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整座城似乎都陷在一片漆黑当中,苏然从一辆车上下来站在路边看了看前方不远的住所,深吸了口气。
继白天在警局喝过咖啡抽过烟之后,她在陪同客人的过程中首次喝了酒,这会儿脑袋被酒精刺激得有些晕乎,热风一吹有股子飘飘然的感觉,居然不坏。
哈,现在想来那些要求女人温良恭顺德论调简直是狗屁。
她重重呼了口气,从包里拿出把扇子一边摇着一边走进了前方大约几十米的巷子。
路口的灯不知道坏了多久,显得有点暗,不过就这么点距离她一天要走上好几次,墙边就是多出来一块石头她也知道得清清楚楚。
穿过巷子再往右拐,就能看见自己租住的公寓了,这会儿想必佣人已经备好了洗澡水铺好了床铺。
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她依然是那个能勾走男人心神的苏然。
呼,巷子走到一半,忽地从墙边腾起一团火,吓得她心头一跳赶紧停下来。定睛看去,是一个男人压着帽檐在抽烟。
一张脸掩在帽檐下半明半暗的看不太清楚,呼,白烟蒸腾起来跟着火灭了只剩烟头上的一点红光。
能看得出来对方斜倚着墙在看她,或者说一直等在这里。
苏然的心提了起来,不过转念一
想这样被男人跟踪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于是壮起胆子径直走过去。
一步两步已经走到了男人面前,已经闻到了烟草味,对方还是没动,她松了口气,是她想多了。
也许他只是附近人家里哪个生活不如意,又被妻子唠叨所以深夜出来抽烟透口气的男人。
她挥着扇子扇走飘到眼前的烟气,踏着高跟鞋走了过去。
男人吐出嘴里的眼圈,将烟头丢到脚底捻灭后站直身子,踏踏着跟了过来。
苏然愣了一下收起扇子撒腿就要跑,身后的人也忽然加速,惊得她心跳到了嗓子眼儿。
眼看再有半步就要被追上,她连忙侧身躲到墙边把手伸到包里摸到枪一把抽了出来,另一只手摸到了手电咔哒一下子打开。
踏踏,哪知男人居然撒腿越过她跑了,过程中看也没看她就跑出巷子消失无踪。
呼,她愣了几秒绷紧的神经放松下来,往墙边靠了靠,扭头看一眼近在眼前的巷子口觉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稳了稳心神将枪退膛放进了包里,靠着墙点了根烟。
她今天在警局看见傅薇就抽的这个牌子,出来之后让底下人去买了回来。细长的一根烟夹在修长的手指间,眼神迷离着倒是很有几分风情。
抽了半支烟,精
神差不多缓了过来,她捻灭烟头背着包朝着十几步开外的巷子口走去。
这时附近传来开门关门的吱扭声,接着是女人不耐烦的骂声,似乎是嫌弃自家男人回来的太晚,嘴里不停地骂着什么野女人。
她听了两耳冷笑起来,这就是那些信命回归家庭的女人,一旦嫁了人似乎身体里的泼妇本性也被激发了出来,吵起架来也完全拿出了骂街的阵仗。
庸俗!
眼看再有半个身位就到了巷子口,一道人影却赫然冲了过来,她惊得赶紧闪身手电光朝下摇晃了两下。
闪开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大惊小怪,便松了口气,哪知这一口气还提在嗓子眼儿里人影已经伸脚踹了过来。
手背挨了一脚疼得她当场松手,手电当的一声落地,光亮打在墙面上又反射过来,照亮了半条巷子的地面也模糊映出来人的模样。
她趔趄着站好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你想干什么?难不成……”
男人咧嘴冷笑了一下迅速伸手捏向她的脖子,她吓得吞了后半句话往地上一蹲矮身闪到对面的墙根下,男人的脚跟着扫过来堪堪越过她的面门踢中旁边的墙面,墙皮哗啦啦落了一片。
她憋着一口气伸手去掏包里的枪,唰的一下破风声,
一枚闪着光的刀片扎进手背,提包应声落地。她痛得闷哼出声,肌肉瞬间痉挛着以致于根本无法思考怎么逃跑。
男人却根本没打算放过她,身形一转另一枚刀片快准狠地对准她的心口扎了进去,跟着探出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疼痛到了极致似乎就长进了肉里,她几乎分不出手背和心口哪一处更疼,只能感觉心口的那把刀变成了一个吸血的怪物,全身的血仿佛都不够他吸食。
她瞪眼看着一脸狠辣的男人,想冷笑一下更想问一句为什么,可是刚一张嘴滚烫的血就顺着嘴巴流了出来却又被他捂了回去。
溺水一般让人窒息,她大约要成为上海滩被自己的血给呛死第一人。
她这一生前十年锦绣堆里长大,后十年颠沛流离,如今终于在不认命之后过上了人生人的生活,却又戛然而止。
哈哈,果然一定得认命吗?
视线慢慢模糊,她瞧见了一张人偶的脸,一身红衣的小女孩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她咧嘴笑着。
她想起来了,那一日母亲去工厂,她看着母亲的背影消失在路口随后威胁送她上学的管家半路折回家中,因为她惦记刚刚买回来的一缸鱼。
蹦跳着回到家,她听见了楼上传来一阵奇怪
的声音,有女人的笑骂声更有父亲的嬉笑声。
她按捺不住好奇上楼,瞧见了父亲抱着另一个女人卿卿我我,也瞧见了床头镜子里反射过来的一张人偶的脸。咧着嘴瞪着眼。
从此之后她的噩梦便离不开这张诡异的木偶的脸。
胡风说可以为母亲报仇那一日,她也跟着去了,在那张床上看见了已经被捶成肉酱的狗男女。
她竟然一点也不害怕,心中反而有种隐隐的兴奋,他们都该死。
脑中千回百转终于慢慢空白,双臂无力地垂了下去。
苏然啊,下辈子不要做人了,哪怕做一朵花一棵树一只流萤,抑或是朝生暮死的蜉蝣,做人太苦了!
男人定定地看着死去的苏然,随后收回手脱下大衣将尸体裹进来,翻起两只袖子紧紧一绑,又捡起地上的手电和提包冲着巷子口打了一声呼哨。
一个人影走过来踢着墙角的浮灰埋住地上的血,随后弯腰扛起尸体三两下冲出巷子消失在暗夜里。
男人咔哒一声灭掉手电,将包里的枪拿出来手电放进去,然后抡起胳膊将包甩过墙头,抬脚离开了。
这样的年月里,死个人也就跟死一只蚂蚁差不多,只要尸体没有躺在大马路上引起舆情,再或者无人报案,死了也就等于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