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舟这几天都是有意避着燕宁, 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更是干脆直接借口公务繁忙又住回了大理寺官署,为此还遭了沈夫人好一顿数落。
沈云舟也没想到自己运气就这么不好, 今天刚说回来有点事情要办, 结果就碰上了沈元麟去找燕宁的茬儿。
想到沈元麟,沈云舟眉头不禁拧了起来。
因为沈元麟年纪还小, 加上这几天一直在国子监上学也没有回府, 所以有关燕宁的事他都还是被瞒在鼓里,而他最近也是心神不宁, 所以也没想到沈元麟这上头来。
如果说这府里沈元麟最黏谁, 那自然是非沈瑶光莫属,就算是沈夫人都得退一射之地。
如今燕宁回府的消息沈夫人又没有特意瞒着,府中人连蒙带猜的多少也能察觉些什么, 难免会互相传两句, 却不巧被沈元麟听了个正着。
就依沈元麟那个炮仗脾气,估计是去找燕宁麻烦了。
沈云舟虽然对这个妹妹感官复杂尚且持保留态度,但那日沈景淮的那番话他多多少少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就算不想承认,但对于燕宁八成就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妹这一事实,沈云舟心知肚明。
经过这几天的认真思考, 沈云舟心情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他虽然心中更偏向于自幼看着长大的瑶儿,但就如大哥先前说的,这场换子风波中, 其实不论是瑶儿还是燕宁都是受害者, 在燕宁没有真做出什么过激举动之前, 他倒也不必如此针对, 好歹也是血亲。
不看僧面看佛面, 至少不能让阿娘伤心。
沈云舟心中是这样想的。
眼下沈元麟去找燕宁, 保不齐就得闹出什么风波,这也是沈云舟不想看到的,当即就阔步朝燕宁所住的院子走去。
一路上沈云舟都已经做好了沈元麟闹翻天燕宁无助垂泪,亦或是沈元麟与燕宁两人针锋相对水火不容的准备,毕竟依沈元麟的性子,不大闹一场都说不过去。
等沈云舟来到小院的时候,就见小院门虚掩着,阳光斜洒下来,端的是一片宁静祥和寂然无声,他眉头不禁微拧,暗想难不成是他来晚了一步,已经闹过了?
沈云舟心中种种疑虑,都在推门进去的瞬间戛然而止。
看着院中坐着的有说有笑一团和气的三人,沈云舟脚步一顿,第一反应就是他眼睛出问题了。
这什么情况?!
不知道沈云舟已经悄默声地到来,并且为眼前这过分和谐的一幕所震惊,沈元麟还在兴致勃勃的往嘴里塞春饼。
由于吃的太过尽兴,他早就把自己是来找燕宁麻烦这件事给扔到爪哇国去了,眼里只有满桌吃食。
因为食材还有多的,加上又添了沈元麟这张嘴,之前烙的那几块韭菜盒子显然不够吃,于是燕宁就着剩下没用完的面摊了几张春饼用来卷合菜。
炒合菜,顾名思义就是将多种菜蔬混在一起炒,可以全凭自己心意,燕宁为了图省事手边有什么放什么,直接就是胡萝卜丝,豆干,豆芽,香菇还有方才未用完的春韭一起炒,虽然都是素菜,但胜在食材新鲜。
当然,炒合菜还是得用春饼卷食才能品出其味,摊的薄薄的春饼里头夹上一筷子炒个菜而后卷成长条,一同塞进嘴里。
春饼饼皮虽然薄,却十分有韧劲,豆芽和春韭的特殊味道算是点睛之笔,一口下去,独属于春天的鲜嫩味道便跃然舌上。
沈元麟对春饼卷合菜十分青睐,几乎是两三口就一个下肚,不一会儿的功夫盘中原本叠的老高的春饼都快见底了,看得燕宁心中直嘀咕,这孩子长的也不瘦啊,怎么吃东西就跟一饿死鬼投胎似的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好几天都没吃饭了呢。
在燕宁的盛情邀请下,冬青也坐下一同吃,相比于春卷,她还是更青睐先前的韭菜盒子,吃相比起狼吞虎咽的沈元麟来也要文雅地多。
冬青捧着韭菜盒子慢慢吃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呀”了一声,在燕宁疑惑看来的目光中紧张发问:“姑娘,咱们这会儿都快吃完了,也没有给夫人留,还有大公子那边…”
其实这几天沈夫人一日三餐都是陪燕宁一块儿吃的,沈景淮白天要出去没时间,但晚上也会回来跟她们一起吃饭,只是今天沈夫人要听管事们来汇报田庄上的收成,一时脱不开身,这才给了燕宁独自开小灶的机会。
本来沈夫人也是要让燕宁一块儿去听的,顺便见见各处管事,但被燕宁疯狂摆手给坚定拒绝了。
一则是因为嫌麻烦,她对管家什么的实在是没那个耐心,再就是省的沈云舟又疑心她是来争家产的搁那儿叽叽歪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比起去听汇报,她宁愿在藤椅上躺平晒太阳。
听冬青说要给沈夫人和沈景淮留,燕宁摆摆手:“不用,这些就是做了现在吃的,这玩意儿得趁热吃,冷了就不对味儿了,我还留了部分食材,待会儿晚上的时候趁饭点再做。”
燕宁当然不会自己吃独食,只是像韭菜盒子这些还是现做现吃更好,沈夫人和沈景淮要是想吃的话就再单独给他们做,反正她闲着也是闲着,正好打发时间。
一听燕宁这么说,冬青也放了心,她正准备继续开吃,然后眼角余光就不经意瞥到了院门口站着的人,冬青一惊,慌忙就站了起来:“二,二公子。”
二公子?
沈云舟?
见冬青神情慌张,燕宁也愣了一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就看到了正负手站在院门口拧眉盯着这边的沈云舟。
今儿这院子到底是吹什么风,怎么一个个的都往这儿跑?而且还真挺会挑时候,居然正好赶上她亲自下厨。
燕宁心中直嘀咕,难不成韭菜盒子的香味儿诱惑力就这么大,都想来吃白食不成?
一听说沈云舟来了,沈元麟慌忙就将手中剩下的春饼一起塞嘴里,由于吃的太过着急还不小心噎到了,等好不容易将一口气顺过来,沈云舟就已经阔步到了跟前。
见沈云舟神情冷凝面容寡淡,沈元麟心中莫名还有些发怵,赶紧站起来朝他打了个招呼:“二哥。”
沈云舟没有搭理他,而是目光若有似无扫过一旁还端坐不动的燕宁,说起来燕宁回来了这么多天,这还是自己与她的第三次见面。
看着燕宁陌生中又透着一丝熟悉的白皙秀丽面容,沈云舟忍不住颦眉,心下难得生出了些犹豫,主要是不知道该以何种身份面对。
沈云舟一向性子凉薄,情绪起伏波动不大,所在乎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个人,突然加塞进来一个燕宁,哪怕有沈景淮的话打底一时也难以去转变想法从心底去接纳。
燕宁也没想到沈云舟居然会往她这儿来,这可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见沈云舟一进来就一言不发颦眉盯着她,燕宁也没有要起身迎接的意思,只随意摆手算是打招呼:“沈二公子中午好啊,来这儿是有什么事么?”
一声“沈二公子”一出,沈云舟面色瞬间微僵。
看着瘫在椅子上懒散朝他随意摆手打招呼的燕宁,沈云舟直接多云转阴,眸色沉沉暗涌,对燕宁进行死亡凝视,燕宁却随意地很,只当没看见。
燕宁对情绪的感知度很高,一早就发现这位便宜二哥对她并不怎么待见,燕宁自然也没有热脸去贴人冷屁股的爱好。
“对啊二哥,你不是去官署了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沈元麟没有发现沈云舟与燕宁之间的暗涌,对沈云舟的到来也有些不解,不禁挠头问。
沈元麟的开腔无疑是给沈云舟提供了最佳炮火转移点,沈元麟话音刚落,沈云舟就已冷眼扫了过来,凉声:“我还没问你呢,你跑这儿来干嘛?”
对哦!
他跑这儿来干啥来了?
面对沈云舟的质问,沈元麟表情还有一瞬间的茫然,而后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不是来找这个假冒骗子的茬儿来了吗?怎么突然就坐这儿吃上了???
沈元麟反应过来后整个就是一震惊,震惊之余还有那么一丝丝的羞赫,关于自己本来是想找麻烦结果因为吃的太开心将正事儿忘的一干二净沈元麟有些接受无能。
不过看着燕宁笑吟吟的脸庞,以及桌上那半数都进了自己肚子的吃食,沈元麟也实在是无法再恢复之前那种气势汹汹要跟人干架的气势。
毕竟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嘴里的韭菜味儿都还没散呢。
沈元麟哼哧了半响,不好朝燕宁发火,于是果断将问题抛给了沈云舟,气势汹汹质问:“二哥,我怎么一回来就听说阿姐不是真阿姐,她才是我亲阿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阿姐从他嘴里蹦出来就跟绕口令似的,由于太过着急,他都还有些破音。
这个问题…听沈元麟质问,沈云舟眉头不觉拧起,下意识瞥了一眼燕宁,然后就见她自顾自卷了个春饼正慢慢吃,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仿佛说的不是她。
沈云舟还真不好直接承认是“是”还是“不是”,只能沉默以对。
沈元麟也是个聪明孩子,见自家二哥不说话,他立马就心领神会直接视为默认,于是忍不住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居然是真的…”
沈元麟看看燕宁,又看看沈云舟,感觉自己的三观都收到了剧烈冲击,他胡乱薅了薅自己的头发,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喃喃:“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啊…”
“这绝对不可能!”
沈元麟突然大叫一声,还没等沈云舟出声,撒腿就往外跑:“我要去找阿娘……”
眼看沈元麟跟一阵风似的卷了出去,还留在原地的沈云舟:“……”
沈云舟缓吐出一口气,抬手按了按有些发胀的额角,虽然不知道方才自己未来之前他们是怎么做到相安无事的,不过没有发生冲突就还好。
不过一想到燕宁对他的随意冷怠,沈云舟心里又不得劲儿了起来。
她这什么意思?
桌上还剩了一些吃食,沈云舟粗粗一瞥,不禁心下狐疑。
刚才燕宁与冬青的对话他听得分明,难不成这些都是她自己做的?是不是还说要给阿娘和大哥做来着?那为何就不听提他?
当这个念头蹦出来的时候沈云舟自己都吓了一跳,随即就是皱眉冷哼。
就算是她自己做的又如何?他难不成还少了吃的不成?又不稀罕!
燕宁莫名其妙地就见沈云舟还赖在这儿不走,一脸苦大仇深地盯着桌上剩下的吃食,心中不禁暗道,难不成他也想吃?
燕宁心里是这样怀疑的,但绝口不提邀请的话,哪怕只是随口一句客套,天知道他神奇的脑回路又会怎么想。
燕宁已经受够了岑暨的疯狂脑补,目测沈云舟与岑暨在脑回路清奇这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所以她坚决不肯在同一地方跌倒第二次。
“沈二公子,您还有事么?”
燕宁这两天某亲戚快来了,心情不怎么好,耐心更是直线下降,也懒得跟沈云舟斗智斗勇,当即就出声赶人。
没事就赶紧滚蛋!
看出燕宁笑容掩盖下的不耐烦,沈云舟嘴唇都快抿成一条直线,本就寡淡的脸色更是冷沉如铁,目光定定看了她三秒,倏地冷哼一声,一言不发甩袖大步离去。
亏他还说试着改观,但瞧瞧她这样子,乖张无礼至极,也不知道大哥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她温柔乖巧这种话的,莫不是年纪轻轻就眼瞎?!
沈云舟拂袖而走,冬青在旁欲言又止,燕宁却无所畏惧。
她现在心情就是不爽,才不惯着!
没了沈元麟与沈云舟这俩碍眼石,燕宁吃的很是尽兴,待吃饱喝足,燕宁就觉困意袭来。
都说春乏秋困,燕宁觉得这十分有理,要不怎么瞌睡这么足呢?
横竖也无事,燕宁乐得悠闲,她当即就从善如流往藤椅上一瘫,正准备闭目养神幽会周公,结果就有门房匆匆来禀:“姑娘,外头有位姓秦的公子找。”
燕宁才刚闭上的眼又“刷”地一下睁开,十足惊诧:“…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