小院之中。 谢不逢缓缓蹲下身,赤红着双目向地的野草看去。 ——不知何时,踩弯了片。 山萸涧毁于天初九年,全村只剩文清辞个活口。 所会是谁,打开了这里的锁,走入了小院? ……他心中那个原本如梦般虚幻的念想与可能,忽然在这刻生长,如蔓草将心脏紧紧包裹。 身玄衣的新帝缓缓合眼,终于忍不住点点地了起来。 那,如疯似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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