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是性情中人, 一看沈见清这样马上就能猜到了一二,她没问什么,也没安慰, 只是拉了张椅子在沈见清旁边坐下,陪着她哭。
陪伴能让深陷的人产生安全感和倾诉欲。
沈见清压抑得太久,没一会儿就克制不住开了口:“我比承认过的那部分喜欢她很多。”
沈见清的声音潮湿扭曲,听得人心口发酸。
老板娘叹一声, 说:“当局者迷, 所以大家都喜欢后知后觉。”
这话一针见血。
沈见清的眼泪迅速坠落:“越喜欢就越难以接受她骗了我的事实, 越容易对着她发疯, 可是……”
沈见清用力咬着嘴唇,被矛盾冲击着,很久, 她才能继续往下说,“可是她不知道的时候,我已经很努力地想过原谅她了。”
她一根接一根地抽烟自醒,模棱两可地询问陈薇, 现在回想,那一个月转瞬即逝的恋爱,她是不是也手下留情了?
因为太喜欢她, 所以即使憎恨,潜意识也有所保留?
是这样吧?
否则她怎么只是听到院长和关向晨的片面之词就忽然忘了她的那些欺骗,满心满眼都变成了想她?
沈见清弄不明白, 她只是一日比一日想她, 看到什么都想她, 洗衣服的时候, 发现上次洗的还在洗衣机里没有晾想她;出门换鞋, 发现一只歪倒了想她;开车等红灯,对着钥匙串上的草莓发呆;思考问题的时候,静着静着,就不自觉开始写她的名字。
阿越,阿越……
她的手和脑都快要对那两个字形成条件反射了,依然还是找不见那个叫“阿越”的人。
是不是,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了?
沈见清压抑的心境遭到负面情绪攻击,一秒也坐不住。
她踉跄着站起来,抓起手机往出逃。
外面天高地远,她不会被低矮房屋里有形的空气压到窒息。
可是天高地远的,她上哪儿去找秦越?
沈见清茫然四顾。
某一瞬,她在对街看到个熟悉身影,正是她所日思夜想的那个人,于是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开始疯狂叫嚣。
她拼了命地往过跑,到了,才发现是幻觉。
沈见清终于绷不住,弯腰撑着膝盖,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泣不成声。
————
周斯说:“秦越去找你,是为了确认远离危险的你有没有过得好一点,结果恰恰相反,她除了看到你在街头痛哭,没有发现任何一点改善。”
沈见清放在腿上的双手倏然紧握。
她就在街头哭过那一次。
所以,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秦越?
她完全误会了!
……她当时再跑快一点就好了。
秦越走路那么慢。
沈见清疲惫的脑中倏地嗡然一片,像是沉在绥州被冰雪覆盖的河水里,一阵一阵冷得发麻。
周斯的头越来越晕,她闭着眼睛缓解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从江坪回去,秦越和丢了魂一样,在床上躺了一天一夜,我去找她,她下意识叫的是‘沈老师’,很无助的一声,好像……”
周斯回忆着那个画面,再开口,声音沉得很低,“她的天塌了。”
周斯捏着食指关节,恍然觉得自己应该在那一秒就看清秦越除了沈见清,永远也不会对别人心动的事实。
而旁边,沈见清受到偏爱,反而难受得想弯下腰。
沈见清强忍情绪,比直地坐着,问周斯:“她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周斯回神,抬眼看向沈见清:“她说‘我为什么不是有钱人家的小姐,要什么有什么,做事就会习惯直来直往’,说‘生下的我的人,为什么不要我,我也不贪心,他们只要给我很少一点爱,我就不会总想着去逼别人’,还说……”
周斯突如其来的停顿,让沈见清几乎支撑不住。
不知道什么是谦虚,在闺蜜眼里不认命,总是积极向上的秦越竟然开始介意出身了。
她要花费多大的力气,才能从怨怼情绪里挣脱出来,变成她现在看见的这幅轻松又明朗的模样?
沈见清的眼睛被突然照过来的红光刺得一片酸涩,但她没有闭上,只是盯着餐桌的纹理,盯到视线变成一大片空白了,听见周斯说:“秦越说她制造的那些骗局把你伤得太深,以后不敢再见你了。”
沈见清瞬间愣住,片刻之后,她偏过头死死咬住牙关,眼圈一点一点泛了红。
周斯看到沈见清这副表情,欲言又止了几秒,说:“沈老师,内疚一旦变成惧怕,在你面前,秦越就不止是抬不起头了,她的自信也会被侵蚀消磨。”
沈见清懂。
没人比她更懂。
她现在就是这样,矛盾又软弱,一受刺激立刻就会失去理智。
可她哭真的不是因为秦越的欺骗。
……
周斯留意着沈见清的神色,低声说:“我当时还以为秦越会就此消沉,哪儿知道一转眼的功夫,她就去剪了头发,把所有精力放在工作和研究生考试上。考试结束那天,她如释重负,没藏住话,跟我说只要地球不停转,你们就总有见面的一天,她希望那天的自己是站在亮处的,而不是带着阴郁的状态,让你又一次回想起当初的不愉快。”
沈见清惊愕。
都不敢见她了,还要处处想着她,怎么会有那么笨的人???
那么深情……
音乐的鼓点忽然变得异常强烈,沈见清却并不觉得惊心,只感觉胸腔里一片冰凉。
周斯在让人心脏震动的背景里说:“‘不见你’曾经是秦越的生存前提,不管持续的时间有多短,都不能否认它确实存在过,她应该对你敬而远之才对,可她还是拼尽了全力为你们有朝一日的见面努力着。那么沈老师,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在你和她自己的命之间,她就是经历再多波折,最终也还是会选择你?”
有关性命的感情第三个人怎么介入?
就像在天空里找一处缝隙,在地球上找一个洞,从开始就没有一丝可能。
周斯不禁想笑。
她的眼光是真好,路边随便捡一个就是绝无仅有。
别人的绝无仅有。
短暂的静默中,沈见清想起重逢之后秦越平静的脸,心如刀割。
她还以为秦越是把她忘了,又是跑到楼道里暗自神伤,又是雪地里自怨自艾,甚至想要强迫她睡自己。
原来她是经过烈火淬炼才能重新站到明处。
为了她。
沈见清紧攥着拳头,过往种种在脑子里浮现。
4岁的遇见之后,那个女孩子为自己选择的所有路都好像和她有关。
她小心敏感,渴望温暖,却生在冬天,长在冬天,被记了21年的人伤在冬天。
她也勇敢坚强,经历再多,都始终走在去往春天的路上。
她的爱,沉默又轰烈,好盛大,好想给她对等的回应。
沈见清大脑“嗡”地一声,像烈日燃烧了热风,她浑身发烫。
不经意看到旁边坐起来饮酒的周斯,她一身温度骤然变成了绥州连日不停的大雪,四肢发凉。
沈见清心口冷得发麻,她用力咬了一下牙关,依然没藏住没顶的失落和难过,“她现在选了你。”
周斯有一瞬间的茫然,很快笑出声来。
声音非常大,像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惊喜一样,畅快、放纵,让人耳膜震动。
等到戛然而止,那种落差只有笑的人和听的人能够感受。
周斯在缺氧的晕眩中闭上眼,呼吸卡了许久,自言自语似的地说:“她的心都没停止过喜欢你,拿什么选我?”
沈见清整个人抖了一下,回味起周斯刚开始说的那些话。
“我放弃。”
“希望她以后能过得好,不管在谁身边。”
这个放弃不是指恋爱?
她们没有在一起?
沈见清死寂了一整晚的心跳有了恢复的迹象,她不敢确定地问周斯:“没,选你?”
周斯说:“一次都没有。”
但凡秦越松一回口,她应该也不至于放弃得这么快。
可她没有,一次都没有。
她像个深耕行业的匠人,一砖一瓦在建立之初就已经全部计算好了方位,一旦开始,她可选的结果只有两个:“滕王高阁临江渚”,她被簇拥,或者,一着不慎轰然坍塌,她被掩埋。
她那么犟,只在看到沈见清痛哭时短短的动摇了一瞬,之前、之后,永远面向高楼。
即使她心里清楚,不被原谅,那座高楼只会是一座海市蜃楼。
周斯喝着酒,想一醉不复醒,可惜了,以前浪得太过,酒量像无底洞,怎么都填不满。
周斯从口袋里掏出红霉素软膏看着,脑子里清晰无比:“沈老师,你是不是和秦越提过捏耳洞的事?”
沈见清还沉浸在周斯前面那几句话带来的冲击中难以回神,闻言,她愣了愣,敏感心绪又一次透出酸楚,“是,我说她好看。”
周斯“嗯”一声,把药膏扔进了垃圾桶:“那她的耳洞应该是为你捏的。”
沈见清僵了一下,陡然转头看向周斯。
周斯说:“是我拉她进的店里,我要在耳软骨上再捏一个,又心虚,硬要她陪着我去,结果进去之后,她比我先开口。”
————
“你好,捏这个疼不疼?”秦越站在刚刚捏完耳洞,整只耳朵红透的女孩儿旁边问。
女孩儿指指自己的眼睛,嚷嚷道:“疼啊,疼哭了都。”
老板准备好第二个,比划着位置,揭穿她,“明明是刚跟男朋友视频,为了让他心疼你才撒娇哭的。”
女孩儿不好意思地冲秦越吐完一个舌头,就听到老板说:“好了。”
秦越没从她脸上看到任何一点疼痛的表情。
秦越说:“能不能帮我也捏一个?”
老板笑道:“能啊,往哪儿捏?”
秦越想了想,拨开还没有剪的长发说:“耳垂上,只捏左边一个。”
周斯看完墙上的照片,走过来问:“干嘛只捏一个?叛逆本性暴露了?”
秦越低头看着展柜里张扬的耳饰,说:“她说好看的时候只摸了我左边的耳朵。”
周斯想捏耳洞的兴致一瞬间就没有,她在旁边看着老板给秦越消毒、穿孔,戴上养耳洞的银针,全程一言不发。
秦越也像是在做一件不疼不痒的事,自始至终,周斯都没有从她脸上看到过大幅度的表情变化。
她还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了。
从店里出来,周斯一直在接电话。
大概十分钟。
再回头,秦越弯了一下腰,蹲在路边,于人潮汹涌的街头哭得寂静无声。
————
“她那会儿刚到南边不久,每天就做三件事:工作、吃饭、睡觉,表面看起来很平静,其实是一张拉到了极致的弓,哪怕只是一阵微风吹过去,都能掀起万顷震动。”
周斯抬手摸了摸耳垂上并排的三个耳洞,笑了一声说:“我当时也真够蠢的,走过去第一次句竟然是‘哭什么’,她说耳朵疼,呵,捏个耳洞能有多疼,和打一针的感觉差不多,后续反复红肿发炎才最磨人,她反而不声不响的,每天往包里塞着消炎药,疼了拿出来抹一抹,日子就过下去了。”
“沈老师。”周斯抬头看着沈见清血色尽褪的脸,犹豫了几秒,“她哭是太想你了,但是在新微信里找不到你,不能和店里那个女孩儿一样跟你撒娇,让你心疼,也不能亲口问你一声她好不好看。”
沈见清身体抖动,像是站在滂沱大雨里,目之所及,只有寒冷。
“她好看。”沈见清说:“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子就是她。”
没人比她更好看。
她最好看。
……
沈见清反复肯定,仿佛只有这样不停歇的重复着,她心里的疼痛才会减轻一点。
思绪一动,勾画出秦越无声哭泣的模样,她又立刻心如刀绞,哽咽着说:“她好看。”
周斯坐起来,在嘈杂的音乐声中问她:“那你还想不想要她?”
想。
无时无刻不再想。
“可是她不理我。”
没有喜欢别人,也不理她。
心里肯定还在怪她当年那么狠心,说话那么难听。
沈见清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了出来。
周斯无可奈何地叹息。
两个都是聪明人,怎么一在感情里碰面就全变得蠢笨迟钝了?
是她刚才那些话说得还不够明确?
周斯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说:“沈老师,她不是不理你,是怕见你,怕忍不住会离你太近,再次伤害到你。”
周斯话音落地,空气里重金属的强烈鼓点骤然转变成了缱绻深情的浪漫曲调。
沈见清被自责和内疚掩埋的心脏受到两处安抚,刹那之间同理智连接到了一起。
秦越在雪地里走近她,房门外担心她,卫生间里不气她,都在爱她。
她说不认识,说给她找代驾,说在周学礼和她之间选前者,说不喜欢吃疙瘩汤,也是在爱她。
她在爱里,进退两难。
沈见清弯下腰,几乎压制不住悲恸。
她现在怎么可以这么胆小??
遇到事情只会一味的胡思乱想,自我否定,甚至无能狂怒,把那个一心为她的女孩子折磨了一次又一次。
可她还是爱她。
就在刚刚,她还去了后门口找她。
沈见清奋力压抑着的哭声扭曲难听。
周斯给宋迴发了条微信,让他找个借口在外面拦着,不要让任何人过来,留足时间给沈见清平复。
她花了近十分钟。
重新直起身体的时候,通红的眼睛和鼻子看不出一丝会上那个沈老师的影子。
周斯一时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喜可以是她不用承受这种痛苦,悲是她得不到这样的爱。
周斯收起手机,沉下声说:“沈老师,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从秦越透露出来的片段里能大概判断,她很介意自己犯的那些错,所以即使她已经承担了该承担的错误,也一直在想办法补救,还是不敢靠近你,那么,你如果还想要她,就只能放下芥蒂,去拥抱她。”
沈见清咬着唇,心脏湿淋淋的一片。
分手的话,她说得太狠了,尤其是“子午”外面那些。
就是在那天,秦越抓着的手,第一次提起了对她感情的由来。
“沈老师,你摸过太阳吗?”
“你见过光有形状吗?”
她什么都不知道。
任由秦越用一声“对不起”,默默结束了自己长达21年的坚持。
那么艰难的决定,一定在她心里留下了巨大的伤痕。
她就开始害怕了。
害怕也要在走之前把她未来的生活安排好;
害怕也在要走了之后回来看一看她。
看她过不得好,更怕,然后更加努力的弥补。
如果不是从小的处境养成了坚强的性格,她撑得住吗?
沈见清不敢想象,心碎欲裂。
周斯声音低缓地告诉她:“沈老师,秦越虽然27了,但在我们面前,她还很小,小孩子不宠,不让她犯错,还和她谈什么恋爱?小孩子犯了错也要好好哄,哄到她不怕了,再去抱一抱她,否则她永远都过不去心里的坎儿。”
周斯的话每一句都刚刚好,戳在沈见清心上,她一边疼一边清醒,努力保持着一丝平稳问:“你喜欢她,为什么还要跟我说这些?我们是竞争关系。”
周斯笑了一声,说:“就因为喜欢她啊。”
所以要成全她,要放弃了,还跑来提醒对方,你得对她好,才能对得起她的好。
她以前真不知道自己竟然可以这么大度。
呵。
爱情也太能折腾人。
周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烈酒,沉默地往嘴里灌。
沈见清静坐旁边,竭力稳着心神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如何是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斯低垂的视线里有脚步停驻,带着代驾取了车的秦越站在两人面前说:“在聊什么?”
周斯听出秦越平静语气下微不可察的戒备,心里一酸,不知道是嫉妒她眼里永远只有沈见清,还是羡慕沈见清能拥有这样一个永远在为别人考虑、衡量的女孩儿,她连维护爱人都要给她这个外人留足脸面,哪儿像她,都放弃了还要大张旗鼓地闹一场。
合该她的爱情至今仍属于她。
周斯强迫自己放下私心,抬起头,笑得豁达又爽朗:“聊你虽然27了,但是在我面前也就一小孩儿,竟然不叫姐,也不用‘您’,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啊?”
秦越装在口袋里的手捏了捏。
姐、您,都是带着距离的称谓。
周斯忽然这么说的意思,她明白了。
那她就不用绞尽脑汁去确认周斯行为反复的原因是什么了,大约是心里难受。
她深有体会。
秦越内疚。
沉默的视线不经意一转,对上靠在沙发里,腰背笔直的沈见清,她的思绪有片刻停顿,被熟悉感影响,不受控制地想起了五年前,和沈见清在“子午”里的遇见。
那天她也是这个坐姿。
良好的仪态让她即使穿得再怎么美艳,也还是和那里的氛围格格不入。
就因为这样,她才会注意到她,才会一眼就在混乱的夜场里认出她,为她引来那么大的一场灾难?
她还以为那是缘分的开端。
秦越心底发酸,不久之前向周斯剖开过的伤口隐隐作痛,搅乱了她的理智,她一开口,鬼使神差地说:“一个姐姐。”
在她4岁的时候,给她一颗熊心豹子胆,让她迟迟学不会对人用敬语。
周斯不明白秦越忽然坦诚的缘由,但她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她下意识去看沈见清,还以为她会被秦越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触到敏感神经。
不想,她的脸上除了一闪而过的难过,之后全都是惊喜。
看来是知道了。
周斯忽然庆幸自己没有对秦越纠缠不放,不然最后真里子面子掉一地,像个傻子。
周斯起身往出走。
沈见清还没有完全恢复如初的心脏依然被秦越那句陌生又亲昵的称呼占据着,听到她叫了一声“沈老师”,才如梦初醒,按捺着满腔喜悦跟着她往出走。
她想立即表白。
抬头看到她经受了风霜,却依旧光洁如初的侧脸,喜悦淡下来,在心里告诫自己,“好好哄一哄这个小孩子,哄到她不怕了,再把她要回来爱。”
那时候她的付出应该还是不会和她对等,她们为爱情努力的年岁差得太多了,但至少能给她一份敢去肆意的爱。
————
一帮人晚上都喝得不少,撒起酒疯来不好看,尤其是在女士面前,万一冒犯会很尴尬。
所以沈见清车上除过代驾,其他男士都没上来,这会儿只坐着秦越、周斯和她。
周斯在前排闭目养神。
沈见清和秦越并排坐在后面,没有一个字的交流。
静谧光影在两人身上同步移动。
酒精纠缠着香气。
秦越眼睫毛扫下来,看到了沈见清叠着腿,翘起来的那只脚朝向自己。
她穿高跟鞋的时候很有女人味,尤其是经典而不失优雅的黑色高跟鞋,尖头设计简约且知性,红底像有魔力,既彰显着成熟凌厉的气场,又性.感诱.惑。
此刻隐在昏暗的光里,随着车身的晃动在空中轻荡。
想是累了,沈见清将脚尖轻轻一勾,脚后跟脱离鞋子,曝露在空气里……
是柔嫩的粉色。
秦越捏着手指别开眼,看向窗外白茫茫的街景。
不到二十分钟,几辆车先后停在宾馆门口。
沈见清叮嘱谭景他们回去早点休息,自己没有进去的意思。
吕智问:“沈老师,你不上去?”
沈见清的视线从秦越身上经过,说:“有点事。”
“需不需要帮忙?”
“不用。”
吕智:“唉,好,那我们先回去了。”
沈见清:“嗯。”
目光一行人进了宾馆大门,沈见清才转身走入风雪,她没看到,转身的刹那,门里有人不放心地回头看了她一眼。
周斯看到这幕,抬手向后梳了一把头发,掩去眼底的酸涩,没等秦越就走了。
秦越一个人跟在最后,步履缓慢。
回到房间,秦越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换下衣服去洗澡。
模模糊糊中,她听到有人在敲门。
秦越关了水,拉开门问:“谁?”
“我,”门外传来熟悉的女声,“沈见清。”
秦越心一撞,握紧门把:“沈老师有什么事吗?”
沈见清那边静了两秒,声音很轻:“你能不能开一下门?”
秦越抿了一下嘴唇。
这家宾馆是所里指定的宾馆,年份老,隔音差,她们这样说话,用不了多久就会被传开。
“稍等。”秦越低声说。
沈见清:“好。”
秦越随便擦了两下头发,套上毛衣和裤子过来开门。
她的毛衣很厚,以为不穿里面那一层也不会被人发现,殊不知,沈见清低垂的视线从她身上经过时,一眼就看到了饱满的轮廓和坦然支着的那两点。
沈见清睫毛闪了一下,恋恋不舍地移开视线对上秦越的眼睛,里面还残留着水汽,在她平淡的目光里渲染出一层软色。
沈见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周斯的话影响了,越留心越觉得秦越好像真的就是一个小孩子,很偶尔会表现出软弱和憨态,像以前被她评价过的猫,像现在。
沈见清心窝发软,攥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秦越听到细微的摩擦声,低头看了眼,问沈见清:“您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还是界限分明的“您”。
沈见清鼻尖一酸,硬生生忍住,说:“给你买了药。”
秦越不解:“什么药?”
沈见清把塑料袋递过去,说:“酒精、棉签、红霉素软膏。”
一听就是往耳朵上用的。
秦越眼波微动,想起沈见清在酒吧后门抽烟的画面。
当时那么介意,现在却跑来送药……
“周斯是不是和您说了什么?”秦越问。
她和楼老师找代驾花了十分钟,被突然发疯的宋迴拖了快二十分钟。
那么长的时间,周斯不可能和沈见清全无交流。
她着急找过去的时候,她们就坐在一起。
周斯猜到秦越迟早会问,在酒吧的时候,她已给了沈见清标准答案。
“她说被你拒绝之后心里不舒服,在酒吧闹了一通,不好意思再来找你,让我给你买药。”沈见清说。
你就来了?
因为情敌的一句“被拒绝”,你不吃醋了,心里的喜欢有个瞬间盖过怨憎了,就来了?
清醒之后呢?
我还是那个让你在巷子里愤怒,在街头痛哭的骗子。
我们不能在一起,我又不敢拒绝你的好意,让你再因为我难过。
沈老师,我还能把你怎么办?
秦越一点都不知道,她迷茫地看了一会儿沈见清伸到面前的手,最终还是选择接住她,说:“谢谢。”
太冷淡了。
沈见清心底掩饰不住的失落。
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沈见清的视线落到秦越耳朵上,轻声说:“很好看。”
秦越怔愣,酸楚很快漫上心头。
“谢谢。”
这句夸奖迟了两年,还是那么让她心动。
沈见清把秦越脸上克制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心也跟着她一颤一颤的,难以平静。
秦越始终都比她勇敢,只过两三秒,她就整理好情绪,问还站着不走的她,“沈老师,还有什么事吗?”
沈见清插在口袋里的手捏紧,半晌,拿出已经握了一路的手机,递到秦越面前说:“我想要你的微信。”
有了微信,下次就不会找不到她了。
这对正处在当下情绪里的秦越来说无疑又是一口过期的糖,除了苦涩,再尝不出其他味道。
秦越接住沈见清的手机,回去扫码添加,然后看都不敢多看一眼地把最新收藏的一个表情发过去,作为添加成功的提示。
秦越折回来,把手机递给沈见清说:“好了。”
沈见清不接,犹豫片刻,说:“手机号也要。”
秦越把手机拿回去输入。
“好了。”
同样两个字出口,沈见清抿直的嘴角动了又动,最终还是没忍住翘了起来。
像夜落见黎明,大雨初晴。
让秦越又一次忍不住心底发酸。
她真的好想要一台时光机,回到过去,单纯地、安安分分地喜欢这个人,就算永远都只能在床友那一步止步不前也无所谓,难受的只是她一个人,不会让她陷入困境。
秦越关上门,走回桌边,低头看到了自己发给沈见清的表情:【打喷嚏.jpg】
“嗡——”
刚进门的沈见清回她:【摸摸头.jpg】
秦越心口一窒,把手机反扣在了桌上。
————
一墙之隔,秦越被繁杂旧梦纠缠了一夜,沈见清一觉睡到天明,她准时起床洗漱,然后神清气爽地来了餐厅。
餐厅里的人不多。
沈见清取了食物,端着盘子往后面走。
经过一张放着餐食,但空无一人的桌子,沈见清步子顿住,认出了放在椅子里的电脑包。
秦越的。
桌上,她拿的早餐里有一杯粥,用塑料膜封了口,扎的时候力气应该没有用够,吸管都软了也只勉强扎出一条缝,有粘稠的粥从里面溢出来。
沈见清站了一会儿,拿起自己盘子里的吸管替她扎透,然后满意地翘着嘴角走到后方角落里坐下吃饭。
不久,秦越拿到新的吸管回来。
看见被扎开的粥,她捏了一下吸管,问另一张桌上的宋迴:“有没有看见谁动我的早餐?”
宋迴咬着生煎摇头:“没啊,我刚来。”
秦越“嗯”一声,静了静,把整盘食物都倒了。
这种做法虽然浪费,但能避免不必要的意外。
而另一边,正在用筷子扎封口膜的沈见清看到这幕,手下一晃,扎到另一只手的虎口。
她光滑的皮肤顿时顺着筷子划过的轨迹开裂,渗出血。
周斯围观全程,老远叹了一声:“任重道远。”
然后抬手摸了摸酸疼的胸口,下定决心:她以后一定要找个单纯听话的,妥妥拿捏,省了这让人肝肠寸断追逐的过程。