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怎么样？”
看到优试探性地咬了一口巧克力香蕉, 沢田纲吉不由出声询问道。
他对甜食没什么兴趣，刚刚无意识地吃掉了一整根香蕉，现在嘴巴都腻得发苦。
然而，巧克力香蕉毕竟是庙会的经典食物。看到优学姐小口品尝, 不知为何他也跟着紧张, 生出一种“希望她会喜欢”的奇妙心情。
“嗯…有点奇怪的味道, ”说着，优又咬了一小口，评价道，“不过不讨厌，很有祭典的感觉。”
“是吗……”少年蓦地松了口气, 当注意到她唇边浅淡轻松的笑意时, 忽然一怔，嘴巴里又感知到了巧克力香蕉的甜味。
穿过最外层的食品摊, 他们步入更热闹的游戏区。几个热门项目如捞金鱼、射击等都围满了客人，褐发少年因此陷入踌躇，不知道先带她去哪个才好。
“优学姐有什么感兴趣的么？”他边说边扫了一眼射箭的小摊, 首先把那里排除了。
“沢田一般会玩哪个？”优问。
“……”
面对她好奇的眼神, 沢田纲吉怎么也说不出自己哪个都不擅长这样的话。
糟、糟糕，早知道就在家练习一下了！套圈什么的！
他有点紧张, 但表面还是勉强做出了一派老练的姿态。
“我都可以…那就先选个人少的吧。”
他的视线在五颜六色的各类招牌间逡巡一圈：巨大的金鱼、哆啦A梦、戴墨镜的长谷川老师、深蓝色的水气球……
等等，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去了？
沢田纲吉目光唰地后撤, 发现那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在热热闹闹的弹珠游戏与射击摊位之间，阴沉又不起眼的狭小缝隙里，长谷川老师抱着膝盖安静地坐在纸箱里, 与其说像被人遗弃的小狗, 倒不如说是等待被超度的亡灵……
“长谷川老师——你究竟是在这里做什么啊！？”褐发少年惊道。
“喔, 是游戏摊位喔。”长谷川老师木然指了指纸箱上歪歪扭扭写着的“游戏”二字。
……这个摊位也太可怜了。不要说游戏了、根本辛酸得让人想直接给他钱啊！？
沢田纲吉满头黑线。
“前几天清点材料，发现之前丢失的剧毒试剂又回来了。”长谷川老师绽放出一个迷离的微笑。
少年少女看向彼此，不出意外地在对方眼中找到了欣慰与喜悦。戴着墨镜的老师对此毫无察觉，自顾自地继续解释道：
“所以老师我呀一个开心，”他拍拍箱子，“就把房子搬到祭典来了。”
沢田纲吉：“……”不、拜托你倒是回家啊喂！回到有房顶的屋子里去啊！！！
“你们两个要来玩游戏吗？”长谷川老师问，“100日元一次，很好玩喔~”
老师的“摊贩”上什么也没有。老实说，这让发出邀请的他看起来愈发像个可疑的变态了。
虽说心里已经预感到不祥，沢田纲吉还是克制不住自己的好奇，主动问道：“…老师，请问是什么游戏啊？”
“给我钱，”长谷川老师的背景都变成了灰色，“作为交换你可以打我一拳。”
“——世界上哪有这种游戏！！！”褐发少年大声吐槽：这个人根本只是在出卖尊严啊喂！
再看旁边的优学姐，她竟然露出了轻微动摇的神情：“…原来祭典上还有这样残酷的游戏么？”
“不是的、根本没有！”沢田纲吉无力地比划着，试图把她产生的错误印象扭转回来。
就在这时，一队梳着飞机头的风纪委员直直朝着这边走了过来，少年吓得“噫”了一声，赶紧拉着学姐闪到一边。
“……”
优低头看看他下意识护在她身前的一只瘦弱胳膊，目露讶异。
“到收地皮费的时间了，一个摊位5万！”风纪委员恶声恶气，根本无视了长谷川老师的身为学校教师的尊严。
得知后者交不出钱后，一群人当即一拥而上，把老师连同纸箱踩在了脚下。
“你打我了！100元、还有你也是！啊！不要打我的墨镜！噗呦——”
长谷川老师哀嚎连连。就连旁观的褐发少年都看不下去了：真没想到，风纪委员会的势力范围竟然已经拓展到了校外——强行征收保护费什么的、这根本是个丧心病狂的□□组织……
“喂，那边的风纪委员，MADAO老师的费用就由我来出如何？”
一道平凡中带点高傲的男声打断了风纪委员的恶行。众人纷纷望去——一个典型理科生长相的国三男生傲然站立，举起的一只手一搓，便现出五张崭新的万元大钞。此时的男生从头到脚都散发着金钱的霸气。
“班、班长さん！？”沢田纲吉叫道。他的声音与长谷川老师“不是MADAO，是墨镜老师。”的严肃纠正重合在一起。
……话说墨镜老师又是什么啊！？
少年百忙之中不忘回头吐槽。
“看在曾经在医院和老师同住一个病房的因缘上。”班长さん推推眼镜，笑容高深莫测。
“幸好有班长さん在！”沢田纲吉松了口气，真心实意地夸赞道。虽然他也很想帮忙，但还是学生的他无论如何也付不出这么多钱。
“哼，举手之劳而已。”班长さん得意地笑笑，又转身向着优高声道，“居然在和社团后辈约会么……你也堕落了啊、优同学！”
沢田纲吉：“……”收回前言，这个人的性格还是和之前一样差劲！
然而，更让少年动摇的是；学姐竟然没有否定，只是神色如常地看着班长さん。
“班长さん一个人来逛祭典啊？”
她轻飘飘地问候道，把形单影只的班长さん气得脸都绿了。
“只有像你们弓道社这样的闲散社团才会把时间浪费在约会上！”班长さん骚气地一撩头发，“身为新闻社的副社长，我可是已经抓住商机了！”
“喔？”优终于正眼看他。
“哼、200元！”班长さん看看他们，比出一个“2”的数字，“破例让你们200元各自体验一次——我社的摊位活动！”
优和沢田纲吉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点点头，跟着班长来到了他口中的摊位。
——竟然是当下时兴的占卜活动。吸引了不少女孩子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分享着手中的签文。
“这些都是我靠关系从神社偷出来的签，”班长得意地抱着一个纸筒，“来吧！很灵验的。”
沢田纲吉：“……”说起来他们现在不就在神社范围内么——这个人这样做是真的不怕遭天谴、难怪会被鬼缠身啊！
或许是班长疑似曾真实卷入过灵异事件的原因，当他说起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时，总觉得好像自带一股灵能。
少年不由抖了一下，优却没什么反应，交出200元后，就随便从里面抓了一卷出来。
签文展开：是个【中吉】，上首写着一首和歌。
“——来去匆匆君何似，长空万里云遮月。”
优下意识吟诵出声，停顿间带着一种很古典的韵律，竟让褐发少年产生一种穿越到了古代的错觉。
“…是写友人重逢的和歌啊。”她低声道。
果然，展开的签文下方也用更白话的语句做了解释：
【故友重逢，也会认识新朋友；想要的答案都能找到，或许还会收获意想不到的惊喜；寒冬来临时，会遇到小小的风浪，相信身边人，小心水源。】
“…看起来还不错？”沢田纲吉说。虽然心里觉得占卜都是骗人的，但他的目光还是在最后一句话上停了停，努力想把这句意味不明的提醒记下。
接着，怀着一点期待，他也将手伸进纸筒，一开始一不小心抓到两个，他稍微犹豫了一下，才松开其中一个。
不知道会是什么和歌，待会儿也拜托学姐来读好了。
一边这么想着，他一边迫不及待地展开签文：
【大凶】
【天使降临，开启地狱之门。】
【现实中，内心的所有愿望都会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沢田纲吉：“…………”
“为什么神社的签文里会出现‘天使’和‘地狱’啊！！！”他崩溃大叫道，“而且这也太不吉利了！”
“不可对神社的神签无礼。”班长さん严肃道，“学弟你要不要买个护身符？正好我也顺了很多出来……”
“明明你才是那个最无礼的人吧！？”沢田纲吉瞪着他。
“大概是什么整蛊签文吧，”优看了一眼他的，“沢田，快说我一定考不上重点高中。”
“——结果转头就信了啊你！”少年哭笑不得，付了钱后没好气地把签文塞进了口袋里。
告别班长さん，他们继续向前，路上优学姐沉默许久，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学姐是在想签文的事吗？”
“不，”优说，“我只是在想，在祭典上摆摊好像是个好机会……”
沢田纲吉：“……”还真是满脑子想着赚钱啊你！
“还有，”优慢吞吞地说，“也在想沢田的事。”
“诶？”他顿时愣住，反应了好久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优默默侧目看他：少年低着脑袋，似乎是陷入了某种苦恼的状态，半晌才磕磕巴巴地追问。
“什、什么事啊？”
“总感觉今天的沢田和以前不太一样，嗯……”她思考一下措辞，然后笑了笑，“好像长大了一样。”
“……”
少年脚步一顿。优走出两步回头，发现他停在原地、一脸纠结，好像不大开心的样子。
“…我本来就只比学姐小两岁而已，”他鼓起勇气抬头看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少年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目光很执拗。不佝偻着背的时候，身姿也显得很挺拔，像一根年幼的竹子。
反抗期么？
优一愣，随即露出欣慰的表情：“沢田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
沢田纲吉一秒破功：“少用这种老母亲的口气啊喂！”
“抱歉抱歉，”她弯了弯眼睛，显然没把他的抗议听进去，“作为赔礼，我们去玩那个怎么样？”
优一指不远处的捞金鱼摊位。
“这算什么赔礼——你只是自己想玩吧！”少年吐槽她。
“因为是祭典必玩项目，所以很想试试呐，”优拖着他哄道，“走啦走啦。”
她用的是哄诱的口吻，话尾的语调因此放得很轻软。
恍惚间，褐发少年竟然产生一种“被撒娇”的错觉。如果是以前的他，早就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而现在，心生惊悚的同时居然又有一种诡异的餍足。或许就像学姐说的那样，他真的发生了什么质的改变也说不定。
捞金鱼摊上，一人拿到5个纸网。薄薄的一层，浸了水就碎，沢田纲吉很快铩羽而归。优观察着周围人的动作，在最后一次尝试时摸到一点门道，捞到一只红色的小金鱼。
摊主熟练地将金鱼放到灌了水的塑料袋里，递给了她。她将手指轻轻点在塑料袋上，幼小的金鱼便犹如被吸引般凑过来吐泡泡，隔着透明的薄膜望着外面的世界。
她沉默片刻，将金鱼还给了摊主。
“诶，不要了吗？”沢田纲吉问。
“带回去养的话还得买鱼粮，”优振振有词，“那样就超预算了。”
“说的也是。”少年赞同地点点头。老实说，他也觉得那样有点麻烦。
500元的预算全部花光，他们索性继续闲逛。聊着聊着，话题就又转到签文说的“故友重逢”上。
“嗯、大概有3…不，4个人吧，”优说，“但我觉得没有再见的可能了。”
她的语气平淡笃定，但或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尽管是无意之间，她的侧脸还是流露出一丝寂寥的神情。
“也不一定，签文上都说了嘛……”沢田纲吉干巴巴地安慰道，心里一瞬间希望她抽到的签文能够成真。然而转念又想到自己那张——果然、天使降临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到那张不吉利签文的缘故，他们竟然迎面碰上了亲自来收保护费的云雀学长。
这个人不是最讨厌群聚的吗——为什么会出现在人多的地方啊喂！？
被云雀学长追杀的记忆在脑子里嗡嗡作响。幸好对方没注意到他们，只是眼神锐利地扫了他一眼。然而，光是这样一个对视，就足以把他吓得两腿发软了。
当云雀学长与跟随着他的风纪委员们离开后，沢田纲吉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又在不远处的摊贩一角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野原同学……？”他迟疑着道。原因无它，这位一向以可爱形象示人的同年级女生正暗搓搓缩在一根柱子后面，表情痴迷地望着前方，眼睛里仿佛要射出粉红色的爱心。
“……”
顺着她炽热的目光，少年看见了正沿摊收取保护费的云雀学长。福至心灵一般，他默念起对方的名字。
——Hibari K…诶？
沢田纲吉悚然，感到自己在偶然间撞破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也就是说、野原同学暗恋的K学长竟然是云雀学长么？她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勇者啊！？
或许是他惊恐的目光过于具现化，野原同学心有所感地转头，看到他们后，她很不好意思地理了理浴衣，从柱子旁边挪开了。
“学姐、还有沢田同学，感觉好久没见了！”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眼前一亮，“你们是在约会吗？”
……为什么今天遇到的所有人都这样说啊！
少年不由腹诽。然而，与其说真的感到困扰，倒不如说现在他正竭力勉强自己做出困扰的表情来。
偷偷瞄一眼学姐的反应……结果发现她已经若无其事地和野原同学聊起来了！话说到最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意“约会”的说法吗！？
沢田纲吉有点抓狂。
“说起来，你们知道并盛庙会的传说吗？”野原突然道，“大概是有这么一个故事……”
她的视线痴痴跟随着在摊贩间一路烧杀抢掠的风纪委员会，眼看着他们越走越远，连飞机头都变成了一个个小点。
“故事么就不说了，反正那些传说都差不多。”她果断道，“总之，只要是在庙会上看到烟花的人，最后都能收获幸福喔！”
沢田纲吉：“……”虽然是很朴实美好的传说，但这讲法也太随便了！
“我之后还有事，待会儿见啦！”野原同学这时却道，顺便还朝他挤了挤眼睛，“沢田同学，要加油喔！”
加、加什么油啊！？
少年情不自禁地脸红，刚想反驳，却见她已经脚底抹油般跑到了另一根柱子后面，痴痴凝望着不断作恶的风纪队伍……
被迫挥别野原同学，转眼就临近了放烟火的时间。他们被人流推动着前行，感到庙会的气氛同样在逐渐攀升高涨。
最终到达的是一片略显拥挤的草坪。说实话，由于人实在太多，就算大家都压低了声音说话，合起来也是嘻嘻哈哈声不绝，完全没有少年想象中和学姐并肩看烟花的浪漫氛围。
……如果是轻井泽的花火大会，说不定会好些吧。
他忍不住想道，但很快又打消了想法。
毕竟在轻井泽的话，就无法像今天这样遇到大家了吧？
他的思绪回到了刚刚开学的时候，犹如树叶脉络般不断向前延伸：
无论是难以明确自己心意、后来又向弓道社发出第一个恋爱委托的野原同学，还是不知如何向藤冈学姐表白、以致于被子安老师察觉异样的荒井学长；
说起来，藤冈学姐的父亲竟然就是完成爱心便当委托时意外遇见的人妖；除此之外，还有疑似被恶灵缠上、性格差劲的班长，住在纸箱子里的长谷川老师……
陷入回忆的少年不禁第一次体会到了因缘的神奇。正想着要和优学姐感叹一番，于是他转过了头。
就在这时——
第一颗烟花在夜空中炸开。少年猝不及防，在她的瞳孔中看到了烟火盛放。
噗通。
心脏在胸腔重重跳动一下，与烟火的燃放声重叠在一起；嘈杂与喧闹都变得浮于表面，他呆呆望着她干净的侧脸，明明一直在一起，却蓦地产生一种相逢的感觉。
“…沢田，你不看烟花么？”过了一会儿，学姐轻声问道。
“……”被发现了！
如同被灼烧到一般，褐发少年唰地一下扳正了头，五颜六色的烟花空泛地映入眼帘，都不如最初的那颗绚烂。
他默然看着它们一下下绽放又消散，思绪愈发纷乱不休，最终烟花不是烟花，变成了两枚硬币的虚影，高高抛起时像两颗小小的月亮，落下时清辉撒了一地。
那是从轻井泽回到家的晚上。
在完成野原同学的爱心便当委托时，学姐曾放进他衣服口袋的两枚硬币。
第一枚抛起落下，正面是不当社长，结果却是反面，由此而生的心情沉重抗拒。
于是他明白：他果然不想接手弓道社。对于他来说，那是太超出能力范围的职责；
第二枚抛起落下，结果仍然是反面，反面……反面的意思是“喜欢”。正中红心。
“……”
房间里，少年试图催眠自己，失败；给自己找了一大堆借口逃避，失败；最终只能服输地垂下脑袋，在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中，早先便悄然埋下的种子终于冲破土壤、得见天日。
他小心翼翼地呼吸着，感到世界截然不同，多出的每一秒都在编织一个奇异的梦。
就像现在，优学姐就在他身边。他们挨得很近很近，袖子蹭着袖子，手背仿佛能直接感受到她的温度。
他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曾经有过的牵手，心里痒痒的，眼神却黯淡了。
等到烟花放完，人群熙熙攘攘地散开，脸上都洋溢着心满意足的微笑。优和少年顺着砖道慢慢往回走，望着路边穿着和服、嬉笑打闹的年轻情侣，优突然道：
“今天没穿浴衣，稍微有点可惜呐。”
“…诶？”少年有点惊讶：还以为她绝对会说“浴衣都是浪费钱的玩意儿”之类的话呢。
“那样比较有祭典氛围吧？”她看他一眼，继而微微一笑。
“那、明年要一起穿浴衣逛庙会吗？”
收到了这样意味不明的邀请。
褐发少年呆滞地望着她的眼睛，那里曾有世界上最美丽的烟花盛放，现在却只映着他的身影。
内心不可抑制地涌起雀跃；于月初破土而出的种子经过一个暑假的生长，早已变得枝繁叶茂。此刻轻轻摇晃着，树叶搔刮内壁，悸动是痒且痛的。
“好、好啊……”他听见自己这么答道，但愿表情没有想象中那么傻。
等到学姐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他才反应过来，脚步轻快地跟上了。
彼时的少年还不知道爱恋是种如何叫人变得贪心的感情。
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光是遥远的一年以后的约定便足够令他满足。少年笃信世界不会发生任何变化，成长是船到桥头自然直的事，在那以前，人生就是由上学、妈妈的饭菜和唠叨、还有优学姐组成的。
他下定决心将对她的喜欢埋藏在心底。害怕她会露出为难的神色，害怕改变会导致疏远。
至于愿望破灭，是在新学期开学后不久的事。
自说自话的小婴儿，开玩笑般拿在手里的枪械，毫不迟疑的射击。
“砰”的一声枪响，死亡近在眼前。
还没来得及吐槽这神一样的展开，脑中便已经出现了人生走马灯：从开学时野原同学的恋爱商谈开始，直到不久前的烟火大会结束。
下一秒他突然原地复活，开始在大街上狂奔。
身体的活动异常自由凉爽。血脉贲张间，来自路人的惊恐注目与残余的一丝理智试图提醒他，现在似乎是摒弃了什么在人类社会中尤为重要的东西。
遥遥地，学姐纤瘦高挑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她似乎是在和谁说着话——两个穿着外校校服的男生——但这不重要、反正是被他一头撞开了！
“——优学姐！我超级超级超级喜欢你！想要一直握着你的手，请务必和我交往！”
公然大声说出这句话后，心头燃起的烈焰逐渐熄灭。
世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身上的凉爽好像不是因为奔跑时带起的狂风。
冰冷的刺痛加速了清醒，沢田纲吉惊恐地抱住双臂。
他、他他他他都做了些什么啊！？
在他正对面，优学姐似乎已从短暂的错愕中恢复，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眼神深不见底。
生气了——她这个表情绝对是生气了！
沢田纲吉内心的小人崩溃抱头，感到温馨的小世界一下子摇摇欲坠、天崩地裂也不过如此。
就这样，他们沉默地望着彼此，共同沐浴在周遭人看热闹的目光当中。
人群间的窃窃私语潮水般灌进少年的耳朵。
“可怕。”
“自不量力。”
“不可能。那个废柴纲诶！”
“到底是在想什么啊……”
这些话语如同匕首，将堪堪持续了一个月的幻梦撕破了。露出的现实冰冷，像一面灰白的墙面。
少年默默垂下脑袋。心里对这些话是认同的；仿佛只要认同了，它们就不会再被耳朵接收。
直到此时，优学姐的声音终于响起，一如既往的冷静清晰。当她开口以后，那些涌入耳朵的潮水便纷纷退去了。
“…我明白了。”她慢吞吞地说。然后走近几步，将手递到他眼前。
“好啊，以后还请多多指教。”
众目睽睽下——在所有人大跌眼镜的注目之中——她如此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