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暨在久久停留, 直到发梢浸染露,方才转策马离去,告别只是暂时,相遇终再来, 待到晨曦破晓, 就是他翘首以盼的“明天见”。 不知岑暨心情波澜, 大门内, 燕宁还没走几步就被跟上来的沈景淮叫住。 夜色融融,沈景淮姿挺拔修长,一双墨色的眸子默默落在燕宁上, 向来稳沉坚毅的俊朗庞上却难得浮现出纠结之色, 像是有话要,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见沈景淮一脸欲言又止, 燕宁扶额,直接了当:“大哥有什么想问的就尽管问吧。” 被燕宁一眼看穿心思,沈景淮哑然,他确实是有话想问, 但又怕问得多了让燕宁觉得唐突惹她厌烦,但兄长,有事情若是不弄清楚, 他心中怎么都不能放心。 思及此,沈景淮踌躇片刻, 以手抵唇轻咳了一声, 试探:“阿宁, 你跟大哥交个底, 你与岑世子...” 沈景淮话未完,但言中之意懂的都懂。 同样的问题沈景淮前两天也问过, 当时燕宁想都不想就予以否认,并言之凿凿是他想多,沈景淮也就当真以是他误。 可方才岑暨执意要送阿宁来,他冷眼瞧着两人互动,怎么看都不像是毫无瓜葛的样子,就算阿宁在提刑衙门任职,可哪个上司亲自送下属府临走还依依不舍? 沈景淮虽然常年驻守边关至今未曾娶亲,但不代表他在这女□□上就一窍不通,常言道只有男人懂男人,岑暨对阿宁的心思几乎都写在脸上了,任是他想装睁眼瞎都不行。 跟沈云舟与岑暨冤家路窄互看不顺眼不同,沈景淮对岑暨其实没什么意见。 在沈景淮看来,岑暨除了性子恶劣了,其他不论是家世学识亦或是品性在同辈中都是属于出类拔萃的存在,这也是前沈景淮有事需要提前京,放心将燕宁托付给岑暨帮着照看的原因。 虽然不甘愿好不容易找来的妹妹就这么被拱了,但从年岁上看,阿宁确实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 当然,前提是阿宁自己乐意。 不知道短短时沈景淮脑子里就已经过了这么多东,听沈景淮如此问,燕宁一时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她想了想,决定如实相告:“岑世子今跟我表白了。” 沈景淮:“?” 沈景淮思绪一岔:“表,表白?” 显然这个词汇对沈景淮来比较新鲜,乍一听还有难以解。 “嗯...就是他喜欢我。” 燕宁简单直白的翻译成功让沈景淮呛住,哪怕早就知道燕宁性子直率不必寻常闺中女家般扭捏委婉,但这是否也太直白了点。 沈景淮没忍住又咳了两声,同时心中暗骂了岑暨两句。 难怪他今连遮掩都不遮掩了,竟是已经对阿宁表露了心迹,还真是下手够快的。 天底下没有哪个兄长能看着妹妹被拐走而无动于衷,任对方再优秀,此时在兄长眼中也不过就是个试图拱白菜的臭猪崽子罢了。 “那...阿宁你的意思呢?” 沈景淮也是一这么刨根问底关心别人的感情状态,按这话该有沈夫人来问才对,但长兄如父,加上燕宁又是他奔波千里亲自找,私心里对燕宁也就多担了一份责任。 如果可以,自然是想俱到不叫她受丝毫委屈。 岑暨是怎么想的沈景淮并没那么关心,要的是燕宁的态度,如果燕宁不喜欢,任谁都别想强迫了她去。 刚才岑暨不依不饶追问的时候她还能直壮搪塞,这在沈景淮前,燕宁还有不好意思来,就像是早恋被家长抓包,心中莫名发虚,她挠了挠脸,迟疑:“马马虎虎,不主动不拒绝,看看表现?” 燕宁完,对上沈景淮愕然目光,她差点没忍住将舌咬掉。 听听听听,什么叫不主动不拒绝,这可真是渣女实锤了。 燕宁神情有发赧,努力挽救自己形象,小声:“这年不流行画大饼,光嘴上的好听没用,还是得看看实际行动,找工作都还有三个月试用期呢,我这给个半年考察期应该也不犯法吧?” 燕宁不出自己对岑暨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但很明确的是她并不反感,否则早在岑暨表白的时候她就已经拒绝。 现在只能是给她一个缓冲期,如果要谈恋爱的话也可以,码对方颜值挺合她意? 燕宁强调:“这不是渣,只是出于职业谨慎性需要。” 沈景淮:“......” 好家伙,居然连职业谨慎性都整出来了,真不愧是打着灯笼都难找连破命案的女仵作啊,沈景淮难得沉默,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评判才好。 想到岑暨那仿佛换了一个人般的种种异常之举,再看燕宁搁这一本正经什么半年考察期,沈景淮缓舒了一口,心中啼皆非。 他原本还担心阿宁未经人事被哄骗,现在看来,究竟是谁哄谁还不一定。 虽然未正答,但沈景淮也明白了燕宁的意思,看来这颗水灵灵的小白菜,在自家地里怕是待不了多久了。 见沈景淮神情复杂久久不话,燕宁却错了意,心中募地一跳:“大哥,沈国公府和岑暨是不是...” 燕宁京不久,对朝堂政局也并不了解,但沈国公府手握兵权,她现在是沈国公府家的嫡女,也许婚姻自主权还得受限。 前她份无人知晓还好,现在闹得沸沸扬扬满盛京皆知,没准连她在提刑衙门担任仵作的事落在有心人眼里都有一番别样解读。 燕宁也是现在才想到这一茬,不由挠脸,委婉:“不给沈国公府添麻烦吧?” 见燕宁带忧色,似乎很担心她和岑暨的来往给沈国公府带来麻烦,沈景淮失,摇:“不。” 其实算来岑暨跟沈国公府的瓜葛也不浅,当初岑暨与沈云舟同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还是沈国公府的常客。 只不过后来因边关的一场战事,曾一度置岑暨与沈国公府于尴尬境地,来往也就少了,之后岑暨被贬蓟州,就更是没了往来。 想到当年之事,沈景淮眸光微暗,略有沉郁。 八年前,北齐联合北方诸部犯境,沈国公沈聿与临沂侯岑诏奉命迎敌,却不想军中出了奸细。 临沂侯岑诏当场战死,沈国公沈聿下落不明至今未得踪迹。 那一仗大庆虽然胜了,却是惨胜,若非沈国公以诱敌和沈景淮力挽狂澜,只怕结果如何还真不好。 大庆兵力损失惨,军中群情激奋,更有一众将领联名上书,直言之所以造成这样惨烈的后果,都是因临沂侯岑诏争军功不听劝阻太过冒进之祸,甚至还有临沂侯故意通敌的。 虽然临沂侯已经死了,但兵将怒难消,把所有的账都算在了临沂侯上,甚至连昌平长公主与岑暨都受到了波及。 后来是沈景淮在军中找到了有人勾结敌的证据,并非临沂侯冒进,而是有人故意泄密,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后抓出了潜在朝中的几条大鱼,临沂侯上的罪名被洗清。 了进一步平息流言,临沂侯遗孀却已与临沂侯分居多年的昌平长公主此时也站了出来,宣布将封地五年所得赋税作阵亡抚恤金向此战中阵亡将士家属发放,她则移居五台山亡灵祈福超度。 昌平长公主份尊贵,是帝王胞姐,能摆出如此态度,也算是心诚至极。 就算还有人心存微词,但临沂侯到底是国战死,同主帅之一的沈国公府也表了态,又有皇家公主迁居寺庙祈福,这件事也就算到此止。 直到五年前,岑暨高中探花,有人又翻旧账欲拿此事做文章,言语还提到了昌平长公主与临沂侯当年那点恩怨纠葛。 这算是将岑暨触怒,他下手也没留情,当街废了两个领的王侯公子,其中一个还是宁王嫡子,若非京兆尹来的快,只怕有没有命还难。 岑暨这一举动算是犯了众怒,朝臣们联名上表要褫夺岑暨探花功名,并拿他问罪。 却被宣武帝一力担了下来,只将岑暨贬去了蓟州,无诏不得归,而蓟州还是昌平长公主的封地,白了就是变相袒护。 至于那几个挑衅者,宣武帝当时和稀泥并未完全发作,但后来几年却找各种各样的由将他们后的家族都给阖家端了,就连宁王都未讨着好,被宣武帝罚去看守皇陵。 虽然未言明是因此事,但指向性这么明显,大伙懂的都懂。 宣武帝继位这么多年,广施仁政,差点都让大家忘了,在继位之初,他也曾以铁血手腕肃清朝堂,能当皇帝的,没有几个是真温和无害,这也是岑暨此番京一跃成四品提刑官却未遭过分阻挠的原因。 有事,无关痛痒各凭本事,但有事,是龙之逆鳞触之即怒。@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岁月须臾,转眼八年过。 临沂侯尚且清明有墓可祭,沈国公却连个衣冠冢都没有。 当年沈国公战场上失踪的时候沈夫人已经怀胎八月,沈元麟是早产,如今长到八岁,却未见过父亲一,这年沈景淮也一直在查访沈国公下落。 虽然希望渺茫,但只要一日不见尸骨,那就一日不罢休,这也是沈景淮至今还以世子相称,并未继任国公之位的原因,不过这事就不必跟燕宁了。 沈景淮无意提及这算不得愉快的过往,只抬手揉了揉燕宁柔顺的发,缓声:“你想做什么就尽管去做,岑暨那边你自己看着办,不必去刻意迁就谁,一切只随你的心意来就好,大哥护得住你。” 别是半年考察期,就算是三年,有他在,岑暨也得憋着。 沈景淮声音温醇,落在上的手掌宽厚有力。 看着沈景淮关爱包容的目光,燕宁提着的心缓缓落下,就感觉是被热水包裹,暖乎乎不成样子,她下意识蹭了蹭,就像是依赖的幼猫:“嗯。” ... 月明千里,华光如水,沈国公府照旧灯火通明。 檐前的灯笼散发着氤氲红光,粗壮的廊下石柱可见灯笼底端的流苏随风摇曳,在青石砖上投下隐约墨影,雕花窗棂透出昏黄烛光,隐约可闻馥郁饭菜食香味。 饭厅内,沈元麟眼巴巴朝张望,却迟迟不见熟悉人影,不由垮着脸问:“阿娘,大哥不是去接阿...” 沈元麟习惯性就好喊“阿姐”,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那道鹅黄色人影之后,忙改口:“咳,去接宁姐姐了吗,怎么这人还没来?” 听沈元麟话,沈瑶光低垂的眼睫一颤,唇角不自觉抿。 “估计是有案子绊住了。” 沈夫人看他一眼:“估计过就来了,怎么,你饿了?” “是有点。” 沈元麟着就像伸手去拿前摆着的一盘炙羊肉,却被沈云舟一筷子打下,斥道:“没规矩。”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元麟瘪嘴,果断向沈夫人告状:“阿娘,二哥打我。” 沈夫人虎着脸:“打得好,人都还没到齐就动筷,谁教你的规矩?” “阿姐...” 向沈夫人求助反被责,沈元麟看向沈瑶光,直接就上手扯衣角撒娇:“阿姐,你看二哥,你不在的时候他就欺负我,你快帮我欺负去。” 沈元麟一向爱赖着沈瑶光玩,原因无他,只因沈瑶光是唯一一个可以将他从沈云舟手底下抢救出来的人。 每沈元麟惹了事,眼看要吃一顿竹笋炒肉,他就撒脚丫子往沈瑶光院子里跑,十次有八次沈瑶光都能将他保下来,只因沈瑶光也是个惯胡搅蛮缠的。 沈云舟招架不住姐弟俩齐上阵,趁沈瑶光将沈云舟绊住的时候,沈元麟就脚底抹油虎口逃,这一套姐弟俩配合多年,屡试不爽。 只是今天沈瑶光却有心不在焉,哪怕被沈元麟扯着衣角晃,她也只勉强弯了弯唇,一副全然不在状态中的样子。 沈瑶光很难现在自己的心情,她本在青州陪伴祖母,却在半月前收到兄长来信,信中未缘由,只让她尽快京。 她以家中出了什么事,片刻不敢耽误赶,结果家中确实是出了事,而且还是关于她的—— 她并非沈国公府亲女,真千金另有其人。 这件事,早在两天前她就知晓了。 当时离京不过百里,她在一家客栈临时歇脚,不巧旁边一桌客人恰是刚从京中出来,吃饭时聊京中八卦。 她好奇就听了一耳朵,结果不听不要紧,这一听她几乎是心神俱颤差点连手中碗筷都给摔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国公府闹出了真假千金乌龙,并且真千金已经归府,如今就在提刑衙门担任仵作一职,和那昌平长公主之子岑世子关系匪浅... 沈瑶光从来没听过这么离奇的故事,简直比书馆里卖的那传奇话本还要曲折,什么叫沈国公府真假千金? 如果真千金已经来了,那她这个在沈国公府待了十七年的人又是谁? 沈瑶光拉住想要去吵架问责的侍女,不动声色朝那几个京中商客了解清楚情况,然后就将自己关在客栈房关了一整天,这也是何她今日才归府的原因。 当踏入盛京城门的那一刻,沈瑶光一次对“家”这两个字产了畏惧,她如果不是沈家的亲女,那“家”还是“家”吗? 沈瑶光心涩至极,甚至想掉就走。 她可以不在乎荣华富贵,但她害怕被母亲兄长舍弃,沦孤家寡人,尽管有阿娘兄长一再保证,纵然没有血缘,她依旧是他们的女/妹妹,可...那位燕姑娘呢? 前十七年,沈瑶光享尽了父母兄长的疼爱,但这十七年的幸福时光,原本就不该属于她...她就像是一个窃贼,偷走了别人的人。 阿娘兄长不在乎,那位燕姑娘也不在乎吗?如果她不想让自己留下怎么办? 沈瑶光手指攥紧,心乱如麻。 将沈瑶光上神情尽收眼底,沈云舟眉微颦,正想话,就听沈元麟欢呼:“欸,大哥他们来了。” 沈瑶光惶然抬,迎着皎皎月色,一道陌倩影映入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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