沢田纲吉愣愣地抬起头, 和优学姐对上视线。
她还是没什么表情,眼睛里毫无波澜,看不出任何情绪。
……果然、其实是在生气吧?
凭着对她的了解, 少年蓦地想道。心里毫无告白成功的喜悦, 反而像揣了块铁块般重重一沉, 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正惴惴不安的时候,思绪突然被一道发颤的少年声音打断了。
“…优姐、优姐被奇怪的人告白了——优姐答应了超级奇怪的人的告白啊!”
沢田纲吉循声望去, 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两名少年。刺猬头和茶色短发, 不知道是不是穿着外校校服的缘故, 在背景里一片并中学生的衬托下,两个人隐约散发出一种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气息。
他们都面色震惊地瞪着他, 像是受到了什么极大的震撼……依稀好像、就是刚才被他撞飞的两位。
刺猬头略微颤抖的手笔直地指向他,另外一只则疯狂摇晃着身边的同伴。
“喂, 你看到了么——靖睦!”
“…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被称作“靖睦”的少年冷冷回应道,“太不像样了。快点松手, 悟。”
……所以说, 这两个人是谁啊?沢田纲吉心头满是问号。
就如同解答他的困惑一般,身后同学们的议论传进耳朵。
“那两个人看校服……是樱兰的学生吧?”
“诶?那不是都内的超级贵族学园么?”
“什么什么、难道说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对于这些评论, 两位少年都表现得浑不在意。事实上,他们的注意力根本全部集中在他身上。两个人的目光都无比犀利。
“……”
一时间, 褐发少年瑟瑟发抖,不安全得有如赤身裸体站在寒风中——话说本来就是吧!?他的衣服又是到哪里去了啊!?
沢田纲吉捂着内裤不知所措:怪不得会被这两个人这样瞪着, 现在这副模样不是板上钉钉的变态么!?
“走吧,道场有替换的衣服。”优学姐低声道。她正要用自己的外套给他遮挡, 却被刺猬头少年拦住了。
“还是用我的吧, 我的大一点!”少年边说边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递过来, “给你。”
沢田纲吉讷讷道了谢,心里一下对刺猬头万分感激:虽然有点咋咋呼呼,但对方无疑是个好人……不、就算是刚才的表现也不能完全怪对方——将心比心,如果他看到优学姐被一个裸奔男告白还答应,他的反应一定会更为激烈……
“走吧。”帮他套好衣服,学姐就径直牵过他的手,往道场的方向走。
少年低着头,感到周围人的眼神一道道扎在他身上。他失魂落魄地任由学姐拽着。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没有遮挡的双腿被风吹得十分清凉,真实感与羞耻感终于慢慢上涌,让他恨不得直接离开这个可怕的世界
一路无话。
直到褐发少年换好运动服出来,等在更衣室外的优才终于开口。
“我和老师请了第一节课的假,”她说,顺便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学姐的掌心很温暖,就是不知道这是安抚的意思还是给他量温度的意思。
……大概是量温度的意思。少年想。因为,紧接着优学姐的下一句话就是:
“发生什么事了?”她非常认真地看着他。
“诶?没、没什么事啊……”沢田纲吉犹豫一下,最后避开了她的视线。
这两天的经历实在是过于玄幻,连他自己都有点理不清楚:先是妈妈自作主张为他请了一个家庭教师、又是到访的家庭教师是个出手暴力的小婴儿,说着一堆莫名其妙的话、再到今早他被一枪打中,衣服全都没有了,然后、然后,竟然向学姐告白了……
越是回想,少年的头就压得越低,倾情演绎什么叫做“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他听见学姐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温和。
“突然□□着身体跑过来告白什么的,怎么想都不正常吧。”她顿了顿,像是照顾到他的心情一般。
“被谁欺负了吗?”她轻声问。
尽管语气平静,沢田纲吉还是从她的话中察觉到一丝危险的预兆。
原来,学姐以为他是被人恶作剧、强迫着来告白的吗?某种程度上来说,好像也不能算错……
忽然,少年的眼睛微微睁大。
……所以刚刚在校门口,她才会那么生气吗?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不免生出点失望:也就是说,优学姐会点头答应,果然只是顾虑到他的面子问题。
面对着耐心等待他回答的优,沢田纲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一方面,他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告诉她自己被一个婴儿欺负了的事的。那个眼睛乌漆嘛黑的大头婴儿很不正常!绝对不能让优学姐也被牵扯进来!
……而另一方面,如果就这样咬死不承认,不就侧面证实他是完全出于自身意志做出的裸奔告白行为么!?
他实在是很难想象学姐听到这话时的反应,但总之她是不可能微笑着点点头、然后就全盘接受的。
说起来、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啊!?
褐发少年警惕地四下张望。然而转念一想,这里可是学校,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进得来。他应该是暂时安全了吧……
“这是来自西西里的顶级茶叶,请好好品尝。”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
和室内一时茶香四溢。
“喔,味道很不错呢!”刺猬头少年发出赞叹。
“…还可以。”茶发少年矜持肯定。
沢田纲吉眼球脱落:等等、为什么这群人全部都在道场里啊!?
还有你——他瞪着那个不知为何换上老太太服饰的婴儿——这种意味不明的cosplay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自顾自地变成了招待人的老奶奶角色啊喂!?
“在领地好好招待客人,这也是首领的必修功课。”婴儿一眼看破他内心的吐槽,简直就像拥有读心术一样。
“什么领地啊——你不要在那自说自话好不好!?”褐发少年立即抗议道。
“这位是?”优低头看看穿着一身西服的婴儿。
到底什么时候把衣服换回来的!?沢田纲吉见缝插针地吐槽。
“我的名字是Reborn,”婴儿的语气天真无邪,“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家庭教师。为了把阿纲培养成……”
“啊啊啊啊啊——”褐发少年发出怪叫,试图制止他对学姐说出奇怪的话来。
“是亲戚家的小孩!”他冲到学姐面前,斩钉截铁地说道,“妈妈托我照——啊好痛!”
还没说完,他的右手就被婴儿毫不客气地向后一折——“喔,相当漂亮的一招啊!”旁观的刺猬头少年眼前一亮——
“随意打断别人说话,可是很失礼的行为喔?”婴儿维持着魔鬼的动作,表情却十分无辜。
“怎么样都不如你现在这样失礼吧!?”
腕间传来剧痛,少年只能大声吐槽,以此来缓解自己被婴儿一招放倒的尴尬。
这时,优学姐蹲下身来,同样轻轻握住了他的胳膊。
“小朋友,不可以随便使用暴力喔?”她的目光居高临下,带着能把寻常小朋友吓哭的威慑力。
Reborn抬头看了看她。
“我是阿纲的家庭教师,”他掏出枪指着她的脑门,“质疑我的话就去死吧。”
“这两句话是有什么逻辑关系啊!?”沢田纲吉继续大声吐槽。但他心里知道,婴儿手中拿着的可不是玩具,绝对不能让学姐陷入危险!
“学、学姐,我没事,”他用另一只自由的手拽住她,勉强自己忍着剧痛,挤出一个扭曲笑来。
“小孩子闹着玩的,不要和他一般计较。哈哈哈哈哈……”
优面无表情地看看他,没有理会。同时手上使力,想要强行把他从桎梏中拖拽出来。
婴儿脸上同样波澜不惊,细小的胳膊轻描淡写地钳制着少年。
“……”
他们冷冷对视了。两边同时加大了力道,夹在中间被迫受力的沢田纲吉顿时感到灵魂出窍,下一秒就要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为什么到最后受伤的人变成了他啊!
少年疼得泪眼盈盈。万万没想到,最后救他于水火之中的会是一直看着这边的刺猬头少年。
“靖睦,这就是传说中的庶民小品么?”说出这话的刺猬头一脸好奇,看得出来毫无恶意。
与沢田纲吉对上视线时,他甚至还友好地笑了笑。因为刚才主动借出外套,所以现在他只穿着一件衬衫,与身边一丝不苟漠无表情的茶发少年比起来,就显得相当平易近人了。
——真的是个好人啊这个人!
沢田纲吉不由目露感激,同时又忍不住想:话又说回来、这两个人到底是谁啊?
“是我以前在道场认识的朋友。和沢田一样,今年都是上国一。”优适时地介绍道。
“不止如此喔,”Reborn也说道,“这两个人都来自日本有名的武道名门:埴之冢家,以及世世代代服务埴之冢家的铦之冢家……”
说着,他们几乎是同时撤开了手。由于少年的胳膊已经麻木,因此根本分不清谁先谁后。
话说这两个人是怎么回事——明明前一秒还一副针锋相对的架势,为什么现在看起来又这么和谐啊!?
同时面对优学姐和Reborn,少年莫名感受到一股沉重的威压。他生怕这两个人又回到先前对峙的状态中去,所以拼命咽下了吐槽;一边揉着失去知觉的手臂,一边乖乖按照他们介绍的顺序,向端坐在道场里的两名少年打招呼。
首先是看起来更为阳光开朗的黑色刺猬头少年。
“这位是小悟,在道场主修剑道,从小味觉就不是特别灵敏。”优说。
“铦之冢悟,樱兰初等部一年A班,O型血,唔…算你便宜点,600万好了。”Reborn说。
然后是面容冷淡的茶发少年,在被介绍时,他微微偏开了头,看起来有点傲慢。
“这位是靖睦,主修空手道和柔道,不要被他吓到,靖睦的性格其实很好。”优说。
“埴之冢靖睦,同樱兰初等部一年A班,A型血,他的话要800万。”Reborn说。
沢田纲吉瞪着他:“等等,最后那个价格是怎么回事!?”听起来也太可疑了!
“当然是帮忙干掉他们的价格了,”婴儿一脸理所当然,“顺便一提,因为他们的哥哥都很麻烦,所以每人还要额外再加1000万的善后费。”
“没人想知道这种情报!”沢田纲吉吼道。
幸好那两名少年看起来没把Reborn的话当真:茶发的靖睦似乎正因被夸赞“性格很好”而生气,被说“味觉白痴”的刺猬头小悟倒是一副乐呵呵浑不在意的模样。
“铦之冢家族从古代开始就是埴之冢家族的家臣,后来又逐渐发展成为姻亲关系。”Reborn继续介绍,“也就是说,这两个人既是主仆,又是表兄弟。”
“家臣”什么的也太夸张了!现在可是现代社会啊?
尽管心里吐槽,沢田纲吉还是把Reborn的话听了进去——确实,如果非要说的话,精致又冷淡的靖睦更像上位者,豪爽开朗的小悟则会给人留下某种类似“忠诚”的印象。
“最重要的是——”Reborn接着道。
听他这么说,褐发少年不由竖起耳朵。
“——刚才我开的价码,都是美金。”婴儿睁着一双黢黑的眼睛。
“这是最无关紧要的情报!”被无语到的少年大声吼道。
另一边,看到他们已经和优学姐聊了起来,他赶忙抛下胡言乱语的婴儿,将注意力集中到那头。
“听铃木家的大小姐提起时,我们还有点不相信,”铦之冢悟说,“没想到是真的。也就是说、优姐真的从樱兰退学了吗?”
“嗯,”优点点头,“不要在学校里宣扬。”
“知道了!”小悟立即答应下来,“绝对不让其他人打扰到优姐!”
他们说话时的语气很熟稔,一看就关系很好。褐发少年不禁有点泛酸:说起来,学姐对这两人都是直呼其名的……好像还是第一次听到她对谁直呼名字。
…从小认识、那不就是青梅竹马么?
他有点黯然,自己都被自己的闷闷不乐吓了一跳。
与铦之冢悟相比,埴之冢靖睦的语气就很不善了。他冷冷瞥了褐发少年一眼(后者被他的目光吓得一激灵),面露讽意:
“这么长时间不见,你的脑子终于坏掉了吗……喂、悟,你干什么!?”
嘲讽的话语还没说完,他头上就被小悟拿竹刀猛敲一击。
“靖睦,怎么能这么对优姐说话?”小悟义正言辞,毫不留情地对他进行着拳打脚踢。
“对前辈的态度要放得更尊敬才行!”
“知道了、知道了,快住手啊!白痴悟!”靖睦被打得不断求饶,先前那种傲慢冷漠的神态顷刻间破裂了。眼泪汪汪的样子甚至有点惹人怜爱……
…收回前言,这两个人才不是什么傲慢少爷和忠诚下仆。而是两个有点奇怪的家伙!
沢田纲吉看得嘴角抽搐——并且,那个竹刀究竟是从哪里抽出来的啊!?看靖睦被敲得满头是包,他都觉得刚刚承受的扭胳膊没有那么可怕了。
“哼,竹刀么……”旁边的Reborn低语道,掏出一本迷你的笔记本记录着什么。帽檐的阴影遮住了他的眼睛,这让他无端翘起的嘴角显得更加恐怖了。
“你可不要瞎学啊!”沢田纲吉扭头对着他吼。
“…咳、让三位见笑了。”闹剧结束后,铦之冢悟轻咳一声,面容严肃。
“我们铦之冢家代代侍奉埴之冢家。正因是家臣,所以才要以更严苛的标准时刻监督主君!”
他如同一位真正的武士般端坐在道场,“即便化身恶鬼,我也要对靖睦的失礼行为予以纠正!”
…不、倒不如说,你快要把你效忠的主君杀死了……
望着躺在地板上、有如尸体般一动不动的靖睦,沢田纲吉不禁对他生出了无限的同情。
“这正和家庭教师的精神不谋而合啊。”Reborn接话。
“少来,你只是单纯想打人而已吧!?”少年大声吐槽——差点忘了、自己身边还有个更夸张可怕的家伙!
“不过,我也和靖睦一样,无法直接信任你。”猝不及防间,一身武士气概的铦之冢悟突然转向他。
“虽然你是优姐承认的男人,在校门口一头撞过来的气势也很惊人,”他沉声道,“但是,放任优姐就这样和一个会当街裸.奔的人在一起什么的,我果然还是没办法放心!”
“……”
褐发少年越听越是发颤,简直已经羞耻得想把头埋进膝盖里了——早上的行为被像这样认真严肃地说出来,他根本已经没有任何继续生存的颜面了。
“那可是觉悟的象征喔,”Reborn告诉刺猬头少年,“如果你想要阻止,就也得拿出拼死的觉悟来。”
“你就别再火上浇油了!!!”沢田纲吉无比崩溃。让他更绝望的是:铦之冢悟听完真的眼神一凛,被武道世家出身的他这么盯着,褐发少年一瞬间真的产生了会被杀死的错觉……
“那么,就让我们用武道的方式来解决吧。”铦之冢悟一挥手里的竹刀,气势磅礴,“剑道、空手道、柔道、弓道……随你选择。假如输了,就请你收回对优姐的告白!”
不可能赢的、不管什么道他都不会!
沢田纲吉欲哭无泪,转而又陷入犹豫——其实、干脆认输也没什么不好,反正学姐也只是因为顾及到他的面子才会答应告白。不如说,能够像这样撤回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好啊,你的挑战阿纲已经收到了。那就采取生死决斗的形式,唯有一方死亡才能结束。”Reborn伸出手。见状,铦之冢悟笑了笑,配合地伏低身体与他击掌。
“不要随随便便就替人定下生死决斗的约定啊喂——!”事情开始朝着不受控制的方向发展,少年本能地转向优学姐求助,希望她能出言阻止。
恰好这时,优学姐也看了过来,朝他微微颔首。
“…沢田,你先回去上课。这里交给我。”她干脆道。
沢田纲吉一愣,听话地点点头。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听见铦之冢悟“喂”了一声,像是想要留住他。
“小悟!”优学姐的语气趋向严厉,警示的意味不言而喻。
“……”
就这样,少年顺利离开了弓道场。然而,穿过通往教学楼的那片树林时,他越是前进,就越感到迷茫。
就那样离开真的好吗……虽然学姐一个人绝对可以解决这些事,但心里总有种直觉,好像这样做是错误的。
他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踌躇地停住了。
可是、如果不离开,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总不可能真的和那个铦之冢悟决斗。没可能赢的,那样不是更加给学姐丢脸么?
这么一想,他好像又好受了一些。正要继续迈步向前的时候——
“再往前走的话,和她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喔。”
奶声奶气的声音突然响起。少年惊恐地看了半天,发现Reborn竟然像一只猫头鹰一样出现在了高高的树枝上。
“你这家伙是忍者吗!?”出于某些原因,他自动忽略了婴儿说的话;但心头像被针刺了一下,更加迈不动步子了。
Reborn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难道是想些说什么振奋人心的话来激励自己么?
沢田纲吉耷拉下眉眼,打定主意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客气地吐槽回去。
结果婴儿直接面无表情地掏出了枪械:
“犹犹豫豫的男人就是会陷入这种境地,干脆地帮你做个男人怎么样?”
少年大惊,当即后退一步。还没等他发出求饶的声音,对面就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额头再次中了一弹,他维持着呆滞惊讶的表情,缓缓向后栽倒……
又、又要死了……
早知道会变成这样,刚刚就答应和刺猬头的决斗了。就算不能赢,也可以让学姐知道,他喜欢她的感情是真实的,其实他一点也不想收回对她的告白……
既然如此,就回去吧!
回道场去!
下一秒少年头顶火焰,衣服撕裂原地复活。
“——拼死也要证明对优学姐的真心!”
怀着这样与决斗南辕北辙的决心,他回过身、奋力朝着弓道场的方向跑去。
“……所以说,你真的要为了那种家伙留在这里吗?”
优没回答。靖睦正欲张口劝说,道场的门却再度被“唰”地拉开了。
在三人齐刷刷的注目中,浑身□□的褐发少年仰天大吼道:
“——来吧!刺猬头,和我决一死战!”
“…他怎么又脱得只剩内裤了!?”靖睦目瞪口呆。
一边的小悟则愕然指指自己,变成了豆豆眼,“诶…刺猬头是在说我么?”
见少年赤手空拳赤身裸体,他也欲放下竹刀应战。然而对方已经速度奇快地冲了上来。
会被打中!
铦之冢悟眼睛一缩,凭着多年习武训练而来的直觉挥剑。竹刀狠狠击在褐发少年额头,转瞬间碎裂成了一片一片。
他当即弃刀,以手臂格挡住少年张牙舞爪的攻势。
“…竟然能和悟打得有来有回。”短暂的震惊后,靖睦不由凝神细看两个人的动作。
……这太荒唐了。
优默然上前,准备去分开他们,却被一把拽住。
“…现在打断他们的话,那个内裤男的决心不就白费了么?”靖睦低声道,眼神复杂地望着她。
“优姐,你关心则乱了。”
她一愣。恰逢褐发少年双手交叉架住对手的一击,在打斗中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宣言:
“——拼死也要赢!绝对不要收回对优学姐的告白!”
“……”
她默默捂脸,耳朵变成了淡粉色。
“当然,他这个表达方式是有点羞耻就是了。”靖睦目露同情,“所以你喜欢的居然是这种类型吗,认真的?”
优没有承认也没有否定,维持着掩面的姿势,在他脑袋上猛敲一记。
“…喂!”于是靖睦又变得眼泪汪汪了。
“他应该没学过武道才对……”
说着,她又透过手指的缝隙去看翻着三白眼的少年;正好看到他一个浮夸的大鹏展翅,遂不忍直视地将缝隙再度阖上了。
“那个就是死气弹的效果,可以最大程度的激发人体潜力。”稚嫩的童声突然自脚边传来。优与靖睦都有些惊讶。
“不过,死气弹可没有改变人心的能力。现在阿纲说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话。”Reborn看着优道。
他的眼睛深不见底,似乎在衡量着什么。优微微皱眉,没有避开视线。她消化着他说的话,刚想询问“死气弹”的事,婴儿却仿佛心有所感,冷漠地转过头,将注意力重新放回了褐发少年的战斗。
“但是,对上有古老传承的铦之冢家,果然还是有点勉强吗……”
Reborn低声道。才刚说完,沢田纲吉就落了下风。
不过紧接着,这场战斗本身好像也产生了十分微妙的变化……
“我绝对不要撤回告白!”少年毫不害臊地发出了超级羞耻的宣言。
“不行、快点给我撤回!”铦之冢悟同样不甘示弱。
“不要!”
“快点!”
靖睦跟着扶额,“这已经不是决斗了吧……完全变成意味不明的小学生吵嘴了。”
优“嗯”了一声,和他上前一人一个,将两个少年分开了。
“——好了,比赛终了。”
话音刚落,褐发少年额上的火焰恰好熄灭,眼神逐渐清明。
“…诶?”脆弱的理智回归,又被中弹时的记忆反复冲刷折磨。
他刚刚都做了什么?他刚刚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啊——!?
顶着优尤为平静的目光,少年瞠目结舌双手抱头,表情渐渐变得和世界名画《呐喊》一模一样。
“…过来,”她向他伸出手。他本能地躲了一下,但是没能成功,被她半是强硬地抓住拉近了。
“额头流血了,”她拂开他的额发,目光很平和,像位尽心尽责的社团前辈,“先去换衣服……出来我帮你上药。”
沢田纲吉这才想起,他又变回了只穿内裤的状态。他的脸瞬间涨红,慌慌张张就要跑进更衣室,结果中途就因为肌肉酸痛摔倒了。
“小…”优的提醒戛然而止。可少年好像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立马又重新爬了起来。
靖睦和小悟都在偷笑,她的眼刀横扫过去,两个人的笑声顿时偃旗息鼓。
沢田纲吉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看到两个少年都在苦兮兮地被迫打扫道场。
“为什么连我也要跟着一起啊?”埴之冢靖睦边发出抱怨边乖乖擦着地。
沢田纲吉顿时觉得:就像学姐说的那样、这个人的脾气其实真的很好……
“过来。”
优打开急救箱,朝他招招手。少年犹豫一下,小跑着靠近了。
包扎的时候,两个人各怀心思。不过因为背景里不断有打扫声传过来,气氛也不会太过安静尴尬。
自觉把一切都搞砸了的少年数度欲言又止,然而每每视线相触就心乱如麻、彻底丧失思考能力。
优感到手下触碰到的肌肤温度直线上升,于是直接看进他的眼睛。那双暖褐色的眼瞳溢着微光,急切又胆怯,小心又莽撞。
“…就那么不想收回告白吗?”她静静问,然后指腹处感受到的温度就直接上升到另一个全新的高度,简直像是从额头冒出了火苗。
“……”
他很久很久都没说话,脸红得像祭典上看到的苹果糖;最后抱着膝盖,很没出息地做出一个既像点头、又像埋头的动作。
……大概是没有准备好的意思吧。
优没有勉强他,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继续加油吧,”她轻描淡写地发出绝杀,“男朋友さん。”
她这是什么意思啊!?
褐发少年欲哭无泪,隐隐感到自己是被她欺负了,同时又觉得好像确实应该让她欺负的。
“但是现在——”
思绪正紊乱间,肩膀上她的力道逐渐加大,声音也趋于冷酷。
“私自在道场斗殴。你也给我过去擦地板。”
最后,三个少年被罚着彻底清扫了道场。想到之后还要回教室上课、接受同学们的奚落嘲笑,沢田纲吉顿时感到人生无望。
“我们还会再来拜访的。”
道场门口,靖睦和小悟齐声道。
……不、求你们别再来了!
褐发少年真心实意地暗自祈祷。这时的他还不知道,今天只是未来鸡飞狗跳日子的序曲而已。
就这样,这场莫名其妙的闹剧终于结束了。
远处,穿着黑色西服的婴儿站在枝干上,嘴角微微勾起:
“那么,接下来,也是时候吸纳一些新的家族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