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景南睡在最里头, 他把手搁在了头下,“等你以后有了女儿就知道了,我可是从小叔代父职的。”
高煊噗嗤一声笑出来, “你才大她七岁呢。而且我看有时候还是程澜在照顾你。”
说到这个林景南也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嗯,澜澜是比较懂事。”
高煜道:“你还真认为你大七岁就能当她爹了不成?程澜少年老成,同龄人很难入眼才是。”
林景南中肯地道:“徐懋宁还是可以了。他在大院里当年轻一代的老大, 考虑事情一直还是很成熟的。”
这话高煜也不好反驳,只道:“你满意没用,得程澜自己中意才行。受新时代教育的人, 别搞得那么封建。”
林景南道:“那当然!我什么时候能左右得了她啊?”
高煊失笑,“你就这么当爹的啊?说得那么义正词严的。叔代父职,我还以为你说了就能算呢。”
高煜也笑了一下, 关键一直就在程澜身上。
只不过她现在还小,说得粗俗些, 弄得他多少有些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高煜过了一会儿又道:“我看你平时对澜澜的态度,还以为你会非常不舍得她找对象呢。尤其她现在还小。”
林景南道:“那肯定非常不舍得啊!可是我通盘考虑过了, 澜澜总是要长大找对象的。徐懋宁呢也算是知根知底。只要他能搞定他妈,其他都好说。他也没有别的减分项。而且,徐家和林家住一个大院啊。这就不用远嫁了!就万一将来徐大嫂和澜澜有了什么口角,离那么近我大嫂腿一迈就能过去给澜澜撑腰了。我离得应该也不远。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徐家人怎么也得给林家一些面子。有些事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嘛。不过我跟徐懋宁说了,等澜澜考上大学再说。”
初三一大早, 程家村的村民就发现程澜早上绕着村子跑的时候, 她的十几个客人也都起来晨跑了。
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不过想想他们都是解放军和军人后代, 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高煜等人初二是因为之前累得狠了, 所以才只是打了军体拳。
今天体力恢复七八成, 便继续开始晨练。
而大院子弟是在徐懋宁和马丹阳的带领下进行的。
他们每天早上本来也是要晨练的。昨天让林景南说是温室之花,一个个可不服气了。
你们不就是大了几岁,参加了那场战役么。
事情如果落到他们身上,他们也一样能扛事的。
村民们还在大正月休息期间,有些人昨晚还打了牌、喝了酒。
所以他们跑归跑,还是没发出太大的动静。
不过早起的村民们看到了也忍不住对支书道:“比十年前那帮知青好像像样多了。”
那帮人在他们眼底大多是好吃懒做帮倒忙的。
支书道:“毕竟都是军人的后代,自律性肯定比旁人要强一些。你们想想澜丫头和景南不就知道了。村里也只有他们叔侄风雨无阻的跑了那么多年。反正我就觉得,军人的后代精气神还是不一样的。部队很会教育人啊!哎,那杀猪的到哪了?”
支书一家子早起,就是因为他家今天要杀猪,要请大家吃杀猪的席面。
东北叫杀猪菜,四川称作刨汤。
程宁华手揣在袖子里道:“哦,我去村口看看。”
程澜他们已经先看到隔壁村的孙屠户了。
林琅看那人带着刀就问她,“他做什么的,还带刀行走?”
“他是杀猪的屠户,这附近几个村都是叫他杀猪。”
林墨点头,“所以他才长那么胖是吧?”
徐懋宁、马丹阳跟着高煜等人跑前头去了。程澜今天纯是陪着林琅、林墨这帮不太能跑的掉在了后头。
程澜道:“是啊,杀了猪肯定要请他吃席的啊。他今天吃东家、明天吃西家,临了还拿些肉走,想不胖都难啊!”
孟家成点头道:“这是个好职业,吃八方的!”
林墨笑,“让你去当屠户你去不去啊?”
“其实我本人无所谓的。我舅妈家就是肉联厂的,在当地可吃香了。”
支书还招呼了林景南和他的同学来帮忙按猪,这么好的壮劳力不用白不用啊。
林景南他们自然不会推辞,这两天在村里他们可都是受优待的。
至于说不太会按,那不是有人指挥么。
而且他们六个里也有人在炊事班干过的。
大院里的众人吃过早饭也跟着去看热闹。
林琅道:“我从来没有见过杀猪。”
“我从小看惯的。你们要是怕血腥,就在楚家待着吧。”程澜道。
林琅摆手,“没事,我们就是为了体验生活才来的。遇上了就看看嘛。小胖子你怕不怕?”
林墨嗤笑一声道:“我在农场长大的,隔三差五就要见一回杀猪。”只不过以前从没靠近看过就是了。
程澜道:“只要你们也不嫌脏就行。”有时候猪屎都要按出来的。这是生理反应,没办法。
等他们走到,高煜等人已经在外套外头系了一条套头的围裙,又带了长袖套在上手了。
还有村里的青壮也一起,所以他们倒也没有六个都上场。
受伤的那个湖南人和高煊就没去。
受伤了的正好是伤了手,而高煊是真没干过这样的活。
高煜好歹是上过战场的,什么场面都见识过了。
他一直在军校,上次去北方也只是在营区待命。
出来跟着特警支援缉毒警就是他最辛苦的时候了。
他这会儿已经穿回自己的皮夹克了。他们自己的衣服都已经烘干了。
里头加了一件高煜的羽绒内胆,就还挺暖和的。过四川的冬天不成问题了。
旁边的村民没见过皮夹克,看他们几人都挺和气,便指着问东问西的。
“小高同志,你这个皮夹克是什么皮做的?”
高煊看看那边按猪的高煜等人,摸摸鼻子道:“猪皮的。”
真是猪皮的,合着他最接地气!
程澜、林琅等人听了都笑了起来。一下子就觉得原本有些高大上的皮夹克亲切了许多。
高煜他们那边不大顺利。大肥猪大概是察觉了死期将至,发挥出了前所未有的积极主动、困兽犹斗。
带着他们一群人在地坝里左冲右突。
这猪得活杀,只能按住猪捆了四蹄。不然捆在身上,要阻碍猪血流动的。
猪血可是一道大菜,回头弄成了淤血可就不美好了。
徐懋宁扬声问道:“需不需要帮忙啊?”
高煜摆摆手,不信这么多人拿不下一头猪。
而且,人手多了也不定是好事。
他们四个和村里青壮分散开来,然后趁着猪冲到院墙那里不好转向一拥而上按住了四蹄。
再把四蹄、猪嘴捆了,用扁担抬到准备好的青石洗衣板上。
高煊笑了一声,“嗯,比功德林那帮将军强多了。”
马丹阳‘咦’了一身,“你去过功德林啊?”
功德林是解放后专门关押国民|党高级将领的监狱,少将起步。
里头不少其实也是抗日名将来的。
从59年到75年经过几次特赦,已经全部获得了自由。出来之后大多是在做统战工作或者写回忆录。
而且,里头有几位过世后都是埋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的。
人家抗战有功嘛,后来又对海峡对岸做统战的思想工作,我党还是承认其功劳的。
高煊笑道:“老爷子去里头看望过老对手。正好遇上他们杀猪,回来给我们讲过。好几个中将、少将还有军统大特务头子都出马了,还差点让猪跑掉。差点没把我家老爷子的肚子笑痛。”
程澜也笑了起来,“术业有专攻,黄埔军校不教杀猪。”
徐懋宁道:“其实他们厨房的活儿做得还不错的。当时全国都在为志愿军做炒面,他们也申请了参与。毕竟是一场对外战争嘛,立场还是一致的。而且根据志愿军的反馈,功德林的炒面特别香。他们年纪大了,监狱里平常会给他们发核桃、花生那些坚果吃。他们没舍得吃,都拿出来加在了给志愿军做的炒面里,所以比别处的要香不少,而且也更有油气。”
程澜道:“那看来他们改造得不错。”
高煜帮着按好了猪,把身上的围裙、手套脱下来。
一扭头就看到程澜和徐懋宁不知道在讲什么,讲得满脸都是笑。
他走了过来,“你们要吃刨汤,都去找点活儿搭把手。”
大院里的小伙伴还是都很服膺他的,忙答应了一声就过去问乡亲们讨活了。
程澜正要过去,高煜叫住她,“澜澜,我奶奶说让你放假了没事去北京陪陪她。她蛮喜欢你的。”
程澜点头,“我也很喜欢方奶奶。”
“你会滑冰么?什刹海、未名湖上这会儿都不知道多少人在滑冰呢。”
程澜听到未名湖露出向往之色,“嗯,不会,四川就是下雪也结不了冰的那种。旱冰我也没去滑过,县城才有。”
“那以后我教你。”
“好啊!”
等到正儿八经杀猪的时候,头回看到的林琅等人看屠户往猪蹄里吹气,把猪皮当气球吹,眼都瞪大了。
林墨嘿嘿的笑,笑她们没见识。
然后屠户抽出一把两尺长的杀猪刀,对准脖颈一刀稳准狠的插入。
刀一抽出,猪血就对准已经放好盆子接着的地方喷涌而出......
王维汉心道:亏得他姐没来,不然看到这样的场景肯定不适应。
说来他们这些军中的三代,真的不太接地气了。
怪不得听说他们要来乡下过年,家里老头、老太太都说让他们来接接地气。
泡汤很好吃,再加上传统的九大碗。他们一群人被叫去做了头一席,流水席的第一场!
嗯,不过高煜六人是被支书特地请到头席上的,还有程澜和楚锦程。
他自己只是让孙子端了个凳子加在程澜旁边镶桌。头席就他们九个人。
大家看他年纪一大把了,在村里又是德高望重都心生不安。
“坐,你们都踏实坐。程澜和楚锦程是我们村的功臣。你们六位具体我不清楚,但心头还是有数的。来,我敬你们一杯!”
大过年的还在执行任务,不容易啊。
高煜看程澜也端着和他们一样的米酒,“你也喝酒啊?”
程澜道:“这就是米酒,跟醪糟差别不大的。说不定你们还喝不过我呢。”说着直接一饮而尽,“我先干为敬!”
看林景南和支书都一脸的自然,高煜便也不说什么了。
程澜这样子分明不是头一回喝了。
支书乐呵呵道:“把她当大人好了,人家早就是户主了!”
户主什么的,是大年初一程澜的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